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研究起点


　　　　小说美学是研究小说概念的美的科学.它从小说本源生活出发,以纯粹认识为研究方法,系统研究小说创造过程,推演出小说概念,并进一步研究小说欣赏过程,指出小说的三大功能,最终形成小说基本的布局和修辞理论.

　　　　按照通常的做法,小说的概念是我们理论的起点.它使我们有了一个分析原则,可以用它来解释其特定素材的选择与运用;有了一个判断什么是小说的有关因素什么是无关因素的尺度;有了一个区分小说和其它艺术异同的标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将以此为基础,建立一个真正普遍的艺术理论体系,来表达我们对于小说的美学思考,解释某些疑难问题,澄清某些错误看法,从而更有效地指导文学创作和艺术欣赏.

　　　　小说的概念是什么呢?讲清这个概念的最有力的方法,莫过于层层深入地考察这个概念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运动,变化,发展而来的.而且我们可以确认,这个概念的形成过程实质上就是小说的创造过程,这是由概念的本质所决定的.

　　　　十分奇怪的是,在几乎所有的文学理论中,在众多的美学理论里,小说的创造从来不是研究的课题.一些研究者热衷于谈论的是灵感,技巧,无意识创作,以及诸如此类十分时髦和有趣的东西,而更多的研究者则陷入这毫无头绪的理论领域里手足无措.专业性杂志上充满了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学术论坛堆下了一大批深奥无比的疑难问题.理论的软弱造成了人们思想的混乱与矛盾,也造成了人们对理论的偏见.于是,理论与实际创作的裂痕越来越大,以至于到了互不相干,各行其事的地步.我们认为,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首先应该放在分析,突破这些问题,代之于更具启发性和建设性的问题上去;这个问题应该是最基本的,最普遍的.它应该源于我们对小说这个艺术世界的最简单,最基本的看法:小说是由作者创造出来的艺术作品.因此,小说的创造问题是小说的基本问题.这也是本书区别于其它理论的所在.创造问题在本书中将是首要的,基本的问题.

　　　　小说是创造的产物.唯有解决了小说的创造问题,才能真正地阐明小说的概念.一开始就泛泛而谈小说概念是什么,不仅在思想上给人以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而且从根本的美学步骤上来说也是错误的.作为一部理论,它是有缺陷的.它忽视了这个概念是如何发展而来的;作为一种方法,它将那些自己没有解决好,应作为过程终结的概念,当成了理论的原始起点,从而在一开始就错了.(整个儿错了).这也是哲(美)学家们为什么要先确定解决问题的方法,然后才去着手解决那些令人头痛的问题的原因.事实上,与其说是确定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如说是确定这些问题的内在秩序,去寻找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而一旦顺着最基本问题找到寻最最基本的源头(基本概念,逻辑起点),那么,一个新的理论体系也就基本形成了.

　　　　因此,寻找一个理论的基本概念也是美哲学的理论得以建立的一项基本工作.从事这种寻找并不容易,因为它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它的源起性.它是理论之本源,是整个一部理论的发端,也是概念的原始起点,它将惯穿整个理论.二是它的普遍性.它是其它后续艺术概念的母概念,一切由它逻辑变化而来;它是普遍适用的.对于小说来说,这个基本概念就是生活.

　　　　生活,顾名思义,即人的生命活动,人生,有两个基本含义:一是生物学上的意义,指生命体特有的功能,纯粹以生存为直接目的,与"死亡"相对;另一个是社会性的意义,在此生活乃是事件的整体,即运用知觉思维能力,以更好生存或实现自我价值为目的的人的行为事件所构成的整体.

　　　　上述不过略微分析了一下生活的概念,指出了它的两个一般而又明显的意义.当然,生活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熟悉的,因为我们就生活在生活中.

　　　　生活就是生活,而不是小说,它的重要性在于为生活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许多成功的小说向我们展现了它们独特的内容:由一系列相互联系的结合成整体的事件所构成的生活意象.这些意象是完整的,有活力的.它随着视角的变换,情景的推移而呈现出独特的动态形式.它不断变幻着,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不过,作为一部艺术理论,我们需要关注的是小说的创造过程:小说家从现实生活到完成小说的一系列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发生的变化是奇妙的,值得我们研究的.详细地研究这些变化也正是为了使得创造过程逻辑化,清晰化,从而形成一个概念体系,并置于全部理论体系的基础地位.

