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最害怕的事是就是到神社的祭坛边去守夜。
漆黑的夜里面,只有香炉里忽明忽暗的闪着星子般的点点火光。
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烛香,闻久了,神志便会昏沉起来,摇摇摆摆的正要睡去,又猛的惊醒过来,瞥见那烟斜雾横的祭台。
零星的火光闪烁,伴随着夜鸟凄凄的嘶啼声。
这个时候薰的心头便会萌生出身处鬼神的不实感来,忽的袭上身体,叫他不敢动弹,只是整整的端坐。
秋后,神社里来了一位阴阳师,听说是从京都的大庙里来的,能通灵。
薰没见过那大师长什么样,也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因为他的到来,神社里那几天加了菜,这让薰觉得很高兴,还暗暗的在心里头感激了他。
大师到社里的第3天,师傅便吩咐薰去打扫那大师的厢房。得了命,薰提着家伙高高兴兴的就跑了去。
到底是京都来的啊!一见到那大师,薰便在心里感叹起来。瞧他生的,比一般女人都漂亮吧。白白的脸,白白的手,长长的头发,还有那优雅的姿态,无论哪一点都比自己那秃了头的师傅强上几百倍,不,应该上几千倍。
“你怎么了,进来啊。”大师转过脸来,嘴角温柔的浮起。
“呃………哦。”薰楞了楞神,感觉一阵潮热涌上脑门,支吾着结巴了口,“呃…………我………..呃….是我….是师傅….呃…叫….叫…我来…大师….呃…打扫的。”总算是说完了,薰拼命的咽下一口口水。
“叫我心夜便成。”大师笑着说完,又回过身去摆弄圆桌上的东西。
“恩。”薰点头应了,便伸长脖子去张望。
圆桌上端正的摆着个人偶娃娃,着件幽蓝的袍子,金茶色的眸子隐约的从同样幽蓝色的刘海间露出来,蔷薇色的颊上淡淡的浮着一层粉饰。
真漂亮啊!不愧是大师带来的娃娃!!!薰又忍不住感叹起来,直着眼,象根木头似的立着。
“漂亮吧!”被薰的傻样逗得咯咯笑了一阵的心夜回身便把娃娃托到了薰面前。“他叫敏弥!”
“敏弥….”又看了一会儿,薰才怯怯的伸了手去触了触那娃娃的颊,可一触到又忽的缩了回去,楞楞的瞧着自己的指尖。
“诶呀!…….凉的……..”
“呵呵呵呵”忍不住笑意,心夜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当然是凉的,这可是上等的桃木制的。”
其实薰根本不知道上等的桃木和一般木头有什么区别,但人大师都说了,想必是名贵之物了!顾不得多想,薰便连连的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这一点头,又把心夜逗的一阵浅笑。
入冬的时候,那大师便走了,临走时留下那个唤作敏弥的人偶娃娃,说是让供在祭坛上。
于是,再碰上守夜的日子,薰也不再害怕,因为祭坛上多了那个漂亮的娃娃。寂寞时薰便同他说说话,什么话都说。
从自己10岁还尿床的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发现秃头师傅半夜到伙房里偷饭团的事,能说的,不能说的,薰都藏不住的一股脑儿给翻了出来。说完了再自娱自乐的笑上一阵。
有时这样挺开心的,但有时薰又会突然正经起来,瞧着那娃娃暗暗思量,若这世上真有那么漂亮的人儿就好了。
在薰的心里,世上漂亮的人并不多,寥寥可数,一个是自己那早逝的母亲,她的笑容就象夏季里的花朵一样,一直就绽放在薰的记忆里,即使过了时间也不曾凋去。而另一个,便是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子。再来,若再算上这娃娃,薰心里的漂亮人儿就有3个了。只可惜,那娃娃不是人,无血无肉的,唯是一块桃木罢了。
可自己还不是傻傻的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想到这里薰嗤嗤的吸吸鼻子,望向东边不知几时泛起的鱼肚白。
时间过去,眼看着修行的日子就要满,等春樱开的时候,薰就要回家,继承父亲留下的小杂货铺子,再然后便是娶媳妇。说不定到了来年就会有小孩。一边算计着,薰的心里便乐开了花,夜里再去祭坛时,他也不再说自己和师傅那些个破事了,而是积极的认真的计划起了自己的将来。
“等我回去啊,就要娶她过门!”薰的脸红红的,闪着光,“然后,她会帮我生很多很多的小孩!她可漂亮呢!是全神户最漂亮的!!”正说的兴奋,薰无意的迎上了那娃娃金茶色的眸子,“虽然……..你也很漂亮………但….你终究不是人啊…就算是人….那也得是个男人啊….我….”薰嘿嘿的干笑着,突然觉着自己好象是说错了话,但又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
“我啊…马上就要回去了。等春樱一开就回去。”薰站起来走向祭坛。
早上去挑水的时候,薰看到了一路的樱树,都已经长出了花骨朵,一颗颗含包待放的紧挨着,等到开放是,一定是一片花海吧。
“走了,就再也没人和你说话了吧。”薰伸出手去,轻轻拭着娃娃蔷薇色的面颊,“你不要想我啊…..”一边说着,眼角竟渗出泪来,糊了人眼。
“我真是傻瓜,你不是人偶吗,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薰感到有什么东西沾湿了手背,定神一瞧,那娃娃的眼中竟滴出泪来,一粒粒的落在自己手上。
薰先是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回复了平静。神社祭坛上面漏水的是事他是知道的。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薰在坛里放上了最后一根香烛,毕了,起身正要走,那祭坛上的娃娃却忽的应声落在了自己面前,跌成粉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