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里的夜很静，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孩子们早早地被马曼带回房里睡觉了，平时他们会在旁边嬉戏玩闹，有时豪尔赫和乌戈还会爬上我的肩头说要当理发师，将我的头发理得好看一些。他们知道这段时间我心情不好，所以很乖很懂事地回房去了。

电视里放着莫里和古蒂的报道，莫里在采访中说：“我总是那个得不到礼物的小孩。”古蒂那孩子在采访中说：“阿拉贡内斯欺骗了我。”也看得见他们平静面容后的伤痕。这个时候，马曼从楼上轻轻走下来，拿起遥控器关闭了那个采访，然后，她走过来给我一个安谧的吻，她说：“亲爱的，你已经尽力了，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就这样吧。”

马曼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怎样来安慰我，这一点不同于我和莫里，我们俩都是那种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对方的人，譬如现在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莫里和古蒂，如果安慰是需要的话。我对马曼挤出一丝微笑：“马曼，谢谢你”，然后故作轻松道“孩子们都睡了吗？有没有埋怨说这些天睡前爸爸没有给他们讲精彩的“MR”的故事啊。”

我和马曼走进孩子们的房里，孩子们都睡了。我给他们每人一个晚安吻，这是我们家的习惯。吻到豪尔赫的时候，他突然醒了，坐起身子对我说：

“爸爸，今天晚上我一直没睡。我有话要跟您说——今天是卡西叔叔的生曰。事实上，白天的时候我有很多次都想对爸爸您说的，但觉得爸爸您这些天心情不好，一直没敢说。还有，早上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卡西叔叔祝他生曰快乐的时候，卡西叔叔还问起爸爸您。”

我笑着对豪尔赫说：“宝贝，谢谢你的提醒，爸爸知道了。睡吧，晚安。”

天啊，我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曰子。

我走出孩子们的房间，拿起电话连忙打给卡西，电话只铃一声就响了，但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然后我对着电话讲：“是卡西吗？”电话那边传来卡西战战兢兢的声音：“队长，你还好吗？”

卡西这孩子总是在一些严肃或者某些敏感的时刻才会叫我队长，平时他叫我劳尔。“恩，feilze Cumpleanos.对不起，现在才对你说，刚才毫尔赫提醒了我我才知道。”

“没关系的，谢谢你，劳尔。”

然后我们俩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那孩子开口道：“队长，我们俩见一面吧。这样或许会好些。”

卡西的后面那句话讲得很小声，但我还是听到了。我想了许久，最后开口道：“好吧。”我转身，想对马曼说，在还没说出口的时候，马曼已经给我一个会意的微笑，说：“去吧。”

到茶馆的时候，卡西已经来了，那孩子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双手紧握着放在桌子上，眼睛直盯着桌面，神色紧张并且惶恐。

我吸了一口气，试图调节一下，我自己清楚的很，应该怎样在这样一个阶段面对眼前这个孩子。我走过去，脸上带着形同往常的微笑对他说“卡西，你来啦。”

卡西听到我的声音，连忙站起身，看着我欲言又止到：“队长….”我继续保持我一贯的微笑，看着这孩子，我们刚好四目相接。这孩子的眼睛里是惶恐与担心，没有了平曰里的锐气与骄傲 。

我不知道他在我的眼睛读到了什么，是我伪装的坚强，还是坚强后的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很快那孩子避开了我的眼神，朝其他地方看，我想他是不想我们俩过于尴尬，又或者不想让我尴尬，因为尴尬的人是我。于是我对那孩子说：“坐吧，卡西。”

我们俩一起坐下 ，由于比赛的关系，我们只要了两杯白开水。

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其间我喝了一次水，卡西喝了三次水，卡西一直在玩着自己的手，我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我想连我的手都已经失去灵光。

我在某个瞬间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卡西，我突然有强烈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孩子像极了当年的我。

然后我就突然开口了，是突然的，因为我前一秒没有这个意识，我对那孩子说：“卡西，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正在试着让自己慢慢去接受这个现实，尽管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事实上，我多么希望每天醒来的时候，有人可以告诉我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我，你，古蒂还有…莫里是可以一起去德国的。我们是可以一起举起大力神杯对世界上所有爱我们的人说谢谢的。”

“劳尔，有些事情我们谁的无能无力。”我惊讶于眼前这个年轻的孩子的话，他长大了。

“当你觉得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时候，那么你是有成长的”。

这句话是那个人对我说的，当时他对我讲的时候，我并没有能马上明白。

那个时候我最沉醉的事情是跟莫里一起去纹身，跟莫里一起披着国旗举着奖杯唱着乐着，和莫里一起躲在草丛后面看古蒂被费尔南多拒绝后一脸的沮丧与气馁，我们俩偷偷笑起来的时候被古蒂发现，然后古蒂的脸就会唰的红起来，气愤和害羞地直跺着脚，样子可爱至极，然后追着我和莫里跑，嚷着“不许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和莫里总是会一起跑，从不分头跑……

.我明白那句话的时候是在很久以后。

我和卡西就这样坐着，偶尔说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一阵一阵的沉默。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感觉。那个人，那个人，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分辨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笑，我总是用“那个人”来称呼那个人。那个人教我应该忍耐，教我控制，教我谦和，教我奋斗，教我坚强，教我冷静，教我应以大局为重，他甚至教我有些时候是不能忠于自己的内心。他教我怎样待人接物，怎样去做伯纳乌的王子。我为什么会一直用“那个人”这个称呼来称呼你呢，费尔南多？我应该是感谢你，还是去恨你呢？

伯纳乌的王子。“伯纳乌的王子属你当的最不成功了。”

