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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死后情形之我见
作者畸笏未叟
标签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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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便于说明敦诚《挽曹雪芹》诗的写作时间及曹雪芹的卒年,我们先列三个时间备忘:
  1、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1963年2月16日)
  2、乾隆二十八年癸未除夕(1964年2月1日)
  3、乾隆二十九年甲申(1764年)
下面,我们再看三个基本事实:
基本事实一
  敦诚的后一首《挽曹雪芹》诗,当作于甲申年,因为敦诚的题目便是《挽曹雪芹·甲申》。我们知道,敦诚的诗集,是按所作时间的先后排列的。无论是他的《四颂堂集》付刻底本,还是《四松堂诗钞》,此诗均编在了甲申年的最前面,这说明它是甲申年最早的诗作。具体的时间,我们暂时还无法考证,姑且定为元月或二月份。
基本事实二
  敦诚的后一首《挽曹雪芹》诗,与他的前一首《挽曹雪芹》诗(实为两首),不是同一时间作的。后一首是在前一首的基础上删改加工而成的。如果前一首仅仅是后一首的腹稿或草稿,便没有保存的价值了。之所以保存了前一首诗的诗稿,说明从前它也曾经是定稿。至于认为不妥了再行修改则是后话。
基本事实三
  敦诚的后一首《挽曹雪芹》诗,不是急就章,不是一挥而就的应酬之作,而是经过反复沉吟反复推敲才完成的。这个反复沉吟、推敲的时间,具体要多长,目前也已不可考,但我估计,绝对不是十天八天的事儿。一个月两个月,即便是推敲半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曹雪芹的去世给敦诚带来的精神创伤,绝对不是一时半时就能平复得了的。
  明白了这三个基本事实,我们便可以作如下推论:
  一、如果敦诚的后一首《挽曹雪芹》诗,是作于甲申年的年初,那么他的前一首《挽曹雪芹》诗,就不可能也是作于甲申年的,只能是甲申年之前,即癸未年。
  二、如果敦诚的前一首《挽曹雪芹》是作于癸未年的,那么,曹雪芹的去世的时间,就不可能是癸未年的除夕。哪有先挽后死的道理。由此可知,曹雪芹卒年“癸未说”是与史实不符的。
  三、敦诚的前一首《挽曹雪芹》,当作于敦诚的生日之后。敦诚的三十岁生日是癸未年三月初一,即1963年4月12日。在此之前,敦诚、敦敏并不知道曹雪芹已经故去了,不然敦敏就不会以诗代简地请曹雪芹前来赴敦诚的寿宴了。参加敦诚寿宴的,在敦敏的一首诗里有记载,除敦诚、敦敏外,另有五人,他们是敦敏、敦诚的叔叔墨香,弟弟宜孙(贻谋),敦奇(汝猷),朋友朱渊(大川),汪苍霖(易堂)。值得注意的诗,这里,偏偏就没有曹雪芹。此时,曹雪芹如果还活着,以他与敦氏兄弟的交情,能不前来吗?大概此后不久(或就在生日宴会上),敦诚、敦敏才得知曹雪芹的死讯,便立刻找到了曹雪芹的遗孀,即所谓的“新妇”。“新妇”见到敦氏兄弟后,自然会有一番哭诉。哭诉的内容自然是:“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之类的话。此时,距曹雪芹的爱子夭折的时间(据传说曹雪芹的儿子死在了八月十五这一天),自然是“前数月”。“前数月,伊子荡,因感伤成疾”这句话,作为注,写在了敦诚的诗里。到了甲申年,敦诚对他的前一首《挽曹雪芹》进行修改时,依旧把这一小注抄了过去。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千万不要以甲申年年初为基点,往前推“前数月”,认为这个时间才是曹雪芹的儿子死的时间,这样就猴吃麻花满拧了。(据我所知,不少学者就是这样推的。)
  说到这里,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了。
  最近,我以对话的形式,把曹雪芹死后的情形简单地顺了一下,附在后面,供各位红友参阅,并希望能提出批评。只是写的不太成熟,也很乏味,如果哪位没兴趣,可以不看。






