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 史将 特技
背景 三国演义 PC版
首页 -> 精彩文章 -> 文章
[??]梦想总在云的那一端 卷二(2)
作者克劳克罗
标签kh TH yt
阅读次数:89
2 初一的新生

张哲也的记忆,以1994年为分界线,之前的记忆沉入水底,之后才湖光潋滟。
(此处盗用小E的话)

他记得1994年的夏天,接连不断的台风让上海变得少有地凉爽。张哲也小学阶段的最后一个暑假,就在灰色的天空和不断的抗台警报中渡过了。就在这个夏天,张哲也的爷爷在和糖尿病斗争了十几年之后,因抢救无效,最终撒手人寰。
张哲也见过一次病床上的爷爷。那次天上下着稀稀落落的小雨,张哲也抱着暖水杯里的鸡汤和父母坐着出租车穿过大街小巷,到达上海第二医院的老干部病房。路上母亲对父亲说:“老爷子快不行了,见一面少一面。身后的事,悄悄准备着罢。”然后父亲就淌下泪来了。张哲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暖水杯,好像抱着什么宝贝一样,他的身体随着出租车的左转右弯微微晃动,像随风起舞的风铃一样,怔怔地,看着刮雨器划过车窗,划出一片扇形的银幕来。到了医院爷爷刚好醒着,原本高大的身躯因为病和衰老缩成了瘦瘦的一点,眼睛已经深深凹了进去,坐在白色的病床上仿佛僵尸一般。他出乎意料地精神很好,见到张哲也拉着他的手,对妈妈说:“丽华,来不及了,哲也去上外的事,就对不住了。”母亲赶忙上前伏住,回道:“爸,快别这么说,您养病要紧啊。”张哲也感觉到爷爷干枯如树枝般的手狠狠地抓了他一下,就松开了。
爷爷的死亡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凌晨一点32分。
根据遗嘱,老人的骨灰,全部洒进了黄浦江里。

张哲也和父母一起,参加了爷爷的追悼会。那天台风刚刚过去,天上的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乌云的缝隙里探出来,镶着金边的乌云挂在天上,缓缓地向西北方向移动。
追悼会开得很隆重。爷爷很多多年不见的老战友都到了,不少人流了眼泪。有一位让家人掺着,颤颤巍巍地走过照片,忽然放声大哭。老人们都到了将逝的年纪,走过别人的追悼会,就像看见自己未来一样,格外地凄楚。楚剑也很难得地穿戴整齐,别着一朵小白花,安静地拉着父亲的手到爷爷的遗相前鞠躬。张哲也再回头看爷爷的照片,清秀矍铄的面庞微微笑着,凝固在像框里,再也不会更改。张哲也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晚上吃豆腐饭,张楚两家人讨论起孩子上中学的事,楚剑的爸爸告诉旁丽华说,楚剑也要去二十九中,打听过了,排班刚好和张哲也一起。张哲也愣愣地打量着楚剑,过了一个暑假,楚剑又长高了一点,已经超出了张哲也,已经不是原来胖乎乎的傻小子的身板了,只有脸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圆圆的稚气十足,小眼睛贼溜溜地东张西望,在一群严肃的大人中间佯作镇定状。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想跑过来找张哲也,被父亲拉回了位子上。坐在同一席上的还有张哲也的舅舅,舅舅是个漂亮的年轻人,梳着分头,穿着格子衬衫和毛背心,很登样地坐着,给张哲也看他的新相机。过了一会儿,不少张哲也不认识的老人过来摸他的头,舅舅就给他介绍,这是某某局的谁谁谁,张哲也站起来一一握手。
“这孩子真文静呢,是读书的料,”老人们说,“将来一定有出息啊。”
张哲也脸红了,尴尬地低下头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楚剑,正嗤嗤地偷笑,心里恨得牙痒痒。

