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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生的守侯
标签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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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生活,是忙碌和奋斗堆积起来的。对志远来说,是发疯般的工作,加班再加 班,在营造厂中,他从挑土到搬砖,从开卡车到扛石块,只要他能做的,他全做!歌剧院 从十一月到三月,是一连串大型剧的演出,也是歌剧的旺季,他更忙了。忙于搭景,忙于 整理剧院,忙于挂招牌……他永不休假,永不喘息,工作得像一只架著轭的牛。

  对志翔来说,是疯狂的吞咽著知识,疯狂的学习,疯狂的绘画……当冬季的第一道寒 流来临的时候,志翔已迷惑于雕塑,只有在欧洲,你才知道什么叫“雕塑”!他学习雕塑 ,观摩别人的作品,每个周末和星期天,他背著画架,到一个又一个郊外别墅,去绘下每 个雕塑的特点,人像、神像、战士、马匹……绘满了几百几千张纸。家里,也开始堆满了 塑像的原料,和他那些未完成的雕塑品。

  志远深夜做完工回家,常看到客厅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速写,和一个个雕塑的粗坯, 而志翔则倦极的仰躺在地板上睡著了,手里还紧握著雕刻刀或是炭笔。每当这种时候,志 远会站在那儿,对志翔怜惜的看上好几分钟,才轻轻的摇醒他,唤他去床上睡觉。

  而志翔呢,每天清晨醒来,他就会面对著哥哥那张熟睡的、憔悴的、消瘦的脸庞看上 好久好久,然后悄悄的披衣下床,去烧上一壶咖啡,让它保温在那儿,再把面包放进烤面 包器里,煮好两个连壳蛋,削好一盘苹果,都放在餐桌上,另外再留下一张纸条:“哥哥 ,别忘了吃早餐!”

  “哥哥,别工作得太苦!”

  志翔下课回家,也常看到志远留下的纸条:

  “明天周末,何不带忆华出去写生?”

  “夜凉如水,可在忆华家烤烤火。”

  “书呆子,用功之余,别忘了终身大事!”

  忆华!志远总是念念不忘的撮合他和忆华,他却很难去告诉哥哥,他与忆华虽然越来 越亲密,却决没有志远所希望的那种感情。很奇怪,忆华细致而温存,安详而恬静,虽称 不上天仙美女,也是楚楚动人的。但是,她就是无法燃起志翔心里的火苗。他也曾对志远 坦白的谈过:

  “哥哥,忆华是我的知己,我的朋友,我的妹妹,就是不能成为我的情侣!你别热心 过度,好不好?何况我现在全心都在学业上,根本也没情绪去交女朋友!”

  “慢慢来吧!”志远却充满了信心,他又亲昵的去揉志翔的头发了。“你全心都在学 业上倒是真的,但是,不管你有情绪交女朋友,还是没情绪交女朋友,当爱情真正来临的 那一天,你会挡也挡不掉的!”

  是吗?爱情会真的突然来临吗?爱情会从天而降吗?爱情是挡也挡不掉的吗?无论如 何,这一天,在志翔的生命史上,却是个神奇的日子!这是个星期天,已经十二月了,天 气很冷,阳光却很好。一早,志翔就到了布希丝别墅——也就是布希丝博物馆,这别墅位 于布希丝公园里,因为有拿破仑妹妹布希丝裸像而闻名。志翔却不是为了这裸像而来,他 是为了贝尼尼的另一件作品:掳拐。“掳拐”也是一件世界闻名的艺术品,全部用大理石 雕塑而成。塑像本身是塑著一个强而有力的男人,肩上扛著一个惊恐万状的少女。关于“ 掳拐”,原有一个神话故事,可是,志翔对这神话故事并没有兴趣,他所惊愕眩惑的,只 是那男人所表现的“力”,和那少女所表现的“柔”。把“力”与“柔”混合在一起,竟 能产生如此惊人的美!他研究这雕塑品已经不止一朝一夕,每次看到它,就不能抑制胸中 所沸腾的创作欲,和那份崇拜景仰之心。

  这天,他就站在“掳拐”前面,拿著自己的速写册子,细心绘下那男人的手,那只手 紧掐著少女的大腿,手指有力的陷在那“柔软”的肌肉里。“柔软”!你怎么能想像得到 ,以大理石的硬度,却能给你一份完全柔软的感觉!

