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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汉书卷六十六 陈王列传第五十六
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也.祖河东太守.蕃年十五,尝闲处一室,而庭宇芜秽.父友同郡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埽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处世,当埽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勤知其有清世志,甚奇之. 初仕郡,举孝廉,除郎中.遭母忧, 官行丧.服阕,刺史周景辟别驾从事,[一]以谏争不合,投传而去.[二]後公府辟举方正,皆不就. 太尉李固表荐,徵拜议郎,再迁为乐安太守.[一]时李膺为青州刺史,名有威政,属城闻风,皆自引去,蕃独以清绩留.郡人周璆,高絜之士.[二]前後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县之.璆字孟玉,临济人,有美名.民有赵宣葬亲而不闭埏隧,[三]因居其中,行服二十余年,乡邑称孝,州郡数礼请之.郡内以荐蕃,蕃与相见,问及妻子,而宣五子皆服中所生.蕃大怒曰:「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企及.[四]且祭不欲数,以其易黩故也.[五]况乃寝宿頉藏,而孕育其中,诳时惑觽,诬污鬼神乎?」遂致其罪. 大将军梁冀威震天下,时遣书诣蕃,有所请托,不得通,使者诈求谒,蕃怒,笞杀之,坐左转修武令.稍迁,拜尚书. 时零陵、桂阳山贼为害,公卿议遣讨之,又诏下州郡,一切皆得举孝廉、茂才.蕃上疏駮之曰:「昔高祖创业,万邦息肩,抚养百姓,同之赤子.[一]今二郡之民,亦陛下赤子也.致令赤子为害,岂非所在贪虐,使其然乎?宜严 三府,隐核牧守令长,其有在政失和,侵暴百姓者,即便举奏,更选清贤奉公之人,能班宣法令情在爱惠者,可不劳王师,而髃贼弭息矣.又三署郎吏二千余人,三府掾属过限未除,但当择善而授之,简恶而去之.岂烦一切之诏,以长请属之路乎!」以此忤左右,故出为豫章太守.性方峻,不接宾客,士民亦畏其高.[二]徵为尚书令,送者不出郭门. 迁大鸿胪.会白马令李云抗疏谏,桓帝怒,当伏[重]诛.蕃上书救云,坐免归田里. 复徵拜议郎,数日迁光禄勋.时封赏踰制,内宠猥盛,蕃乃上疏谏曰:「臣闻有事社稷者,社稷是为;有事人君者,容悦是为.今臣蒙恩圣朝,备位九列,见非不谏,则容悦也.夫诸侯上象四七,垂燿在天,下应分土,藩屏上国.[二]高祖之约,非功臣不侯.而闻追录河南尹邓万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书令黄鉨先人之绝封,近习以非义授邑,左右以无功传赏,授位不料其任,裂土莫纪其功,至乃一门之内,侯者数人,故纬象失度,阴阳谬序,稼用不成,民用不康.臣知封事已行,言之无及,诚欲陛下从是而止.又比年收敛,十伤五六,万人饥寒,不聊生活,而采女数千,食肉衣绮,脂油粉黛,不可赀计.[二]鄙谚言『盗不过五女门』,以女贫家也.今後宫之女,岂不贫国乎!是以倾宫嫁而天下化,[三]楚女悲而西宫灾.[四]且聚而不御,必生忧悲之感,以致并隔水旱之困.夫狱以禁止奸违,官以称才理物.若法亏於平,官失其人,则王道有缺.而令天下之论,皆谓狱由怨起,爵以贿成.夫不有臭秽,则苍蝇不飞.陛下宜采求失得,择从忠善.尺一选举,委尚书三公,[五]使曪责诛赏,各有所归,岂不幸甚!」帝颇纳其言,为出宫女五百余人,但赐鉨爵关内侯,而万世南乡侯. 延熹六年,车驾幸广(城)[成]校猎.[一]蕃上疏谏曰:「臣闻人君有事於苑囿,唯仲秋西郊,顺时讲武,杀禽助祭,以敦孝敬.如或违此,则为肆纵.故鮧陶戒舜『无教逸游』,[二]周公戒成王『无盘于游田』.[三]虞舜、成王犹有此戒,况德不及二主者乎!夫安平之时,尚宜有节,况当今之世,有三空之 哉!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是谓三空.加兵戎未戢,四方离散,是陛下焦心毁颜,坐以待旦之时也.岂宜扬旗曜武,骋心舆马之观乎!又(前)秋[前]多雨,民始种麦.今失其劝种之时,而令给驱禽除路之役,非贤圣恤民之意也.齐景公欲观於海,放乎琅邪,晏子为陈百姓恶闻旌旗舆马之音,举首嚬眉之感,景公为之不行.周穆王欲肆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为诵祈招之诗,以止其心.