  [乾隆二十八年癸未(即1763年)农历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在敦敏的宅第——槐园。]
敦诚  自打去年(壬午、1762年)秋晓槐园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雪芹兄了,也没了他的丝毫音信,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哥,眼看这天渐渐暖和了,咱们抽个时间去西山一趟,看看他去吧?
敦敏  行啊!我也委实想他了。
敦诚  见了他,我一定要骂他几句,咋就把咱兄弟给忘了。
敦敏  ……也不知他的书写完了没有?
敦诚  你看咱俩给他带些什么吧,还是南酒、烤鸭?
敦敏  (忽然想起什么)敬亭,过几天(即农历三月初一)不就是你的三十整寿吗,干脆把雪芹兄请到京城来算了。
敦诚  也成。恰巧这两天正白旗的一个牛录章京要回西山,咱们让他给曹兄带个请柬去。
敦敏  不过,万万不可直说你要过生日了。
敦诚  为什么?
敦敏  你想呀,若是雪芹兄知道这是你的三十整寿,给你带不带寿礼?带吧,雪芹兄眼下的境况,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贫困潦倒,连饮食衣着都困难,哪有闲资给你置办寿礼;不带吧,面子上也过不去。雪芹兄虽然豪爽豁达,不拘小节,但他毕竟是咱们旗人呀?你想想,哪个旗人不讲细礼?再者说,他不介意,你不介意,可别的人会介意呀!
敦诚  那怎么办?
敦敏  依我看,眼瞅着不就春暖花开了吗,我这院子里的杏花,不是就要开了吗,不如给雪芹兄下个请柬,只是请他来槐园吃酒赏春,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敦诚  行,那就以你的口气来写吧。
敦敏  (取过纸笔,想了想,然后挥笔写道)那,我就写则小诗,权作便柬,托你说的那个佐领捎给雪芹兄。
敦诚  依我看,题目也不用拟,拟了反倒显得过于郑重了。
敦敏  对对,你看这样写行不行?
     东风吹杏雨,又早落花辰。好枉故人驾,来看小院春。
     诗才忆曹植,酒盏愧陈遵。上巳前三日,相劳醉碧茵。
敦诚  好!上巳节便是三月初三,请他于上巳节的前三日来,我想,雪芹兄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藏有玄机。
敦敏  不过,你一定要叮嘱那个牛录章京,务必要让他把这个便条,尽快地,并亲自交给雪芹兄。
敦诚  那是那是。



  (数日之后,敦诚气喘吁吁地来到槐园。)
敦诚  哥,正白旗的那个牛录章京托人捎回信来了,说他去了雪芹兄的住处,却没有见到雪芹兄,也没有见到芳卿嫂,只看到柴扉禁闭着,院子里一层尘土,像是许久没人住过似的,他问了左右邻居,也都说不知道雪芹兄去了哪里,好像是去年冬天就不见他两口子了。
敦敏  是吗?雪芹兄会去哪里呢?
敦诚  肯定不是来京城了。不然,能不和咱们照个面?那个牛录章京临走时,我就一再叮嘱他,务必把这字条亲自交给雪芹兄,万万耽搁不得,他也知道咱们托付的事情很重要,既然没有办成,便赶紧差人回来给咱们讲明情况,并且,还特意把你的这封小简又带了回来。
  (敦诚从衣兜里掏出小简,递给敦敏,敦敏接了,打开,有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
敦诚  他还捎信说,听西山的老乡们讲,雪芹家可能出了什么事儿,出了什么事儿一时又说不清,好像是在去年的中秋节,雪芹兄的儿子夭折了……
敦敏  (吃惊地)真的?
敦诚  但也不敢肯定,据我估计,雪芹兄肯定有了什么变故,不然,这么长时间了,咋就没有他的一点音信呢?
敦敏  这样吧,咱们尽快打听一下,像张宜泉那里,于叔度那里,还有明琳、明义、以及咱们的叔叔(墨香)那里,凡是能够打听到的人,都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雪芹兄的消息,如果没有,等你的生日过了,咱们直接去一趟西山……
敦诚  上天保佑,雪芹兄一生坎坷,多难多灾,可别再摊上什么倒霉的事儿了。