  十二月不是游览季节,布希丝别墅中游客稀少。志翔专心在自己的工作里,对于别的 游客也漠不关心。可是,忽然间,他耳中传进了一声清脆的,像银铃般悦耳的、女性的声 音,用标准的“国语”在喊著:

  “爸爸!妈!快来看这个!一个大力士抱著个好美好美的女孩子!”在异国听到中国 话,已经使志翔精神一振,何况这声音如此清脆动人!他本能的抬起头来,顿时,他觉得 眼前一亮,那“掳拐”旁边,已经多出了另一件活生生的艺术品!一对灵活的、黑亮的眸 子,正从“掳拐”上移到他的脸上来,好奇的、大胆的、肆无忌惮的望著他。

  这是一个少女,一个中国少女,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穿著件白色狐皮短外衣, 戴著顶白色狐皮小帽子,白色外套敞著扣子,里面是一色的橘红色洋装,橘红色的毛衣, 橘红色的呢裙,橘红色的靴子,脖子上还系著一条橘红与白色参织的毛线长围巾。志翔对 于“颜色”原就有相当的“敏感”,这身打扮已带给他一份好“鲜明”的感觉。再望著那 年轻的脸庞,圆圆的脸,秀眉朗目,挺直的小鼻梁,下面是张小小的嘴。东方女孩,脸上 一向缺乏“棱角”,却比西方女孩“柔美”。他以一个雕塑家的心情,在“打量”这女孩 的面颊轮廓,和那称得上“明媚”的眸子。而那女孩,原是挺大方的,却在他“锐利”的 注视下瑟缩了。她把头一扬,小帽子歪到一边,露出剪得短短的头发,她的身子侧开了。 转向在一边看另一件雕刻品的中年夫妇——显然也是纯粹的中国人!“爸爸!妈!”那少 女带著股调皮的神情,眼角仍然斜睨著他:“这儿有一个‘书呆子’一直对我瞪眼睛,八 成是个日本人!我不喜欢小日本,咱们走吧!”

  书呆子?小日本?前者说得很可笑,后者未免太可气!志翔下巴一挺,冲口而出就是 一句:

  “小日本?我看你才是个小日本哩!”

  那少女本来已经跑开了,听到这句话,她站定了,回过头来,她扬著眉毛瞪著他,气 呼呼的说:

  “你怎么可以骂我是小日本?我最恨小日本,你这是侮辱我!”“那么,你说我是小 日本,就不是侮辱了?”他顶了回去,也瞪著她。她张大眼睛,嘴唇微张著,想说什么, 却没说出来,接著,脸上绷紧的肌肉一松,她就天真的笑了起来。她这一笑,他也跟著笑 了。“中国人吗?”她问。“当然哩!”他答。“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陈志翔!”“志气的志,吉祥如意的祥吗?”她摇摇头,颇不欣赏的。“俗里俗气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分辩,只是反问了一句。

  “朱多丽!”“很多美丽吗?还是英文的Dolly?”他也摇摇头,学她的样子, 颇不欣赏的:“很多美丽是土里土气,英文名字就是洋里洋气!”她愤愤然的跺了一下脚 。

  “别胡扯!我的名字是朱丹荔,当红颜色讲的丹,荔枝的荔!”“好名字!”他赞美 的。“我的名字是志气的志,飞翔的翔!”