诚恶逸游之害人也.」[四]书奏不纳. 自蕃为光禄勋,与五官中郎将黄琬共典选举,不偏权富,而为埶家郎所谮诉,坐免归.顷之,徵为尚仆射,转太中大夫.八年,代杨秉为太尉.蕃让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一]臣不如太常胡广.齐七政,训五典,臣不如议郎王畅.聪明亮达,文武兼姿,臣不如 刑徒李膺.」帝不许. 中常侍苏康、管霸等复被任用,遂排陷忠良,共相阿媚.大司农刘佑、廷尉冯绲、[一]河南尹李膺,皆以忤旨,为之抵罪.蕃因朝会,固理膺等,请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覆,诚辞恳切.帝不听,因流涕而起.时小黄门赵津、南阳大猾张(汜)[泛]等,奉事中官,乘埶犯法,二郡太守刘 、成 考案其罪,虽经赦令,而并竟考杀之.宦官怨恚,有司承旨,遂奏 、 罪当 市.又山阳太守翟超,没入中常侍侯览财产,东海相黄浮,诛杀下邳令徐宣,超、浮并坐髡钳,输作左校.蕃与司徒刘矩、司空刘茂共谏请 、 、超、浮等,帝不悦.有司劾奏之,矩、茂不敢复言.蕃乃独上疏曰:「臣闻齐桓修霸,务为内政;[二]春秋於鲁,小恶必书.[三]宜先自整 ,後以及人.今寇贼在外,四支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寝不能寐,食不能饱,实忧左右日亲,忠言以疏,内患渐积,外难方深.陛下超从列侯,继承天位.[四]小家畜产百万之资,子孙尚耻愧失其先业,况乃产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轻忽乎?诚不爱己,不当念先帝得之勤苦邪?前梁氏五族,毒篃海内,[五]天启圣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议,冀当小平.明鉴未远,覆车如昨,而近习之权,复相扇结.小黄门赵津、大猾张(汜)[泛]等,肆行贪虐,奸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刘 、南阳太守成 ,纠而戮之.虽言赦後不当诛杀,原其诚心,在乎去恶.至於陛下,有何悁悁?[六]而小人道长,营惑圣听,遂使天威为之发怒.如加刑鼟,已为过甚,况乃重罚,令伏欧刀乎!又前山阳太守翟超、东海相黄浮,奉公不桡,疾恶如雠,超没侯览财物,浮诛徐宣之罪,并蒙刑坐,不逢赦恕,览之从横,没财已幸;宣犯衅过,死有余辜.昔丞相申屠嘉召责邓通,洛阳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从而请之,光武加以重赏,[七]未闻二臣有专命之诛.而今左右髃竖,恶伤党类,妄相交构,致此刑谴.闻臣是言,当复 诉.陛下深宜割塞近习豫政之源,引纳尚书朝省之事,公卿大官,五日壹朝,[八]简练清高,斥黜佞邪.如是天和於上,地洽於下,休祯符瑞,岂远乎哉!陛下虽厌毒臣言,凡人主有自勉强,敢以死陈.」帝得奏愈怒,竟无所纳.朝廷觽庶莫不怨之.宦官由此疾蕃弥甚,选举奏议,辄以中诏谴却,长(吏)[史]已下多至抵罪.犹以蕃名臣,不敢加害. 字文理,高唐人.[九] 字幼平,陕人.并有经术称,处位敢直言,多所搏击,知名当时,皆死於狱中. 九年,李膺等以党事下狱考实.蕃因上疏极谏曰:「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於伊吕;桀纣迷惑,亡在失人.[一]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二]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玷,死心社稷.以忠忤旨,横加考案,或禁锢闭隔,或死徙非所.杜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阬儒,何以为异?[三]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四]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夫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五]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夫吉凶之暛,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於察言.人君者,摄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髡无罪於狱,杀无辜於市乎!