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梅山文化的渊源、属性与价值
李新吾
二、梅山文化的本质属性
根据上述,梅山文化本质上是一种历史文化,它具备有历史性、地域性、民族性、民间性、实用性、坚韧性与和合性、封闭性、独特性、神秘性等基本属性,并表现出较为鲜活的原生态文化形态。
“梅山”作为名词,地名之义官方使用仅限于唐末、五代至宋时,其地此前被视为化外蛮区,此后则是邵州或宝庆府新化县和潭州或长沙府安化县;族称之义则其此前被称为“蛮夷”或“莫徭”,此后被称为“苗蛮”或“猺獠”。此外它就只存现于宋以后的地方民间文艺作品和巫工百匠祭典仪式中。当代重提“梅山”,则是着眼于现存在湘中民间的相关文化事相,这就决定了它的历史性,同时也赋予了它令人神往的神秘性。地域性则是由《宋史》标注的四至及在其间设置新化、安化两县的举措框定的,但实际上宋人框定的只是其当时的地理空间范围,随着王朝的更替和族群的迁徙,笔者在陕南和长江、珠江流域各省区,国外学者在欧、美和东南亚各国,都找到了它的文化踪迹。这也说明了它生命力之顽强与坚韧。其民族性,是因为它承载的是依然存活在当代西南苗、瑶、侗、壮、畲等10多个兄弟民族生活中的主要祖源文化,这中间当然也包括已成为古梅山峒区域主要居民的汉族。而相对于社会上层的民间性,则是与它的历史性、实用性和封闭性共生的。“梅山”归化于封建王朝,不仅是从原始氏族公社制(其中也有初期的封建领主制)社会形态一步跨入了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封建社会形态,省略了奴隶制和封建领主制两个重要历史阶段,而且是一次性地建置了由中央委派官吏的“经制”县,省略了大多数少数民族聚居区都曾实行过的所谓“以蛮制蛮”的“羁縻制”过渡阶段,从本质上说,是当时因需推行“新政”而急于求成的王安石和年轻气盛的“峒主苏甘”联手做的一锅“夹生饭”。土著族群不分上下整体变成“编氓”,他们在特定环境中形成的生存观念、技能、习俗和物质文化财富,在汉人为主的上流社会当然显得野蛮、怪异而陌生,也更增添了对他们的歧视。这样相互间产生的戒备心理,更坐实了它的民间性。
实用性和坚韧性,和合性和封闭性、神秘性,则都是由艰苦的生存条件决定的。古梅山区内主要为喀斯特地貌,山高涧深;资水虽勾通南北,但落差大,水流急,险滩多达53个,出山容易进山难。核心区域的安化、新化和隆回,至今仍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其居民性格中一大显著特色,就是务实,不论思维、交际、起造,都务求直接、实用。如穿着首选舒适保暖,饮食讲究爽口抗饿,居住必得干爽防潮,练武先求自保,祭祀也是最重与自己关系紧密的“家主”、“地主”。民谚“不信药,信酒药;不信神,信雷神”,总结的就是这种生存法则。坚韧则是这条法则的孪生姐妹。从宋神宗“开梅”至今已历6朝900多年,其间不仅有官方多次严令推行的移风易俗,而且有多次大规模的“清剿”和移民,原有的土著23姓在现代姓氏总数中已不足5%,而其文化体系竟能在多为异己的族群中间相对完整地传承至今,已足说明其生命力之顽强坚韧。其和合性,则主要表现在它的“为我所用”、兼容并包。它在顽强地维护自己特色的同时,也肯接受各种先进的外来文化,并能使之多元共存、各得其所。现存梅山师公的“儒释道巫四教合一”本经是其一例,近代史上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先声,更足以说明梅山文化的又一典型特征。与之相成的,就是它的封闭性和神秘性。这些特性又是与自保的需求相关的。梅山人对自己的渊源来历和立命长技不仅讳莫如深非人不传,且还常要添加诡秘,使人望而生畏。从整体上说,这也是“梅山文化”能自成体系且至今能保持鲜明特色的原因,又是其至今仍不为大众所知更难入高层视野的病根。
上述特性,融铸成它的独特。我们将这种独特性放到整个文化发展史进程中来考察,它仍处于史前渔猎、稻作文化到现代农耕文明的演化过程之中;放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文化格局中来考察,它则处于中原汉文化与西南少数民族文化的过渡区段,是正在汉化但尚存大量原生态元素的西南少数民族祖源文化。它是纵横两大文化系列的交汇点,中华文明的缩影,嬗变中的活化石。这种独特性也就赋予了它独特的地位和保护、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