  [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年)三月初一,在敦诚的四松堂,敦诚的寿席已经摆妥,宾客们也已落座。其中有:敦敏敦诚的叔叔墨香,弟弟宜孙(贻谋),敦奇(汝猷),朋友朱渊(大川),汪苍霖(易堂)。]
敦敏  今天是家弟的寿筵,各位驾临,真实荣幸得很。
朱渊  来,先敬老寿星一杯!
敦诚  别这么说,小弟可承受不起。
汪苍霖  凡是寿筵,不论主人大小,都该称作老寿星的。
敦诚  谢谢,干!
墨香  各位各位,空饮多无趣。
敦敏  叔叔,在这里您算长辈,您说吧,你说咋喝就咋喝?
墨香  老规矩……
朱渊  老规矩可多了,您说是那种形式吧?是独吟,是联句,还是酬唱应和……
汪苍霖  是呀,您说是分韵,分题,限韵,限题,还是随心所欲?
墨香  这样吧,分韵算了。
朱渊  分什么吧?
墨香  依我看,就分老杜的那句“蓬门今始为君开”。
敦奇  (笑了)这句好,这句好。“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有点新婚之夜的味道。
敦敏  (瞪他一眼)年纪轻轻的,怎么总往邪里想?
敦诚  邪就邪吧,就是它了。现在我就用这七个字做阄,谁抓住哪个算哪个。
  (敦诚作阄,放在一个盘子上,几个人依次挑挑拣拣地取。)
敦敏  哇!我的是“蓬”字。
朱渊  好,别客气,你就先来吧。
敦敏  “蓬”属于平声东韵,别急,容我想想。
墨香  各位也都想想,来,喝,也别光说不喝。
  (几个人推杯换盏地喝。)
汪苍霖  (问敦敏)子清兄,想好了吗?
敦敏  还没想好,只是有了个大致眉目。
汪苍霖  快念给大家听听。
敦敏  题目应该长些,就叫《饮集敬亭松堂同墨香叔、汝猷贻谋二弟暨朱大川、汪易堂即席以杜句“蓬门今始为君开”分韵得蓬字,即兴做诗一首》,不过,念罢了,千万别笑。
汪苍霖  (以山东快书的腔调说道)闲言碎语咱不讲……
敦敏  好,各位听了——
     阿弟开家宴,樽喜北海融。分盏量酒户,即席传诗筒。
     墨公讲丰韵,咏物格调工。大川重义侠,击筑悲歌雄。
     敬亭妙挥洒,肆应才不穷。汝、贻排酒阵,豪饮如长虹。
     顾我徒老大,小技惭雕虫。最后易堂至,谐谑生春风。
     会者此七人,恰与竹林同。
朱渊  好。大笔一挥,惟妙惟肖。
敦诚  难得各位这么高兴,只是,今天的寿筵,该来的没来。
墨香  (一愣)怎么?我不该来?
敦诚  (笑笑)瞧叔叔说的,哪敢说您呀?
朱渊  那你是在说我?
敦诚  去去去,别起哄了,我是说雪芹兄该来,却没来。
宜孙  (笑了)如此说来,我可就该走了。
敦诚  (也笑着说)你若要走,我可就说该走的不走了……
敦奇  好嘛,你是说我该走?
  (附注:此处套用了一则古代笑话,某人宴客,落座后,他随口说道:该来的没来。客甲想,许是自己不该来,于是站起来就走了。见甲走了,他又说道,该走的不走。客乙想,莫非是自己该走?于是便也站起来走了。见此情形,他便连忙解释说:我又不是说他俩!于是,所有的人多走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敦敏  也不知道雪芹兄现在在做什么,客居何处?
朱渊  哪个雪芹?就是写《石头记》的那个?
敦诚  正是。
朱渊  我好像听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敦诚  (十分震惊地)什么?
敦敏  (连忙追问)你是在哪儿听说的?
朱渊  书肆上。前些天我去书肆,恰巧有个人想买全本的《石头记》,问那老板有没有?老板便说,你就别想了,人都不在了,还想看全本的?当时我有别的事儿,没有在意,也没有细打听。
敦敏  你是在哪儿的书肆听说的?
朱渊  通州。
敦敏  (顿足道)果然是通州?我就猜测雪芹兄去了通州。(又问朱渊)你还听说别的什么了吗?
朱渊  好像还说什么,死的很奇巧,恰是大年除夕……
敦诚  (未及客乙说罢,便一把拉起敦敏)走,咱们去通州。
墨香  敬亭,你的生日……
敦诚  雪芹兄都不在了,我还有心思过生日?
敦敏  (一边跟着敦诚往外走,一边向各位宾客作揖)抱歉了,抱歉了……
  (人们看到,敦敏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