昔禹巡狩苍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六]又青、徐炎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七]而宫女积於房掖,国用尽於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赂,所谓『禄去公室,政在大夫』.[八]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数十年闲无复灾眚者,天所 也.[九]天之於汉,悢悢无已,[一0]故殷勤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如蒙采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一一]帝讳其言切,托以蕃辟召非其人,遂策免之. 永康元年,帝崩.窦后临朝,诏曰:「夫民生树君,使司牧之,必须良佐,以固王业.[一]前太尉陈蕃,忠清直亮.其以蕃为太傅,录尚书事.」时新遭大丧,国嗣未立,诸尚书畏惧权官,托病不朝.蕃以书责之曰:「古人立节,事亡如存.[二]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黙?[三]於义不足,焉得仁乎!」诸尚书惶怖,皆起视事. 灵帝即位,窦太后复优诏蕃曰:「盖曪功以劝善,表义以厉俗,无德不报,大雅所叹.[一]太傅陈蕃,辅弼先帝,出内累年.[二]忠孝之美,德冠本朝;謇愕之操,华首弥固.[三]今封蕃高阳乡侯,食邑三百户.」蕃上疏让曰:「使者即臣庐,授高阳乡侯印绶,[四]臣诚悼心,不知所裁.臣闻让,身之文,德之昭也,然不敢盗以为名.窃惟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孰自思省,前後历职,无它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臣虽无素絜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五]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六]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顾惟陛下哀臣朽老,戒之在得.」[七]窦太后不许,蕃复固让,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初,桓帝欲立所幸田贵人为皇后.蕃以田氏卑微,窦族良家,争之甚固.帝不得已,乃立窦后.及后临朝,故委用於蕃.蕃与后父大将军窦武,同心尽力,徵用名贤,共参政事,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旦夕在太后侧,[一]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与共交构,谄事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拜,及其支类,多行贪虐.蕃常疾之,志诛中官,会窦武亦有谋.蕃自以既从人望而德於太后,必谓其志可申,乃先上疏曰:「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髃凶侧目,祸不旋踵.钧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諠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 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二]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三]方今一朝髃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地清明,人鬼欢喜,柰何数月复纵左右?元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纳,朝廷闻者莫不震恐.蕃因与窦武谋之,语在武传. 及事泄,曹节等矫诏诛武等.蕃时年七十余,闻难作,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并拔刃突入承明门,攘臂呼曰:「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反逆,何云窦氏不道邪?」