  “这也不错!”她点点头。“你是留学生?从台湾来的?还是香港?”“台湾。你呢 ?”“瑞士。”“瑞士?”“我家住在瑞士,我爸是从香港移民到瑞士的。所以我有双重 国籍,我们是来罗马度假的,这是我第一次来罗马!”

  “丹荔!”那个中年绅士在叫了。“咱们走哩!看来看去都是石头雕像,实在没意思 。”

  朱丹荔对志翔悄悄的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说:

  “他们没兴趣的东西,偏偏是我最有兴趣的东西!跟爸爸妈妈出来旅行,是天下最扫 兴的事情!树有什么好看?花有什么好看?博物馆有什么好看?雕像有什么好看?壁画有 什么好看?最后,就坐在暖气十足的大餐馆里吃牛排!”

  听她说得坦白而有趣,志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悄眼看了看那对父母,他低问:“你 喜欢雕像?喷泉?怕不怕冷?”

  “笑话!怕冷?”“要不要我当你的向导?我对罗马每一□的土地都好熟悉!”“丹 荔!”那个父亲又在叫了。“你在干什么?咱们走哩!”

  朱丹荔犹豫了两秒钟,就很快的对志翔说:

  “你等在这儿,别走开,我去办办交涉!”她跑到父母面前去了。志翔站在那儿,遥 望著他们,丹荔指手划脚的,不知在对父母说些什么,那对父母缓缓的摇摇头。丹荔抓住 了父亲的胳膊,一阵乱摇,又跺脚又摔头的闹了半天,那父母往志翔这边看看,终于无可 奈何似的点头了。丹荔喜悦的笑著,一面往志翔这边跑,一面对父母挥手:

  “拜拜,妈,我吃晚饭时一定会回酒店!”

  那母亲扬著声音叮了句:

  “不要在室外待太久,小心受凉呵!”

  “我知道!”那父母走出了博物馆。丹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好不容易!”“我看没什么困难!”志翔说:“你父母显然拿你根本没办法!”丹 荔笑了。“这倒是真的!因为他们太爱我。每个儿女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父母的爱 来达到目的!”

  志翔深深的看了丹荔一眼,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稚气未除的女孩,竟会说出这样一 句话。想必,她的内涵比她的外表要深沉得多。“你对你父母说些什么?”

  “我说我碰到熟人哩!”她笑嘻嘻的。

  “刚刚你还大声骂我是小日本,又说是熟人,岂不是自我矛盾?”“我说我看错哩! ”“你父母相信吗?”“当然不相信哩!他们又不是傻瓜!”她笑得更甜了。“他们不过 是假装相信罢哩!”

  “他们知道你撒谎,还让你跟我一起玩吗?不怕我是坏人,把你拐跑?”“拐跑?你 试试看!”她扬扬眉,睁大眼睛,满脸的俏皮相,浑身都绽放著青春的气息。“我爸爸和 妈妈都很开明,他们知道把我管得越紧越不好。何况,我跟爸爸说,如果他不让我跟你一 起去玩,他就得陪我去逛博物馆,包括圣彼得博物馆、圣保罗博物馆、圣玛丽亚博物馆、 圣方达博物馆、马丁路德博物馆……他一听头都炸了,慌忙说:你去吧去吧!让那个呆子 陪你去逛这些博物馆吧!”

  志翔怔了怔。“嗨!”他说:“你说的这些博物馆,我可一个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哩!”丹荔咧著嘴,她的牙齿又细又白又整齐。“这都是我顺著嘴胡 诌出来的,反正我念得唏哩唿噜,来得个快,他也弄不清楚!”

  “你……”志翔惊奇而又愕然的望著她,然后,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丹荔也跟著笑 ,她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在博物馆里,这样笑可实在有点不礼貌,但是,志翔又实在熬 不住,就一面笑,一面拉著丹荔的手,跑出了博物馆,站在博物馆外的台阶上,他们笑了 个前俯后仰。

  笑完了,志翔望著丹荔。自从来罗马之后,他似乎从没有这样放怀一笑过。丹荔那对 灵敏的眼珠在他面前闪动,围巾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飘荡,她那年轻的面庞,映著阳光, 显得红润而光洁。志翔有些迷惑了。

  “你预备在罗马住多久?”