张哲也小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就在这些纷乱中结束了。为了怕影响学习,他没有参加所谓的洒骨灰仪式。九月一日,他右手别着一块小黑布,走进了二十九中的校门。
二十九中由解放前的教会学校改建,房子还是老式的红砖房,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间,看起来古朴而优雅。校门口除了“上海市第二十九中学”的牌子外,还有毛笔字写的校训:
勤奋 求实 探索
张哲也对这种典雅的老式做派很有好感,他凭直觉感觉到这应该是所好学校。他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学校。
开学第一天照例很忙,张哲也走进校园,还没进入教学楼,冷不丁被一个突然飞出来的足球砸了一下。他急忙看过去,寻找肇事者。不一会儿,一个高个子的男孩跑了过来,看见张哲也,用眼睛轻轻一扫,停留在张哲也的胸口:“你是新生?”
张哲也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红领巾,又看那个男孩,果然什么也没有,不由得惭愧起来,再没有了指责的勇气,低声答道:“是的。”
“路过操场的时候小心点,有很多人会踢飞球的。”男孩看张哲也紧张的样子,笑了:“有空可以加入我们的足球队,我们每年都要收一批新人的。”
“可我不喜欢踢球,”张哲也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他,声音冷冷的:“我走了,再见!”
男孩怔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张哲也已经不在了。
“真是奇怪的家伙。”男孩耸耸肩,跑回了操场。

开学的第一天,还没有正式上课。注册完毕之后,照例是排座位和班主任讲话,最后是选班干部。张哲也的邻桌是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叫李玲,讲话声音特别小,自我介绍的时候,她站起来说,她从小学钢琴,已经是钢琴十级,张哲也才瞪大了眼睛。楚剑个子高些,坐在张哲也后两排,张哲也转过去的时候,看见他旁边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个子小小的,眼睛有些上挑,像小猫一样,剪着齐耳的短发,有些小妖的味道。不知为何,女孩和他两个人都板着脸,不知道在争执什么。女孩的名字叫罗丽奈,一站起来就要求调换座位,班主任老师认为开学第一天,同学应该好好相处,没有同意。

终于下课了。张哲也好奇地跑到楚剑的座位,看见罗丽奈站起来,朝楚剑哼了一声,就出去了。楚剑悻悻地坐着,看见有些幸灾乐祸的张哲也,没好气地扁着嘴:“不就长得漂亮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怎么了?”张哲也看着楚剑,慢悠悠地问道。
“她越界,还抢我东西!”楚剑气呼呼的。
“谁抢你东西?不就一把小刀,借过来看看,没见过男生这么小气的!”罗丽奈不知从何处跑了回来,挑着眉毛答道。
“什么叫一把小刀,瑞士军刀好不好?”
“瑞士军刀也是小刀的一种,你语文没学好吗?”罗丽奈见楚剑生气,反而乐了,得意地晃着手里的军刀:“原来没打算抢的,谁让你小气,看也不让看,我偏要抢,看你怎么办。”
“好男不和女斗!”楚剑气得嚷嚷。
“那你刚才干嘛了?不和女斗干嘛还欺负我?”罗丽奈一开口,半个班的男生齐刷刷转过头来:“罗丽奈,他怎么欺负你了?”
“谁欺负你了?你说清楚,是你先抢我刀的。”楚剑感受到群众监督的压力,急得直跳脚。罗丽奈仰着头,高傲地环视教室,用上海话说:“没你们的事,该干嘛干嘛去。”
男生们回过头去,张哲也偷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后来的日子里,某个角落经常传来打斗声,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高三,楚剑被换到别的位置为止。而在那长长的初中岁月里,时常能听见这样的对话:
“四排二位又怎么了?”
“没我们的事,罗丽奈修理她老公呢,”同学们说。

铃声再次响起,下面是第一次主题班会。从选举班干部开始。不巧地,张哲也再次当选宣传委员。李玲因为钢琴十级当选文艺委员,罗丽奈不知为何被选为卫生委员,楚剑则什么都不是。班主任老师章是位中年妇女,面色看起来很慈祥。她交代完毕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大家,说道:
“同学们,你们都已经是初中生了,不再是小学生,有些事还是提前打个预防针。年轻人容易犯错误,希望男生和女生能作好朋友,但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尽量不要单独待在一起。当然,我只是说个别情况,比如男生和男生总是呆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好事。”
下面哄堂大笑。张哲也听得似懂非懂,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刺痛,疑惑地看着章老师,他下意识地想回过头看楚剑,却终究没好意思。章老师的话,在当时除了个别特别敏感早熟的孩子,并没有多少人往心里去。张哲也是隐约意识到这话蕴涵的深意的一个,但真正弄明白其中的意思,要晚得多。后来一次他和简讯提起,简讯听了很生气:
“她怎么能和初一的新生这样说!初一的学生知道什么,她这么说到底是预防还是暗示啊!”
张哲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下。
初中的日子还有很长,长得像过不完一样。


浙ICP备06020153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