  (当日的黄昏时分,在北京东郊的通州,有一处破败的农舍。一袭黑衣的芳卿,偎在窗前,凑着仅有的一丝亮光,在一页一页地翻检书稿。)
  (敦敏、敦诚急匆匆地上,一把推开了门。)
  (芳卿一愣,慌忙地抬头去瞅,待到她看清进来的是敦氏兄弟时,话语未出,泪水便朴簌簌地落了下来。)
敦诚  嫂子……
芳卿  ……你俩,可来了!
敦敏  雪芹兄真的……
芳卿  (点点头)……
敦诚  (站在屋地上,四处地瞅,看到书箱上的书稿,急扑过去)雪芹兄……
芳卿  (去扶敦诚)兄弟……
敦敏  嫂子,雪芹兄是什么时候去的?
芳卿  壬午除夕那天。
敦敏  ……嫂子,你们一直在西山,咋就来了通州?
芳卿  (一边擦着脸颊的泪,一边哽哽咽咽地说)……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病卧在床,却又无药可医,终日里借酒浇愁,挥笔遣恨,自我戕害,身体渐渐不支,我怕得很,为了换个环境,便说通雪芹,来了通州,可是,除夕那天……
敦诚  嫂子,雪芹兄病了,咋就不通知我们一声?
芳卿  一言难尽,当时,就我自己,委实脱不开身,而且,也没想到他会……
敦诚  雪芹兄,当年我三次落第,你是那样地怜惜我,而你病了,我却不能为你请一次医生,我,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呀……
芳卿  兄弟,人已去了,也别太过难过了……
敦诚  雪芹兄的书稿呢?
芳卿  全在那个箱子里。
敦诚  (打开书箱,看到书稿,不由地又落下泪来,嘴里却喃喃地说)……这冰雪文字,这冰雪文字……
敦敏  嫂子,雪芹兄葬在哪了?
芳卿  就在曹家老坟上。
敦敏  能去看看吗?
芳卿  (擦一把泪,理一理鬓角)当然可以,雪芹一直就想见你们。



  (曹家坟地,枯树,昏鸦,衰草。曹雪芹的坟墓,看上去还很新,土是刚刚培过的,并有残幡纸灰在飘。一块极不规则的墓石,蹲在坟墓的前方。墓石上,刻着一行极其粗糙的字:曹公讳沾墓。旁边有壬午二字。)
芳卿  雪芹,敦敏、敦诚兄弟看你来了。
敦敏  雪芹兄,我们来迟了……
敦诚  雪芹兄,你咋忍心抛下我们呀?你说,你咋忍心抛下我们呀?我们几个,都还等着和你开怀畅饮呢!都还等着和你秉烛长谈呢!都还等着看你的书稿呢!
敦敏  雪芹兄,半年没见,咋就丢下我们,独自走了呢?
芳卿  二位兄弟,也别过于难过了,雪芹知道你俩来了,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敦诚  嫂子,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上次和曹兄分别时,曹兄还嬉笑怒骂,谈笑风生,说自己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并“击石作歌声朗朗”,活活的一个人,而今,竟就成了一抔黄土?平素里,我虽然觉得生死无常,却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呀?
敦敏  (看看周围的坟茔,再看看曹雪芹的,便说)嫂子,咋给雪芹兄立一块这样的墓碑?也过草率了。
芳卿  这哪是什么墓碑,只是一块墓石而已,而且,是这里的乡亲仓促间搬过来并倩人刻的,你瞧,连书丹都没有。不瞒兄弟说,当时连下葬都困难……
敦敏  也太委屈雪芹兄了。
敦敏  (对敦诚说)回头,我们为雪芹兄做个墓碑吧?
敦诚  行。
敦敏  嫂子,雪芹兄临终前,有过什么要求吗?
芳卿  没有,就是想回西山去,死活想回去,可是突然就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只得央烦乡亲们,就地掩埋了。
敦敏  敬亭,我们回去和李鼎叔、曹頫叔、宜泉兄他们商量商量,由咱俩出资,把雪芹兄的尸骨移回西山吧。
敦诚  行。



