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者,悦也。故乐楽同字,虽音异而义通。《荀子•乐论》曰:“夫乐者,楽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楽,楽则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是谓音由楽起。《礼记•乐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故乐自心生,心楽而动,乃生其音,心之动者,感于物也。诗亦然焉。盖诗乐舞为一体,《乐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之。”故《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篇》曰:“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锺嵘《诗品序》“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汉书•艺文志》“感于哀楽,缘事而发”。由此而及作文,陆机《文赋》“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所谓“方思之殷,何物不感”,《 文心雕龙•物色篇》“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凡古之论诗文,皆中怀感于外物而作也。
然则乐、诗必携情,因而感人。人之相感,假乐以传。《乐论》云:“故齐衰之服,哭泣之声,使人之心悲。带甲婴胄,歌于行伍,使人之心伤;姚冶之容,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绅、端、章甫,舞《韶》歌《武》,使人之心庄。”故诗、乐可教化,与政通。是以《乐论》“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乱生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治生焉。唱和有应,善恶相象,故君子慎其所去就也。”
既然,可观诗听乐,而知其民风,察其政治。《乐记》《诗大序》皆云“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左传》亦载吴季札观周乐事。
乐、诗由是而可以讽矣。《乐论》载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其志利,其行杂,其声乐险,其文章匿而采,其养生无度,其送死瘠墨,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治世反是也。”人主观之,必能有所为也。是又讽矣。是以《诗大序》谓“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
总之,乐可以感,可以载,可以化,可以征。是则孔子所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有感而能兴,有载而能观,有化而能群,有征而能怨。所观所群所怨者何?兴感也。其兴感异而观、群、怨殊,故所感所载,可群可怨;缘志缘情,可以并矣。
及其所处者变,而感必变矣。则所观也变,所群也不和,所怨也显矣,故变风变雅作矣。《诗大序》“至于王道衰,礼仪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坏其旧俗者也。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仪。”故时变而感变,感变则风雅变,风雅变则怨刺上政,此兴观群怨环环相循循生,无休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