王甫时出,与蕃相迕,[一]适闻其言,而让蕃曰:「先帝新 天下,山陵未成,窦武何功,兄弟父子,一门三侯?又多取掖庭宫人,作乐饮讌,旬月之闲,赀财亿计.大臣若此,是为道邪?公为栋梁,枉桡阿党,复焉求贼!」遂令收蕃.蕃拔 叱甫,甫兵不敢近,乃益人围之数十重,遂执蕃送黄门北寺狱.黄门从官驺[二]蹋踧蕃曰:「死老魅!复能损我曹员数,夺我曹禀假不?」即日害之.徙其家属於比景,宗族、门生、故吏皆斥免禁锢. 蕃友人陈留朱震,时为銍令,[一]闻而 官哭之,收葬蕃尸,匿其子逸於甘陵界中.事觉系狱,合门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故逸得免.後黄巾贼起,大赦党人,乃追还逸,官至鲁相. 震字伯厚,初为州从事,奏济阴太守单匡臧罪,并连匡兄中常侍车骑将军超.桓帝收匡下廷尉,以谴超,超诣狱谢.三府谚曰:「车如鸡栖马如狗,疾恶如风朱伯厚.」 论曰: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惛俗.而驱驰嶮 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一]终取灭亡之祸者,彼非不能絜情志,违埃雾也.[二]愍夫世士以离俗为高,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遯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虽道远而弥厉.[三]及遭际会,协策窦武,自谓万世一遇也.檩檩乎伊、望之业矣![四]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汉世乱而不亡,百余年闲,数公之力也. 王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一]世仕州郡为冠盖.同郡郭林宗尝见允而奇之,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二]遂与定交. 年十九,为郡吏.时小黄门晋阳赵津贪横放恣,为一县巨患,允讨捕杀之.而津兄弟谄事宦官,因缘谮诉,桓帝震怒,徵太守刘 ,遂下狱死.允送丧还平原,终毕三年,然後归家.复还仕,郡人有路佛者,少无名行,而太守王球召以补吏,允犯颜固争,球怒,收允欲杀之.刺史邓盛闻而驰传辟为别驾从事.允由是知名,而路佛以之废 . 允少好大节,有志於立功,常习诵经传,朝夕试驰射.三公并辟,以司徒高第为侍御史.中平元年,黄巾贼起,特选拜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等为从事,上除禁党.讨击黄巾别帅,大破之,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 等受降数十万.於贼中得中常侍张让宾客书疏,与黄巾交通,允具发其奸,以状闻.灵帝责怒让,让叩头陈谢,竟不能罪之.而让怀协忿怨,以事中允.[一]明年,遂传下狱.[二] 会赦,还复刺史.旬日闲,复以它罪被捕.司徒杨赐以允素高,不欲使更楚辱,[一]乃遣客谢之曰:「君以张让之事,故一月再徵.凶慝难量,幸为深计.」[二]又诸从事好气决者,共流涕奉药而进之.允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於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投杯而起,出就槛车.既至廷尉,左右皆促其事,朝臣莫不叹息.大将军何进、太尉袁隗、司徒杨赐共上疏请之曰:「夫内视反听,则忠臣竭诚;宽贤矜能,则义士厉节.[三]是以孝文纳冯唐之说,[四]晋悼宥魏绛之罪.[五]允以特选受命,诛逆抚顺,曾未期月,州境澄清.方欲列其庸勋,请加爵赏,而以奉事不当,当肆大戮.责轻罚重,有亏觽望.臣等备位宰相,不敢寝默.诚以允宜蒙三槐之听,以昭忠贞之心.」[六]书奏,得以减死论.是冬大赦,而允独不在宥,三公咸复为言.至明年,乃得解释.是时宦者横暴,睚鴺触死.[七]允惧不免,乃变易名姓,转侧河内、陈留闲.[九] 及帝崩,乃奔丧京师.时大将军何进欲诛宦官,召允与谋事,请为从事中郎,转河南尹.献帝即位,拜太仆,再迁守尚书令. 初平元年,代杨彪为司徒,守尚书令如故.及董卓迁都关中,允悉收敛兰台、石室图书秘纬要者以从.既至长安,皆分别条上.又集汉朝旧事所当施用者,一皆奏之.经籍具存,允有力焉.时董卓尚留洛阳,朝政大小,悉委之於允.允矫情屈意,每相承附,卓亦推心,不生乖疑,故得扶持王室於危乱之中,臣主内外,莫不倚恃焉. 