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崔建和李敖（1998）
高中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快，一眨眼，张哲也就上了高二。

那年正逢和平小学建校五○周年，张哲也和楚剑都收到了邀请。张哲也的父母深知人脉的重要性，叮嘱他合理利用资源，不要忘记老同学，要尽量保持联系。张哲也已经长大，人情世故多少知晓一些，自然知道父母此言不差，只是猛一回头，发现小学时代的朋友除了楚剑大多已经疏远，只剩下一些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绰绰，笼罩在年轻单纯的光阴里。

除了他俩，庄冬一当然也收到了邀请。
庄冬一是张哲也的前辈，因为想出国耽误过一年，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出成，又回到普通高中里，和张哲也恰好分在一个班。庄冬一是很能折腾的人，成绩一般，长像颇为帅气，校学生会的活动，他几乎都有一份，是个团委的老师干事，他几乎都能道出一把交情，属于高中部典型活跃分子。虽然大部分同学并不知道他具体都干了什么， 但有这样的人在学校，和平小学的名气也就渐渐为人知晓，不再养在深闺无人识了。
三个和平小学的校友，同学评论说，庄冬一最能干，楚剑最传奇（虽然现在看不出来），至于张哲也……同学想了想，似乎除了是个帅哥没什么特点，最后女生评价，长得最小受。这话最终也没传到张哲也的耳朵里去。

高二上结束的时候，分了文理科。楚剑当然去理科，李玲去文科班，庄冬一理论上说文科好些，不知为何也选了理科。张哲也对着笔杆子咬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理科——父母都认为，无论如何，张哲也的理科也没差到不可能的程度，而理科在高考的时候，专业的选择余地还是大些。
整个2班同学，最后读文科的，一共13人，其中男生2人。所以分班以文科班人员波澜不惊地撤退告终，寒假期间，原本有人提议组织告别会，却赶上过年，大伙儿各忙各的，而后是和平小学的同学会，结束后连庄冬一都意兴阑珊，最终因为组织人才的缺乏，不了了之。
张哲也只是在新开学发现李玲的位置空置之后，才猛然想起这桩事来。

大过年的出乎意料地下了一场雪，张哲也躲在被窝里懒得出门，睡眼朦胧地接到庄冬一的电话：“喂，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出门？今天是和平小学校庆！”
赶忙爬下床去。
下过雪的空气格外清新，沿途还能听见鞭炮声。一脚踩下去一地的雪水，渗出红色鞭炮纸的颜色。嘴里哈出的气在空中结成白雾，盖在脸上。张哲也已经记不得上次看见这样的景象是哪一年了，童年时的记忆总是飞一般过去，只剩下一些琐碎的纸屑，似有似无地挂在心里。
像是从和平小学到楚剑家的路，张哲也纵使闭上眼睛，也能想起它们的样子。快到楚剑家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向东北方向往了望，在那矗立的高楼间，隐约还能看见一座旧式的小洋房，二楼的部分，是张哲也当年的家。门口有盏路灯，是解放前按西洋的方式设计的 ，有黑铁做的藤蔓绕着，若是没拆掉的话，应该被当作文物保护了。
张哲也这么想着的时候，脚已经带着他到了楚剑家的门口。

他和白阿姨白叔叔打了招呼，推让了一下，例行公事地拿了一份压岁钱，往楚剑的房间走去。走进门张哲也咯咯直笑，看见楚剑纳闷地回过头，瘦瘦高高比他高了快一个头，背逆着光，穿着横条纹的套头毛衣，孩子气地瞪着眼：“笑什么？”
“你房间好像没变啊，还是那么乱。”张哲也不客气地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地板，仿佛那里还有自己搭着的小床的痕迹。“当年都是我收拾的，没了我果然不行啊。”
“喂喂，说话不要这么肉麻，好像我女朋友似的。”
张哲也扔过一个枕头：“说，现在有女朋友没？”
“没，现在没这心情，”楚剑看了看张哲也，走出门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张哲也怔怔地笑着，笑累了，身体向后渐渐倾斜，躺在床上，脸色忧郁。他的目光渐渐扫过屋子，天花板，窗台，最后停在了柜子的一角。
“我说，你还在学吉他啊？”看见楚剑进来，他问。
“嗯，还组了个乐队，改天带你去玩。”楚剑递过水杯，迎上张哲也惊讶的眼神：
“真的？厉害！”
楚剑羞涩地一笑：“还很初级，就是COPY些经典曲子，我想明年，我们会试着弄些自己的东西。”
“是和校内的人？奇怪，我一点都没有听说。”
“是，两个学哥，一个学弟。”
“谁是队长？”
“我。”楚剑的眼睛闪闪发亮，温和的笑容下，有些自信的光芒。
“靠，管学哥？有你的！”
话题于是集中到楚剑新成立的摇滚乐队上。楚剑掐头去尾地说了下成立的经过，外面已经有大人在催了：“阿剑，哲也，该走了，刚才庄冬一打电话来催了。”
两个人一起冲着门口大喊：“好，就来！”
一同大笑，昔日统一战线恢复。

