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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全)
作者原 秋人
标签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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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在出生后继承了飞翔的本领,
盲目地靠着感觉在黑暗中生存。
虽然把人比喻成动物有些抬举,
但是,敏,如果我们也能算是人的话…




∷蝙蝠∷




地下七百米。我以为我的一生都要在不见天日的劳役中度过。
那一天,液态的火进入我的肺部。我被烧得面目全飞,不过,我也是这群矿工中唯一的幸存者。十三岁,我知道我要从这条通道爬向另一个墓穴。
然后就可以把所有的屈辱全部忘掉!


煤矿经理毕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畜生,不过他没有让我在事故发生后拿到一个子儿!
我念着亵渎神明的话语走出了那个恶心的办公室,我看见镜子里那张怪物的脸,基本上没有一寸可以称得上是人的皮肤。我气得一脚踹碎了镜子,“妈的!黑到连整容的精神赔偿也没有啊!王八蛋!”


“啊,是你啊。你这样闹小心招来警卫,他们的拳脚可不会不舍得给你哦。”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人蹲下来摸了摸我焦了的的头发——它们还没来得及剃去。

“我们很熟吗?”我疑惑而恼怒地问着他,“你笑得很恶心诶…”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揉了揉手指,含着美丽的笑容说:
“我是在这所煤矿局临时打杂工的,矿井出事那天我们见过。”

“去你妈的!别跟我提那破事,再废话我现在杀了你!”我说完便得意地亮出手里闪闪亮的刀子,朝他美丽的眼珠子象征性地挥了挥。

如果我有这个家伙的容貌就好了。我想。
因为我恋爱了。尽管是绝对的,单方面的爱情。十三岁。





乞丐和其他许多行业相似,用自尊代替资本,它是必须赢利的,不然就得饿死在那个耗子乱窜的下水道里。

风在刮,我靠在身后的石头墙上,墙后面是司法和行政部门,又或者是检查院,经常有红男绿女进出的场所。

一个穿着杏红色雪纺连衣裙的女孩子从我跟前的人行道上走过。
污浊油腻的长发耷在我的头上和身体上。
她有着直直的深蓝色长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三分之二的眼睛。
我们有一秒的对视,我很庆幸自己的脸没把她吓哭。
我看着她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另一端。有些怅惘,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然而一个星期后我又见到了她!这一次她染了红色的头发,踩着一双红球鞋从我跟前经过。黑色的连衣裙露出光滑洁白的小腿。她还是看了我一眼,她的衣服没有口袋,而她好像也没有背包的习惯。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有交集。
我对她的同情心没有兴趣。

第三次见到她时,她身边的男人踢翻了我那挡路的饭碗,我的怒气一涌而上,结果被警察打得鼻子出血,胃痛了好久不能进食。
女孩当时一直皱着眉头看我。因为我的丑陋和粗暴。我的伤口就这样突兀地暴露在她眼前,不要做恶梦呀!

女孩身边的男人的年龄足以当她爸爸!

当晚,我回到下水道的老窝。身边的婆婆一直给我揉肚子,我整晚在疼痛的啃噬中清醒着,无法入眠。
我想到矿局里年轻男子的阴柔容貌,想到女孩牛奶般雪白有光泽的肌肤,为什么,偏偏我是如此丑陋。为什么,偏偏我要活在下水道里。
想着想着我就哭了,是老婆婆给我擦去了眼泪。
她说:“孩子,这是命。”

但是我,绝不认命!我朝老婆婆笑了。我哭着用刀向老人的腹部刺去,她的表情告诉我这样很痛。肉体上,心灵上。

当晚,我拿走了她半辈子的积蓄——一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和一点足以糊口的钞票。我的脑海里出现那个面容阴柔线条阴郁的年轻男人的样子,我决定,赌一次。
就算输,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赔进去了…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不是一般的准。
他的名字叫敏,但他只准别人叫他的姓——原。不是什么好货色。虽然待人接物各方面都很温和,但也只是在温和地搞着毒品买卖;顺便拉一拉皮条,赔进多少年轻少女的宝贵贞操。


“原~我好累啊,整天被条子像狗一样地盯着!还不如要饭轻松!”