  “一个星期!”“今天是第几天?”“第二天!”“还有六天?”“唔!”“看过《 罗马假期》那个电影吗?”

  “我不是公主!”她笑著。“你也不是记者!”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到他们的面前,那意大利车夫用不熟练的英语招呼他们,问他们要 不要坐马车环游布希丝公园?丹荔立即兴奋了,毫无考虑的就往马车上跳,志翔一把拖住 她,问那车夫:“多少钱?”“三千里拉!”这是敲竹杠!志翔心里明白,他口袋里一共 只有六千里拉,还是早上志远硬塞给他的:“晚上请忆华去看场电影,别老是待在家里清 谈!”他想讲价,可是,丹荔已用困惑的眼光望著他。他那男性的自尊封住了他的口,他 拉著丹荔跳上了车子。车夫一拉马缰,马蹄得得,清脆的敲在那石板路上,像一支乐曲。 丹荔愉快的笑著,那爽朗天真的笑声,像另一支乐曲。志翔抛开了心中那微微的犯罪感, 一心一意的陶醉在这两支乐曲声中了。



  忽然间,罗马的黄昏与落日,变得出奇的美丽。忽然间,罗马的夜晚,充满了缤纷的 彩色。忽然间,连那冬季的寒风,都充满了温馨。忽然间,连那路边的枯树,都绽放著生 命的光辉。志翔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种沉睡了二十四年的感情,在一刹那间觉醒了, 复苏了。

  一连几日,在下课以后,他都和丹荔在一起。虽然丹荔像一块强而有力的磁铁般吸引 他,他却不肯为她放弃自己的功课,因而,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在享受罗马的黄昏与落日, 夜色与星光。丹荔是活泼的,是快乐的,是无忧无虑的,她脸上永远带著笑,每晚有几百 个希奇古怪的主意来玩。她爱穿红色的衣服,鲜艳得一如她的名字,丹荔,因而,志翔对 她说:

  “你那么艳,又那么娇小,我要叫你小荔子。”

  “小荔子?”她微侧著头,月光涂在她的颊上,闪亮在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人叫 我小荔子,我喜欢它!”她喜悦的对他笑著:“那么,我叫你小翔子!”

  “很好!”他盯著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专门称呼吗?小荔子?”“只要你高兴,小 翔子!”

  “那么,告诉我,你今晚想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出来!”

  他们走在罗马的大街上,这是冬天,罗马的冬季好冷好冷,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丹荔穿著件毛绒绒的红大衣。戴著顶白色的毛线帽子,围著白色的长围巾。她娇小玲珑, 活泼风趣。她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冷,”她说:“你穿得太少了。”

  “不,我一点都不冷。”他回答。“和你在一起,我根本不觉得现在是冬天。”“你 的嘴巴太甜,这样的男人最可怕!”

  “在遇到你以前,我是有名的笨嘴笨舌!”

  “别骗人,我不会相信!”她侧头研究他。“你为什么来罗马读书?大部份留学生都 去美国。”

  “要学艺术,只有到欧洲,何况,我哥哥在这儿。”

  “你的哥哥在做什么?”

  “他……”志翔沉吟著,半晌,才轻声说:“他在歌剧院工作。”“歌剧院?”她惊 呼,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去歌剧院。我从来没去过歌剧院!”