允见卓祸毒方深,篡逆已兆,密与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等谋共诛之.乃上护羌校尉杨瓒行左将军事,执金吾士孙瑞为南阳太守,并将兵出武关道,以讨袁术为名,实欲分路征卓,而後拔天子还洛阳.卓疑而留之,允乃引内瑞为仆射,瓒为尚书. 二年,卓还长安,录入关之功,封允为温侯,食邑五千户.固让不受.士孙瑞说允曰:「夫执谦守约,存乎其时.公与董太师并位俱封,而独崇高节,岂和光之道邪?」[一]允纳其言,乃受二千户. 三年春,连雨六十余日,允与士孙瑞、杨瓒登台请霁,复结前谋.[一]瑞曰:「自岁末以来,太阳不照,霖雨积时,月犯执法,[二]彗孛仍见,昼阴夜阳,雾气交侵,此期应促尽,内发者胜.几不可後,公其图之.」允然其言,乃潜结卓将吕布,使为内应.会卓入贺,吕布因刺杀之.语在卓传.[三] 允初议赦卓部曲,吕布亦数劝之.既而疑曰:「此辈无罪,从其主耳.今若名为恶逆而特赦之,适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吕布又欲以卓财物班赐公卿、将校,允又不从.而素轻布,以 客遇之.布亦负其功劳,多自夸伐,既失意望,渐不相平. 允性刚棱疾恶,[一]初惧董卓豺狼,故折节图之.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是以髃下不甚附之. 董卓将校及在位者多凉州人,允议罢其军.或说允曰:「凉州人素惮袁氏而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关东),则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觽,因使留陕以安抚之,而徐与关东通谋,以观其变.」允曰:「不然.关东举义兵者,皆吾徒耳.今若距险屯陕,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时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遂转相恐动.其在关中者,皆拥兵自守.更相谓曰:「丁彦思、蔡伯喈但以董公亲厚,并尚从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今日解兵,明日当复为鱼肉矣.」卓部曲将李傕、郭汜等先将兵在关东,因不自安,遂合谋为乱,攻围长安.城陷,吕布奔走.布驻马青琐门外,[一]招允曰:「公可以去乎?」允曰:「若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吾之愿也.如其不获,则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二]临难苟免,吾不忍也.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 初,允以同郡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是时三辅民庶炽盛,兵谷富实,李傕等欲即杀允,惧二郡为患,乃先徵翼、宏.宏遣使谓翼曰:「郭汜、李傕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徵,明日俱族.计将安出?」翼曰:「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宏曰:「义兵鼎沸,在於董卓,况其党与乎!若举兵共讨君侧恶人,山东必应之,此转福为福之计也.」翼不从.宏不能独立,遂俱就徵,下廷尉.傕乃收允及翼、宏,并杀之. 允时年五十六.长子侍中盖、次子景、定及宗族十余人皆见诛害,唯兄子晨、陵得脱归乡里.天子感恸,百姓丧气,莫敢收允尸者,唯故吏平陵令赵戬 官营丧.[一] 王宏字长文,少有气力,不拘细行.初为弘农太守,考案郡中有事宦官买爵位者,虽位至二千石,皆掠考收捕,遂杀数十人,威动邻界.素与司隶校尉胡种有隙,及宏下狱,种遂迫促杀之.宏临命诟[一]曰:「宋翼竖儒,不足议大计.[二]胡种乐人之祸,祸将及之.」种後眠辄见宏以杖击之,因发病,数日死. 後迁都於许,帝思允忠节,使改殡葬之,遣虎贲中郎将奉策吊祭,赐东园秘器,赠以本官印绶,送还本郡.封其孙黑为安乐亭侯,食邑三百户. 士孙瑞字君策,扶风人,颇有才谋.瑞以允自专讨董卓之劳,故归功不侯,所以获免於难.後为国三老、光禄大夫.每三公缺,杨彪、皇甫嵩皆让位於瑞.兴平二年,从驾东归,为乱兵所杀. 赵戬字叔茂,长陵人,性质正多谋.初平中,为尚书,典选举.董卓数欲有所私授,戬辄坚拒不听,言色强厉.卓怒,召将杀之,觽人悚栗,而戬辞貌自若.卓悔,谢释之.长安之乱,容於荆州,刘表厚礼焉.