我靠在夜总会后巷的墙上,慢慢滑着躺倒在地上。巷子里不透灯光,只剩下外面繁华世界的长长阴影。


“卖了三年多的粉,闻到白粉的味道都快吐了!”


“那你把介绍费还我!”

敏赌气地对我翻了翻眼睛,“你知道吗,我欠了多少人情才把这些货周转过来给你卖?你还挑三拣四!”


“你有精力搞好群众关系,不如直接养我了。”


“谁要养你!丑八怪小孩!”他把帽子重重扣在我刚剃的平头上,然后弯下腰小心地为我戴上口罩。我对别人说我丑已经司空见惯了,更何况我们是狐朋狗友呢。


“脸上…还会疼吗?”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只剩下气息。


“傻瓜,你那是什么表情。已经,不疼了啊。”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他的样子三年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原,你多少岁了?”

“二十五,明年要二十六了。”


“真的?”

“真的啦!”




三年里我见到很多和女孩相似的人,她们身上带着落寞的味道,在她们如花初绽的年代。她们大多数喜欢花,我经常看见她们的手里捧着花或者目光落在那些暖色调的精灵上。花朵无法像人那样要么重生要么永久消失。一朵花一生只能开一次。向着光,不仅仅是向往或需要。

所以我决定去山上挖掘一些连根的植物拿到街上卖,会有人喜欢的。


“小姐,要买花吗?来看看吧!”


我抓着牡丹的根部朝她挥舞,泥土松散后四处飞溅,掉落进我的眼里。

女孩的头发是黝黑的,像一块上好的黑绸子倾泻在背上。
她穿着杏红色的细带雪纺裙子,头发上插一支小小的茉莉花,洁白如玉雕刻而成,却那么轻盈。年轻的脸孔只需要一支唇膏就美得无懈可击。

她的刘海是遮住三分之二眼睛的厌世。


明亮而空洞的眼睛。


“小姐,来看看吧!是刚从山上采下的郁金香…喜欢的话就买吧!很容易养活的!”


她在我的摊前驻足犹豫不足一秒。红色的皮鞋踢踢踏踏地走远。

回过神来时,三个比流氓更像流氓的警察出现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里的警棍。

“他妈的…”




敏将我从看守所里保释出来时,女孩被两个男人押进审讯室。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她倔强的厌世眼神。她雪白的脸上沾了一些类似炮灰的烟尘,手臂在流血。敏只顾拉着我的手往出口走。不停地朝条子们弯腰谢恩。

“那个女孩子犯什么罪了?”我回头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铁门。

“不知道。你也最好不要知道。”


“她会活着出来吗?”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我这么好的搭档当盾牌?”




三天后我看见女孩的尸体。弃置在开满金色郁金香的泥土里。
我走过去抚摸她的皮肤,她已经开始变质。连黑夜,也跟着一起腐烂吧。
抬头凝望长空上的星星,她被完好地笼罩在月光下我的阴影里。杏红的裙身染成深红,腹部被开了一个洞。嘴角没有属于任何表情的弧度。



“她是我的姐姐。唯一的姐姐,杏。”银发的少年鬼魅般出现在我身后三米处。


天空下了雨。
在月光下肆无忌惮地浇灭灵魂的温度。

少年穿着黑色大衣,长长的银发中杂糅着温顺的米色,像月亮的颜色呀。


“她带走我的爱情,名誉,生命力,却没有带走我的恶梦。”

“姐姐…”



“你看起来是要去为她复仇?”我把手插在口袋里问少年。


“我要血洗十三区的警署。”少年的声音平淡,没有波澜。

“就是今晚。”暗涌下是早已扭曲的毁灭欲。



我嗤笑他的荒唐,走近他,露出我斗篷下的污秽的脸,我抚摸到他大衣里乌黑温热的金属枪管。

“武器用多了的话,人的本能是要退化的。”


“……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少年他,对我笑了。

“我叫心。”


心的笑容,被月下的雨水撕裂。像一位憔悴的新娘,他的眼里只有厌倦。


“付钱就可以了。”我冷冷地开口。


“我的钱全用来买枪了。”


“这么说你一点钱也没有留给自己?”