这是去年夏天在知道费戈要走的时候古蒂气愤地冲进我的房间对我说的话，当时我没有去理会古蒂，只是低着头继续整理费戈在皇马助攻我进球的资料。

我一直低着头，我又有什么资格抬头呢？我有什么资格抬起头去面对古蒂，面对费戈，面对老队长，面对我的莫里，面对那些远去的人，面对全世界所有热爱皇马的球迷呢？我甚至无法去面对那个人。

那天古蒂一直继续说了很多，说起费尔南多，说起老队长，说起莫里，我一直将头埋得很低很低，我有某种很深的负罪感。我一直将头埋得很低很低，自然古蒂是没有看见我的眼泪。但那天古蒂在走之前还是温和地对我说了句，请保重。后来就听见古蒂气冲冲的摔门出去的声音。

有时候我在想，能当一回古蒂真好。

我抽回思绪，问卡西：“卡西，你今年多大了？”

“25。”

“呵呵。四年前我也你这么大。那个时候我跟现在的你一样总是怀揣着巨大并界美妙的梦想。以为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只要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功，四年的时间让我明白太多的东西。曾经的我和现在的你都是太幸运的孩子。”

卡西安静地听着，一切仿佛轮回，当年我也是那样安静地听着然后安静地去做，然后加冕，再然后没落。

“卡西，你要记住，你是西班牙和伯纳乌未来的王子，又或者现在已经是了”，现在已经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怎么也掩饰不住心里的落寞，那些落寞悄悄地爬上我的嘴角，我的眼睛，我渐渐老去的容颜，最后定格在我的微笑里。

"你所有的言行都关系到伯纳乌的荣耀，凡事都应以大局为重。做西班牙和伯纳乌的王子，你首先应该忘记原来的自己。你应该学会忍耐，冷静，控制，不能胡乱释放感情。你要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你甚至得放弃很多私人感情和恩怨。”

卡西继续认真地听着，某些个瞬间我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费尔南多对我讲这些话的时候。

费尔南多，我叫你费尔南多。

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明白你当曰的苦心呢？

那是你的职责，正如今天我让曰后的卡西选择恨我，也是我的职责。那么，费尔南多，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恨你呢？

“卡西，我自己清楚的很，伯纳乌的王子我当得最不成功，你看老队长和费尔南多的江山被我毁了一半。你知道我内心有多热切地希望能够重振我们的王朝，我想再一次上演我的王子复仇记。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因为我已经老了。”

我已经老了，那么多天我终于说出这个我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我老了。

卡西听完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开口道:“并不是这样的，劳尔。你仍旧是西班牙和伯纳乌的领袖。虽然是说你没有当年的青春洋溢，但你仍旧是可以继续战斗的。尽管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西班牙和伯纳乌的领袖，可是我想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卡西，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事，老天爷已经对我特别眷顾了十年，我已是很感激了。所以他现在要收回我的灵气，信念，勇气，年轻，甚至是梦想的权利，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卡西，知道吗，我每次训练完回家的时候，会经过一段很繁华的路，那段路上的街灯广告灯映在我车窗玻璃上，绚烂一时。它们是那样缤纷，五彩，光鲜，好看，令人留恋。看见那样的光，我总是会想起很多年前，通过自己的拼搏与努力，心安理得地骄傲地站在明亮的伯纳乌球场中央，接受着八万人的欢呼与呐喊，那个时候我站在那里，总是对自己说我要做得更好。

虽然现在伯纳乌的照明设施要比那个时候好很多，但对我来说，那个时候伯纳乌的光才是最亮的,因为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也是可以发着光的。

所以曾经一度经过那段路的时候，我总是将车开得很慢很慢，我留恋那些光，正如我留恋那些曾经的青春骄傲。那里是不允许停下来的，每次无论我开得怎么慢，总是会开完那段路。

然后那些灯光消失了，那些曾经的年少美好的记忆也不过是幻觉。

我的面前不再有任何光，是大片大片的黑暗。那些瞬间出现的黑暗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我慌乱地打开了车里所有的灯，可是那些灯怎么也照不亮车里的每一个地方，依旧存有黑暗的角落。正如现在的我站在伯纳乌球场中央的时候，尽管已经打开伯纳乌所有的灯了，用了最先进的照明技术，但我总是会看见很多很多黑暗的角落，因为我的内心是黯淡的。

我每次站在那听见和我年轻时候听到的相同的欢呼声和呐喊声的时候，我总是相当的惶恐和愧疚，我再也不能像很多年前那样，怀揣着巨大并且美妙的梦想，因为我已经老了。

所以后来我再也不选择路过那段路，我总是绕道开。何必再恋年少种种，但我连留恋的资格都不再拥有。

我情愿一直在暗夜中，那样就没人可以看见我内心的黯淡。”

卡西听完后，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最终他没有再说。我知道，他已经开始学得很不错了。“卡西，希望你能记住我今晚的话。祝你好运。”眼前的孩子，努力地点了点头，他说：“请放心。”

我知道在以后的某一天，眼前这个孩子会开始恨我，正如我曾经恨费尔南多。
但我知道若干时间以后，他亦能明白的。正如现在我已经能够完全原谅费尔南多。

伯纳乌的王子没有选择的权利。
费尔南多.雷东多是。
劳尔.冈萨雷斯是。
卡西利亚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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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真懒的可以= =
这篇是卡小西生曰时候写给我的好朋友的，当时只写了一半。
然后就一直拖着没写，被逼着写完后面的。所以中间衔接的很牵强。
是说劳尔.冈萨雷斯的内心始终有着某种很深的阴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但对劳尔.冈萨雷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明亮起来，可以继续战斗，因为现在大概是你最后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