  “不!”他站住了,脸上变了颜色。“不要!我不去!我不想去!”她凝视他,研究 著他的神色。

  “为什么?”“不为什么,”他掩饰著,相当懊恼。“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呢?歌剧 都是又沉闷又冗长的玩意儿,而且,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而且……”他咬咬牙 。“老实说,我很穷,我请不起你。”她上上下下的看他。“不去就不去好哩!”她说: “干嘛又穷啊富啊的!你如果真穷,你就不会来罗马,更不可能念这种贵族学校。”

  他怔了怔,欢愉从他的身上悄悄溜走。

  “丹荔,”他望著脚下的石板路。“你们为什么要移民瑞士?你父亲很有钱,是不是 ?其实,我问得很傻,你家一定很富有,因为你从没穿过重复的衣服。”

  “我爸爸是个银行家,他被聘来当一家大银行的经理。至于移民吗?爸爸说,全世界 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除了瑞士!我老爸又爱钱又爱命!哈!”她笑著。“说实话,所有 的人都又爱钱又爱命,只是不肯承认,这世界上多的是自命清高的伪君子!我爸说,他只 有我这一个女儿,不愿意我待在香港。”

  “为什么?”“香港人的地位很特殊……”

  “怎么讲?”“这些年来,香港一直受英国政府管辖,我们拿的是香港身份证。”她 抬了抬下巴。“爸爸是北京人,早年还在剑桥留学过,大陆解放,我们到了香港……你知 道,香港人都说广东话,只有我跟著爸爸妈妈说国语,我们很难和香港人完全打成一片, 再加上,香港历年来,又乱又不安定,而且那是个大商港,不是一个住家的地方,也不是 个生活的地方,最后,爸爸决定来瑞士,我们来了,我就成了瑞士人。”“瑞士人?”他 凝视她。“你是个百分之百的中国人!”

  “是的,可是,我拿香港身份证和瑞士护照,爸爸说,我们这一代的悲哀,是只能寄 人篱下!”

  “你爸爸太崇洋,什么叫寄人篱下?为什么你们不去台湾?而要来瑞士?”他忽然激 动了起来。“你从香港来,带著一身的欧化打扮!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老鞋匠的女儿, 她是出生在欧洲的,可是,她比你中国化!”

  “哈!”丹荔挑著眉毛。“看样子,你很讨厌我的欧洲化!”

  “不,我并不是讨厌,”他解释著:“事实上,你的打扮又漂亮又出色,我只是反对 你父亲的态度……”

  “算了!算了!”她迅速的打断他。“我们不讨论我爸爸好吗?在这样的月光下,这 样的城市里,去谈我的老爸,岂不是大杀风景!”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大约是旧历的十 五、六,月亮又圆又大,月光涂在那些雕像、钟楼、教堂,和纪念碑上,把整个罗马渲染 得像一幅画。“哦,小翔子,”她喊:“你猜我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想骑一 匹马,在这月光下飞驰过去!”

  志翔望著她,她的眼睛里闪著光采,月光染在她的面颊上,她的面颊也发著光,她周 身都是活力,满脸都是兴奋,志翔不由自主的受她感染了。

  “我可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马来给你骑啊!”

  “如果找得到,你会帮我找吗?”她问,好奇的,深刻的看进他眼睛里去。“我会的 !”他由衷的说。“只要我高兴做的事,你都会带我去做吗?”

  “事实就是如此!”他说:“这几天,我不是一直在带你做你高兴的事吗?”她歪著 头想了想。“是的。可是,你肯为我请两天假,不去上课吗?”

  他沉思了一下,摇摇头。

  “这不行!”“为什么?”“上课对我很重要,”他慎重的、深思的说:“我的前途 ,不止关系我一个人。我很难对你解释,小荔子,我想,即使我解释,你也很难了解。将 来,如果我们有缘份做长久的朋友,或者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将来吗?”丹荔酸酸的说:“谁晓得将来的事呢?再过两天我就走了!而且,”她 耸耸肩:“你焉知道我要你做我长久的朋友呢?”他怔了怔。“我是不知道。”他说。

  “那么,明天请假陪我!”她要求的。“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好玩,可以当天去当天回 来,我们去开普利岛!”