  (次日拂晓,敦敏、敦诚躺在一处土炕上。)
敦诚  (翻了一个身)哥,这天,总算亮了。
敦敏  知道你一宿没睡。
敦诚  确实没睡,脑底眼前,总是晃动着雪芹兄的音容笑貌。
敦敏  真没想到,雪芹兄转眼就没了……
敦诚  哥,我草拟了两首挽雪芹兄的诗,你听听:  
           其一
     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
     肠回故垄孤儿泣,泪迸荒天寡妇声。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插葬刘伶。
     故人欲有生劳吊,何处招魂赋楚蘅?
           其二
     开箧犹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
     三年下第曾怜我,一病无医竟负君。
     邺下才人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
     他时瘦马西州路,宿草寒烟对落曛。
敦敏  情真意切,只是,你咋说是“四十萧然太瘦生”呢?雪芹兄都快五十了。
敦诚  这样,不更显得天妒才俊、令人惋惜嘛!另外,这又不是人物志,只是诗,只能举其成数,总不能说是四十八萧然太瘦生吧?
敦敏  你可以说“四八萧然”呀?同样合辙押韵。
敦诚  不成不成,世人常说某某某“年方二八”,我若写作“四八萧然”,说不定会误解成“四八三十二”了。
敦敏  是有这个问题。
敦诚  你看,还有别的毛病吗?
敦敏  别的嘛,韵脚好像错了,“旌”、“声”、“蘅”,都是庚韵,咋这“伶”就成了青韵?另外,这颔联,似乎又有语病,你说,啥叫“肠回故垅孤儿泣”。
敦诚  雪芹兄前妻留下的孤儿,不是也夭折了吗?
敦敏  夭折了便是“孤儿泣”?
敦诚  (想了想)那我在旁边加一小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
敦敏  这样似也不妥?
敦诚  (又想了想,点头道)确实。许是我太过伤感了,悲不择言,悲不择言,容我日后再慢慢推敲吧。



  (日上三竿,在院落里一张低矮的饭桌边,芳卿将掺着菜的粥,分别盛给敦敏、敦诚。)
芳卿  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两位兄弟的,暂且充充饥吧。
敦敏  (掏出一些银子,递给芳卿)嫂子,这是我们随身带的一点银两,不多,你先收下。
芳卿  不不不,雪芹在的时候,总受你们接济,现在,可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敦敏  这是一点心意,你也别客气。
敦诚  嫂子,依我看,你就收拾收拾,随我们到城里住去吧。
芳卿  不了。
敦敏  那你以后的日子咋过?
芳卿  我想暂时住在这里,把雪芹的书稿梳理一遍,不然,雪芹死不瞑目,我也寝食难安。等这做完之后,我想回南方去。我一直生活在南方,是随雪芹到北方来的,现在雪芹不在了,我还是回南方得好。
敦敏  书稿整理的怎么样了?
芳卿  八十回之后的文字,雪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也过零乱了,几乎是不能连缀成文,而且,书中的一些人物,往往就有好几种结局,始终都确定不下来,我就更是难以取舍了。
敦诚  那么嫂子打算怎么办?
芳卿  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然后交给表舅(即李鼎)。
敦敏  李先生知道雪芹兄现在……
芳卿  知道,他是初五赶过来的。
敦敏  李先生现在在哪儿?
芳卿  京城吧。
敦诚  李先生回了京城,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么大的事儿……
芳卿  大概是顾不上。据我所知,表舅一直是在没明没夜地抄阅评注《石头记》呢,连屋都顾不得出。再者,雪芹的去世,对表舅的打击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感觉他一下子就老了许多,有种不久于人世的样子,看了都让人心伤。



  (数日之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年三月中旬,在李鼎的书房。)
李鼎  (端坐桌前,一字一句地抄阅《石头记》,边抄边评)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
  (李鼎写罢,放下笔,然后仰头倒在座椅上,闭着眼,老泪纵横。)
  (李鼎的家人上。)
家人  老爷,外面有客人造访,是不是请进来?
李鼎  (连忙拭去泪水)谁呀?
家人  说是姓敦。
李鼎  敦氏兄弟,快快,快往里请。
  (家人下,片刻,敦敏、敦诚上。)
  (李鼎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迎上去,握住了敦敏、敦诚的手。)
李鼎  二位贤侄……
敦敏  李先生,我们是刚刚知道的……
李鼎  恕报不周,……都怪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现在,连个门都出不去了。
敦诚  雪芹兄……
李鼎  雪芹走得也太仓促了,连书稿都没有完成。
  (下略)



  (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年五月,曹雪芹移葬西山。)
  (曹雪芹的棺材,从坟里被轻轻地起出,在芳卿、曹頫、李鼎、敦敏、敦诚、张宜泉等人的簇拥下,放在一旁的马车上。)
芳卿  雪芹,醒醒,醒醒,咱们回家了。
  (下略)



  (乾隆二十九年甲申1764年,李鼎依旧在批阅《石头记》。)
李鼎  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申八月泪笔。
  (下略)