张哲也和楚剑到和平小学的时候，学校已经很热闹了。往日宁静的校园贴满了“欢迎和平小学校友回来”的横幅。门口庄冬一冲他们俩挥手：“喂，我说你们俩，不要你侬我侬磨磨蹭蹭了！”
当然被海扁。

到了现场，庄冬一发挥主人翁的精神，立刻转得没了影。张哲也和楚剑只好在人群里搜寻昔日同学的身影。终于，被他们找到了88届3班同学联络处的字样。
一些熟悉的面孔不断跳出来，大家指着对方陷入思考：“你是——”
“我是楚剑”“我是张哲也”“我是……”
聊天进行得比张哲也预想的顺利。他愉快地发现，昔日编好的程序到如今稍加修饰便能使用，很轻易地，聊着大家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交换着谁又去了哪里，看见了谁的男女朋友诸如此类。出国是和平小学校友永远的话题，那些刚从国外回来的，不断带回来自异国他乡的信息，新鲜的，艰苦的，让人兴奋又让人难以接受的……有那么一瞬间，张哲也觉得自己彻底融入了这个新集体，然而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仿佛自我保护一般，他又脱离在外。他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微笑着，一直微笑着，就像当年一样。
“对了，张哲也，”李乔民说，“我记得当年你舅舅正在办美国的，去成了吗？”
“没有，”张哲也耸耸肩，“他运气不好，刚拿到offer没多久，美国就开始收紧移民政策，被拒掉了。”
“可是可以在再啊，被美国一次拒签再正常不过了。”
“他当时心急，所以三个月内连着试，结果被拒三次，估计彻底没戏了。”张哲也被问得有些不愉快，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地语气轻松。
“这样啊……唉……那其他国家呢？是不想去还是不能去？”李乔民继续追问，问得其他同学也有兴趣起来。
“不知道，没问，”张哲也不想解释家里自从父亲下海就和亲戚断了联系的事，不由皱了皱眉。
“哦，没别的意思，我爸在做进出口，每年有到欧洲的外派名额，如果有需要的话……”李侨民的脸因为觉察出被误解，微微有些涨红。
“哦？这样，那太谢谢了，我问下妈妈看，”张哲也飞快地记下李乔民的电话，叹了口气。果然是父母大人的远见么，他无奈地想，同时给了李乔民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客气，记得当年老问你英语问题的，”李侨民大方地摆摆手：“还你一个人情罢了。”
张哲也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尴尬地笑起来：“都是同学，怎么这么说……”
原来大家都已长大，只有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张哲也郁闷地想。

太阳下山的时候，大家都带着写得满满的通讯簿离开了。夕阳照在白色的积雪上，染成粉红色。庄冬一在门口冲他们挥手：
“不回来不知道，原来我的小学同学里，有这么多美女啊，”他感慨着：“果然还是小学好……”
“错过机会，后悔了？”张哲也淡淡一笑。
“嗯，大概吧，其实当时，是有一点点在暗恋的，”庄冬一的眼睛，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
“喂，我说楚剑，据说你初中的女朋友，也是大美女艾，怎么给你这小子泡上的？”
楚剑冲他白了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失你的恋去。”
张哲也长长叹一口气：“走吧，以后还有几会回来的。”

喧嚣渐渐落幕，校园四周一片寂静，那将是长夜的乐园。

（为啥这章没有提崔建也没有提李敖，这个表问我，我装文艺呢）


克劳克罗(clockcrow)于 2006-9-20 2:41:48 编辑过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