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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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旧日影像,便在点点滴滴里拾捡曾经错漏的瞬间。
或许他和他自己都忘记。
即便被问了很多次,儿时的经历身世是否给自己带来伤害,井柏然每每摇头,“不会,我得到的爱是成倍的。从不曾因为那些而觉得苦。”
他对他说,付辛博,我认识你以后,才真正尝到苦的感觉。我的人生因为你而变得很辛苦。
这种话太气人了。便有人鼓起脸殴打教训坏孩子,那段时日他很瘦,饱满的粉白脸蛋瘪瘪不再一包汤水,井柏然笑着搂他脖子,我会好好养你,把你胖回来。我真的是只有因为你,才会觉得辛苦,所以拜托你,好好地活着。
付辛博心口一疼,抬起头,这或许是小小习惯,用来吞咽一些情绪。
2007年7月7日那场5进4的比赛,前夕最后一次串场彩排,舞台上人影交错,却是宇宙外般的存在。
他和他站在一起,脑子都是空白,记满歌词的小纸条攥在手心,思维里跳出的每个字每个词语却都是“分开”,不剩几场比赛了,随时都是这条道路终点,原本以为影集里会和自己拥抱最亲密的你,却会留下冷淡的背影,然后各奔东西?
“休息一下,”工作人员抱着一堆食物过来,“直播前是不可能有饭吃了,就乘这会儿塞点饭团填肚子吧。”
付辛博看了那边一下,眼神空洞的没出声。
“包子?”乔任梁推他。
“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硬塞,”扎西一呼噜嘴,鼓囊囊地嚼饭,“不定得到几点结束呢,登上台一紧张,就容易饿,空着肚子你准得疼死。”
用得着空肚子,才会疼死么?
从那晚,井柏然嘴里说出那句“不要了,当作我俩不曾遇到”之后,付辛博心里那根针就一直在细微而绵长的撕扯,血迹越发蔓延,伤口流出脓,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他不是不想治,他是真的没办法。
“听不听话啊!”扎西一个饭团吃完,看他还在发呆,气得嘿,直搡。
“那没人给我口粮啊……”付辛博勉强回神。
“你那份和宝的放一块儿呢。”
他一愣,下意识的看那边,井柏然正提溜塑料袋,探着头。
“干吗我的饭团要给他!”他一压帽檐,沉着嗓子。
“让他监督你不挑食。”扎西笑嘻嘻,“只有宝硬塞给你的东西你才会吃吧?跟别人都存心毒你似的,死不张口。”
现在听这话,真他妈讽刺,付辛博半讥嘲半冷笑地说,“我这会儿知道没别人毒我,就他毒我。”
扎西莫名其妙的瞅他,“说什么呢,你俩那么要好。”
“要好个屁!”付辛博转身就走。
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停下,回转,井柏然垂着头在他跟前,相对无言间,就有人去拉谁的手,付辛博一用力挣脱开。
井柏然呆呆地看自己空着的手,孩子一般无措,然后再度伸手拉他,付辛博不再挣脱,只是冷眼看他,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握着暖暖,随即摊开,在那上面放了一个饭团。
付辛博哼笑一声,扔在地上,井柏然始终不曾抬头,也似乎不感意外,只是又从袋里拿出自己的份额,再塞在他掌心。
还扔掉。
你塞一个,我扔一个,既然我要的东西,你不敢给,那么你所有的东西,我都不要。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这样的我,你如果不敢动感情,就乘早给我滚。
沉默间,是否能够传递心里面那份强烈?井柏然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那样突然的,走前一步,靠在付辛博的肩膀上。
付辛博整个人都僵住,感觉着井柏然的额头在自己脸侧辗来转去,然后他低声说,“付辛博,认识你之后,我变得很辛苦。”
因为害怕,所以辛苦。
因为想爱,所以害怕。
因为不确定你的决心,所以不敢爱。
真得很辛苦。
付辛博心口一疼,有些东西似乎要汹涌奔出,但少年的本能就是害怕丢人,抬起头来,喉结一个滚动,就像把一些情绪用力咽了回去。
那只是他和他长长的岁月里如此微妙的一瞬,却总在不经意的子夜时分,随着睡梦中哀伤的表情掉落一地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