“没有。”





我把心带回家,卸下他满满一身的“重物”后,把他带进敏的房间。敏正把脚翘在床上看电视。

心说他不想碰姐姐以外的女人。所以把他卖给眼前这个家伙的决定,怎么算都不亏。


心的话不多,一直安静地坐床上低着头。

敏从保险柜里取了一沓子钞票,对我做打发状。我不理他。


敏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情,他们两个的做爱根本就是野兽在互相撕扯。没有沉醉只有清醒。

我坐在下陷的沙发里抱着抱枕快乐地数着钱。


“原啊,他真的值这么多钱?”我朝床上的某人挥舞手里的马泥。


“哪来那么多废话…再多嘴一毛也不给你!”


我依旧坐在沙发上开心地笑。少年的嘴唇,燃烧着幸福。在更深的世界里。





我和心一起去第十三号警署复仇,为那个不曾正眼看我的善良的女孩,杏。
警署在一瞬间被炸为平地上的废墟场,让尸体掩埋了尸体。

心对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过身,再也没有转回来。

我终于发现,即使我的口袋里装满了钱,也依旧是个乞丐。那一刻,我哭了。眼泪落在疤上,被阳光晒黑晒丑。




回去的时候敏躺在床上作死人状。不过他的确是被捅得血肉外翻了。

“是心干的?”我走到他垂死的身体边,谁知他突然坐了起来,伤口一点一点愈合如初。


“是啊。”

敏懒懒地对我翻白眼,“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在完完全全茫然的状态下被他咬住了脖子。

“痛…!!”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反扣住我的双手,肩膀韧带被撕断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呵呵…十三岁的你在七百米深的地下推着煤车…每一个毛孔里都住满了黑色的煤灰…可是你的眼睛

……好亮好亮……像太阳一样美……”

“京…我会把你带走的…”


我的大脑因缺乏血液而晕眩。我听见身后镜子破碎的声音。


“我不想再看见你一个人偷偷地哭…”


“敏…”我伸手搂住了他。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





十三岁。地下罐笼急速上升。年轻男人的气味。他扯下自己的布衣,往快要熄灭的灯火边蘸着煤油,小心地涂在我被烧得失去了感觉的表皮上。




我躺在房间的地板上,敏俯下身对我微笑。他的脸存在于一片阴影中。
我看见郁金香紫色的花瓣不断地上升。他的血,滴落进我的嘴里。
他的血是故乡的枫叶在九月时的颜色。然后他睡了。世界醒了。上帝站在宇宙之外。

半夜我推醒了他,他敞开自己的睡衣包裹住我的身体,把我抱进了放满热水的浴缸里。

黑猫跳在窗沿上侧着脸盯着我。


“敏…”


“没事的,相信我。”


“哪一天,我们没有死去,但是心已经腐烂了,怎么办?”

黑猫叫了一声。然后敏的黑发像裹尸布一样遮住我全部的视线。


“京想要的,我会全部满足你。”

“我爱你,已深入骨髓。”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成为我的所有物就好了。京。”


然后我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晚,敏躺在血红的浴缸里,快要结冰的温度里他用绝望的眼神目送我转身。

『我无法拥抱你。就像无法拥抱带刺的爱情。
反正,腐烂的气息弥漫多久,你就沉睡多久吧。
我会回来的。』




∷蝙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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