[一] 袁宏曰: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盖利用之物悬於外,而嗜欲之情动於内也.於是有进取贪竞之行,希求放肆之事.进取不已,不能充其嗜欲,则苟且侥幸之所生也;希求无厌,无以惬其欲,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其弊,或先德化以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後加以刑辟.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则德、刑之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者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已,是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著,然後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於刑辟.故刑之所制,在於不可移之地.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於未杀也;示之耻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於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於著,罪薄而不及於刑.终入罪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能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周之成、康,岂按三千之文而致刑错之美乎?盖德化渐渍,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朝,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以训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流笃厚,断狱四百,几致刑措,岂非德刑兼用已然之暛哉?世之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已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锁,复得齿于人伦.是以民无耻恶,数为奸盗,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罚当其罪,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于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施其恶矣.古者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过误不幸,则八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於大辟,而况肉刑哉!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言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即盗之,皆弃巿.」此班固所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刻截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最治体之所先,有国所宜改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