  他摇摇头。“去庞贝古城?”他再摇摇头。“去拿坡里?”他还是摇头。“你……” 她生气的一跺脚。“你这个书呆子,画呆子,雕刻呆子!你连人生都不会享受!”

  “我不是不会,”他有些沉重的、伤感的说。“我是没资格!”

  她站住了,扶住他的手腕,她仔细的打量他的脸。

  “你真的很穷吗?”她问。

  “那也不一定。”他说。

  “我不懂。穷就穷,不穷就不穷,什么叫不一定?”

  “在金钱上,我或者很穷,”他深沉的说,想著志远,高祖荫,忆华,和自己的艺术 生命。“可是,在思想、人格、感情、才气上,我都很富有!”

  “哦!”她眩惑的望著他。“你倒是很有自信呵!”

  他不语,他的眼神相当坚定的对著她,她更眩惑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处缓缓的驰来。得儿得儿的,很有韵律的,敲碎了那寂静的夜。丹荔 迅速的回过身子,一眼看到一辆空马车,正慢慢的往这边走来。那车夫手持著鞭子,坐在 驾驶座上打盹。丹荔兴奋的叫了起来:

  “马来了!”“别胡闹!”志翔说:“那车夫不会把马交给你的,而且,驾车的马也 不一定能骑!”

  “那么,我就去驾一驾车子!”

  她奔向那马车,志翔叫著:

  “小荔子,你疯了!”“我生来就有一点儿疯的!”她喊著,跑近那马车。车夫被惊 醒了,勒住了马,他愕然的望著丹荔。丹荔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那车夫缓缓的摇头,丹 荔从口袋里取出一大把钞票,塞进那车夫的手里。车夫呆了呆,对著手里的钞票出神,然 后,他们彼此商量了一下,那车夫就把马鞭交给了她。自己坐到后面去遥控著马缰。

  “唷嗬!”丹荔喊,跃上了驾驶座,拉住马缰,她神采飞扬的转头望著志翔。“我是 罗马之神!我是女王!我是天使!”她一挥鞭子,马放开蹄子,往前奔去。她控著马缰, 笑著,高扬著头,风吹走了她的帽子,她不管,继续奔驰著,月光洒在她身上,洒在马身 上,洒在那辆马车上,一切美极了,像梦,像画,像一首绝美的诗!她在街头跑了一圈, 绕回来,跳下马车,她把马缰交还给那迷惑的车夫。

  车夫爬回了驾驶座,回头对志翔说:

  “先生,你的爱人像个月光女神!”

  月光女神!他第一次听到这名称,带著种感动的情绪,他望著那激动得满脸发红的丹 荔。丹荔还在喘气,眼珠黑幽幽的闪著光芒,含笑的望著他。

  “知道吗?小荔子?你真有一点疯狂!”

  “我知道。”她轻语,仍然含著笑,攀著他的手臂,笑眯眯的仰视著他。他不由自主 的抬起手来,托著那尖尖的小下巴。

  “知道吗?”他的声音沙哑。“你好美好美!”

  她笑得更加醉人了。“那么,陪我去开普利岛吗?”

  他费力的和自己挣扎。

  “哦,不行,除非你多留几天,留到耶诞节,我有假期的时候。”“你不能为我请两 天假,却要我为你留下来吗?”她仍然在笑。“是的。”她脸上的笑容像变魔术一样,倏 然间消失无踪。

  “你以为你是亚兰德伦?还是克林伊斯威特?”她转身就向街上奔去。“小荔子!” 他喊。“你最好想想清楚,”丹荔边说边走:“不要把自己的价值估得太高了!”她伸手 叫住一辆计程车。

  “小荔子!”他追在后面喊:“明天中午在老地方见!”

  她回过头来,又嫣然一笑。

  “看我高不高兴来!”她钻进车子,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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