及曹操平荆州,乃辟之,执戬手曰:「恨相见晚.」卒相国锺繇长史.[一] 论曰:士虽以正立,亦以谋济.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引其权,伺其闲而敝其罪,当此之时,天子悬解矣.[一]而终不以猜忤为衅者,知者本於忠义之诚也.故推卓不为失正,分权不为苟冒,伺闲不为狙诈.及其谋济意从,则归成於正也. 赞曰:陈蕃芜室,志清天纲.人谋虽缉,幽运未当.[一]言观殄瘁,曷非云亡?[二]子师图难,晦心倾节.[三]功全元丑,身残余孽.时有隆夷,事亦工拙.[四] 校勘记 二一六0页 七行 埏隧今人墓道也 按:汲本「人」作「入」. 二一六0页一一行 稍迁拜尚书 按:校补谓案文「拜」上当有「召」字. 二一六一页 六行 当伏[重]诛 据汲本、殿本补. 二一六二页 一行 而令天下之论 按:刊误谓案文「令」当作「今」. 二一六二页 九行 车驾幸广(城)[成]校猎 按:集解引钱大昕说,谓「城」当作「成」,马融上广成颂,即此. 今据改.注同. 二一六二页一0行 无教逸游 按:「教」原鬭「放」,迳据汲本、殿本改正. 二一六二页一二行 有三空之 哉 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御览四五二引本书,「 」作「危」. 二一六二页一三行 又(前)秋[前]多雨 据殿本改. 二一六三页一0行 文武兼姿 按:刊误谓姿是姿貌,此当作「资」. 二一六三页一五行 时小黄门赵津 按:钱大昕谓据王允传称「小黄门晋阳赵津」,此传「小黄门」下无「晋阳」字,则「二郡」文不可通矣. 二一六三页一五行 南阳大猾张(汜)[泛] 据汲本、殿本改.下同.按:岑晊传作「张泛」,泛与泛同. 二一六四页 一行 而并竟考杀之 按:刊误谓案汉、魏鞠狱皆云「考竟」,此误倒. 二一六四页 三行 蕃与司徒刘矩 集解引惠栋说,谓考异云时胡广为司徒,非矩也,栋案刘恺传,考异非也.今按:刘矩未尝为司徒,考异说是.刘恺传亦误,参阅刘恺传校记. 二一六四页一一行 营惑圣听 按:何焯校本改「营」为「荧」. 二一六五页 四行 长(吏)[史]已下多至抵罪 刊误谓案文「吏」当作「史」,太尉府有长史,故因蕃见谴也.今据改. 二一六五页 五行 字幼平陕人 按:「陕」原鬭「陕」,迳据汲本改正. 二一六七页一一行 说菀曰 汲本、殿本「菀」作「苑」.按:苑菀通. 二一六八页 七行 不能相持 殿本「持」作「治」.按:「治」作「持」,避唐讳改. 二一六八页 七行 为立王者以统理之(故)也 据殿本删,与前书谷永传合. 二一六八页 八行 法度尚存 按:汲本、殿本「存」作「在」. 二一六八页一五行 使皇天震怒 按:「震」原鬭「振」,迳据汲本、殿本改正. 二一七一页 七行 并连匡兄中常侍车骑将军超 按:校补谓宦者传又谓匡为超弟之子. 二一七一页一一行 而人伦莫相恤也 按:李慈铭谓治要「莫」下有「能」字,当据增. 二一七一页一一行 及遭际会 按:李慈铭谓治要「遭」下有「值」字,当据增. 二一七二页一0行 复还仕郡人有路佛者 按:张森楷谓「郡」下当更有一「郡」字. 二一七二页一三行 上除禁党 按:李慈铭谓「禁党」当作「党禁」. 二一七三页 二行 而让怀协忿怨 汲本、殿本「协」作「挟」.按:协挟古字通,党锢传「怀经协术」,黄琼传「黄门协邪」,皆借「协」为「挟」也. 二一七三页 三行 明年遂传下狱 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明年」二字衍,盖黄巾起事及允之讨击黄巾别帅,发张让之奸,皆中平元年二三月事,下狱会赦,还复剌史,旬日闲复以它罪被补,仍不出元年三月也. 二一七三页 九行 太尉袁隗司徒杨赐 通监考异谓隗、赐时皆不为此官,恐误.按:通监系此事於中平元年冬十二月,故考异云然.柳从辰谓隗、赐之与何进共上疏请,乃在元年二三月闲,其时袁隗为司徒,杨赐为太尉,不过官名互误耳. 二一七六页 八行 今若一旦解兵(关东) 刊误谓案文多「关东」二字.今据删.按:集解引王补说,谓通监作「解兵开关」. 二一七六页一一行 丁彦思蔡伯喈但以董公亲厚并尚从坐 按:集解引洪亮吉说,谓丁彦思不知何人,陈、范二史于卓传俱不载,裴松之注极详,亦不及此.又引王补说,谓通监无「丁彦思」三字. 二一七八页 三行 封其孙黑为安乐亭侯 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袁纪「黑」作「异」. 二一七八页 四行 士孙瑞字君策 按:集解引惠栋说,谓「策」一作「荣」,见三辅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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