  (乾隆二十九年甲申1764年,敦诚在整理自己的诗稿。)
敦敏  敬亭,你的诗集编妥了吗?
敦诚  基本上妥了,只是挽雪芹兄的这两首,总是推敲不准,一是用典失当,二是韵脚有误,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改起。
敦敏  是呀,我觉得,有两个方面的意思,你该加进去。一是芳卿嫂目前的生存状况。芳卿嫂前些日子回了南方,孤零零的一个人,漂泊无依,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很,雪芹兄的在天之灵,可能也焦灼不堪。再就是雪芹兄的移葬,诗里如不反映,似乎也是一个缺憾,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无论对你我,对雪芹兄的亲朋故友,还是对雪芹兄本人……
敦诚  是是,所以我沉吟再三,几易其稿,均不满意。
敦敏  对了,你知道李白死后的情形吗?
敦诚  李白?李白和曹兄有何关联?
敦敏  据我所知,李白死后,葬在了龙山,后来,迁葬到了他生前所钟爱的青山。
敦诚  对对,这个典故好,与雪芹兄正合。哥,你这一提,令我茅塞顿开,诗兴喷涌,现在不是两首嘛,干脆,改做一首算了。(敦诚边说,便挥笔写道。)
     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
     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劳上旧垌。
敦敏  好,题目也得改改。
敦诚  题目就叫《挽曹雪芹·甲申》。
敦敏  这样,前面的这两首,就该撤掉了吧。
敦诚  (想了想)不,留着,虽然不如新改的这首严谨,但它记录了我当时的真情实感,实在是舍不得撤下来,就让它并存在我的诗集里吧。



  [乾隆二十九年甲申(1764年)清明前后,张宜泉来到曹雪芹的墓前,祭扫,凭吊。]
张宜泉  
       谢草池边晓露香,怀人不见泪成行。
       北风图冷魂难返,白雪歌残梦正长。
       琴裹坏囊声漠漠,剑横破匣影铓铓。
       多情再问藏修地,翠叠空山晚照凉。
  (下略)



  [乾隆三十年乙酉(1765年)暮春的一天,敦敏、敦诚、张宜泉等诗友来到通州,在通惠河庆丰闸旁边的一酒楼上聚会。]
敦敏  许久不来通州了,这通惠河上下,竟是越发地迷人了,你们瞧,河水潆洄,柳堤四映,还有那彩饰龙凤的船舶……
敦诚  是啊,就像刚才那首诗里写的:  
柳堤飞絮白满天,低荫龙舟锦缆牵。
画鹢光摇波似榖,流莺声细雨如烟……
张宜泉  我也好就没来故里了,难得像今天这样开心。
敦诚  还说呢,总觉得这里是你的老家,大家便跟着你走,结果可好,差一点走道泥沼里去。
张宜泉  不好意思,这里已是海运、河运、陆运京师的要冲,南北物资交流的集散地了,发展之快,令人目眩,不过,咱们一路走来一路问,不是也别有一番情趣吗?
敦敏  这倒是。
张宜泉  刚才我在路上,草拟了一首诗,请几位指教指教。
未熟东来路,沿村问去程。
一鞭残照里,得意马蹄轻。
敦诚  春风得意马蹄疾,我说宜泉兄,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张宜泉  我一个穷教书的,能有什么好事?只是,朋友几个难得一聚,我也难得来重回故里,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敦诚  是啊,要是雪芹兄也在该有多好。
  (提到曹雪芹,几个人霎时便沉默起来了。)
敦敏  敬亭,你呀,我一直在极力地回避这一话题,你咋就偏偏提起它了呢?
张宜泉  当年,雪芹咱们,就曾来过这家酒楼。
敦诚  其实,这均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不然,咱们咋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儿。
敦敏  只是,风景不昧,人事已非,令人顿生无限伤感啊。
张宜泉  咱们能不能各自做诗一首,以志怀念之情?
敦敏  行呀,我先来,就将诗题在这酒楼的墙壁上吧。(想了片刻,敦敏挥笔写道:)
        花明两岸柳霏微,到眼风光春欲归。
        逝水不留诗客杳,登楼空忆酒徒非。
        河干万木飘残雪,村落千家带远晖。
        凭吊无端频怅望,寒林萧寺暮鸦飞。
张宜泉  这诗客,这酒徒……
敦诚  本来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此时看来,竟都变成了凄凉冷寞的景色。
张宜泉  此时此刻,我真的就又想起了雪芹生前同咱们一起登楼酣饮、慷慨高歌的情景。
敦诚  现在,也不知道雪芹兄在地下,作如何言笑?是不是也能谈到咱们悼亡他的这份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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