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写「小红和贾芸的问题—更正启事」的时候，只看了甲戌本和庚辰本。最近又比对过其他本子之後（要谢谢两位北大的朋友），又有新的心得。说不得要和悼红轩的朋友交流一下。

《红楼梦》第二十五回回首一段文字「话说红玉…遇见贾芸要拉他，却回身一跑，被门槛绊了一跤，唬醒过来，方知是梦。」（依庚辰本），和二十四回回末的一段文字「贾芸…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要知端的，下回分解」，有两句重复的情形。这个现象就好像现在的电视连续剧，每天刚开始，会稍微重复一下昨天的结尾。可是在《红楼梦》书中，这种情形却很少见。於是我比较了各本二十四回的结束，有些发现。

甲戌本、己卯本二十四回不存，庚辰本二十四回结尾是：
「那小红听见了，心内却明白，就知是昨儿外书房所见那人了。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这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他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後来命人进来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玉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 却因他原有三分容貌，心内著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 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 不想今儿才有些消息，又遭秋纹等一场恶意，心内早灰了一半。正闷闷的，忽然听见老嬷嬷说起贾芸来，不觉心中一动，便闷闷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暗暗盘算，翻来掉去， 正没个抓寻。忽听窗外低低的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看，不是别人，正是贾芸。红玉不觉的粉面含羞，问道：“二爷在那里拾著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要知端的下回分解。」。蒙戚三本、舒序本都和庚辰本大同小异，只有蒙本在「却被门槛绊倒」之後，多了「唬醒方知是梦」一句，才接「要知端的下回分解」。但是梦稿、郑藏、列藏本在这里却有显著的出入。

梦稿本原稿此处作「那小红听了却明白，就知是昨日见的那个人来。元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代玉二人的名字，便多叫他小红。元是荣国府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且听下回分解」。比起庚辰本来，少了一大段，小红的来历说得很简单，也没有提到作梦之事。「那个人来」、「多叫他小红」仍是南方口音。

列藏本此处作「那小红听见了，心内却明白，就知是昨儿外书房见的那个人。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的名字，便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且听下回分解」。列藏本大致和梦稿本相同，但是南方口音的痕迹已经改掉了。

郑藏本此处作「那小红听了，却明白就知是昨儿那外书房见的那个人了。原来这小红方才被秋雯碧痕两人说的羞羞惭惭，粉面通红，闷闷的去了，把向上要强的心灰了一半，蒙蒙睡去，梦见贾芸，隔窗叫她说：小红，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小忙走出来问：二爷那里拾著的？贾芸就上来拉她。小红梦中羞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惊醒时却是一梦，细寻思，手帕不见踪迹，不知何处失落，心内又惊又疑。下回分解」。比起庚辰本来，没有小红出身的文字，作梦之前的心绪，文字和庚辰本也颇有出入。但和梦稿本、列藏本相比，大致上比较接近庚辰本。

由以上的比较，我认为梦稿本是二十四回最早的面貌，後来改为列藏本，再改为是郑藏本，庚辰本二十四回是定稿。第二十五回回首红玉作梦的一段，当然是在二十四回回末改写的同时或之後才添写。之後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连著写就不至於重复「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这些文字。当时就著改写的旧稿可能还是四回一册，二十五回在另一册上。改二十五回回首的时候，大致记得二十四回的结尾，却没有核对。

梦稿本、列藏本的二十五回首回关於小红的文字和庚辰本大致相同，却和他们自己的二十四回不衔接。显然这两个抄本的二十四回和二十五回是不同阶段的文稿。

上述改写的年代呢？甲戌年之前？甲戌年到己卯年之间？还是庚辰年之後呢？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