　　　 然而,在我们着手研究之前,必须首先解决一个长期令人困惑的难题.这个难题就是:我们站在何种角度来研究.正如指出创造过程是小说的基本问题一样,它也应该是一部理论中最基本的东西.按照传统看法,每一部作品都存在着两种对立的研究角度:作者的角度和欣赏者的角度,由此而产生了两种极为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把艺术作品说成是表现,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是一种印象.从作者的角度自然会提出"什么东西促使艺术空去创作?通过艺术品艺术空要表现什么?"从观众的角度就会提出:"对于我们来说艺术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这两种观点看上去如此迥异,以至于很难将它们自然统一起来.除非我们既是一个理论者,又是一个有成就的艺术家,似乎也只有如此.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艺术家只有绝少数,而且大多对艺术理论不以为然,毫无兴趣.而大多数的美学家,作为一个纯欣赏者,对艺术印象问题要远比对艺术表现问题更在行.每当他们谈及作者创作某一作品的心境及灵感,或推断作品的来源和动机时,总是要抛开理智与道德的约束,进行一种不负责任的漫无边际的自由联想.

　　　　因此,一些根本性的概念出现在以上两种理论中,但由于角度不同,看起来也就迥然有别,这更加剧了美学概念的混淆.

　　　　这就常常使我们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一种想法要求以作者的角度出发,另一种想法则要求以欣赏者为立足点,双方都有足够的理由,也有众多的支持者.到底应该怎样解决这一问题呢?我们先抛开这个不谈,而来谈谈自相矛盾.自相矛盾通常表现为这样一种奇特状态:两个矛盾的因素都是教条的.也就是说尽管人们并没有真正理解它们,但实际上却已经接受了它们并承认了它们各自组成的理论.显然,只要有自相矛盾存在,我们就意味着遇到了哲学的挑战.自相矛盾的观点是某种错误的征兆.如此,一个自相矛盾的观点就不只是一个将要被抛弃的观点,而是一个将要被澄清的观点.这对矛盾都貌似真实,都具有实用主义的特点,矛盾双方都自称为由某些公认的前提所产生.由此推知,矛盾的原因很可能就在这些前提之上.这是一种根本性的失误.这些前提时常相继成为立论的根据,因此对于我们来说,解决矛盾的方法,其实是揭示,分析和纠正这些矛盾由此产生的前提.

　　　　让我们再回过头去,看看如何使对立的观点统一起来?实际上,使我们陷入这种矛盾的一个潜在前提就是:作者的角度和欣赏者的角度是截然不同的.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但从更深一层意义上来说又是错误的.无论是作者还是欣赏者都必须遵循人类所共有的纯粹认识规律,进行一种复杂的渐进的有序的认识活动.从这种认识活动出发,来建立一种理论体系,那么这种理论将不存在上述矛盾,它对作者来说是合适的,对欣赏者来说也是合适的.也就是说,从纯粹认识来看,作者角度和欣赏者的角度是同一的.这样,我们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难题,从而确立我们必须从纯粹认识的角度去加以研究,才能建立科学的理论体系.

　　　　作者角度和欣赏者角度的对立,实质上是创造与欣赏的对立,它们正如是纯粹认识的正面与反面一样,是本一体的.从作者的角度来讲,每一件艺术品的诞生,都是艺术家从生活中发现,探索,创造出来的.这种创造活动尽管多种多样,但都必须遵循认识所固有的知觉思维原则,而不论艺术家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也只有这样,欣赏者才能根据自身同样具有的认识内在秩序原则,来欣赏这些艺术品,达到心领神会.这是一种"还原"的过程.或者说,他们同用一把认识尺度,这把认识尺度就是纯粹认识过程.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东西,每个人由于人生经历,教育,生活环境,艺术修养,处境与心境等许多因素的影响而使自己的认识行为差别化,复杂化,但都不可能逾越这些基本的认识规律和秩序,因为这些基本的规律和秩序就内化于我们的认识中.

　　　 研究角度的确立,同时意味着基本方法的运用.我们既然认为,只有站在纯粹认识的角度,来详细地研究创造者的创造活动,才能真正解开艺术创作之谜;那么,我们运用纯粹认识来作为我们研究的基本方法,是毫无疑问的.

　　　　至此,我们已经完成了全部的理论准备,并将以此为依托,对创造过程进行科学的划分,这是使得创造过程清晰,有序的决定性步骤.按照纯粹认识理论,整个创造过程分为五个阶段,即感知阶段,记忆阶段,抽象阶段,概括阶段和表现阶段.前四个紧接的渐进的阶段是发生在知觉领域里的变化过程,我们把它统称为知觉阶段.知觉阶段的合理延伸是表现阶段,这个阶段将论述小说家们运用语言来表达出完满的生活意象的过程.知觉阶段和表现阶段就构成了我们称之为"创造"的过程.其关系结构如下所示:

　　　　　　　　　　　　　　　　　　　　　　　　　　　感知阶段

　　　　　　　　　　　　　　　　　　　知觉阶段　　　　记忆阶段

　　　　　　　　　　创造　　　　　　　　　　　　　　　抽象阶段

　　　　　　　　　　　　　　　　　　　　　　　　　　　概括阶段

　　　　　　　　　　　　　　　　　　　表现阶段

　　　　整个创造过程的逻辑动态图为:



　　　　　　　　　　循环:加入作者希望评价情感进行变形纯化

　　感知　　　　　记忆　　　　抽象　 概括　　　　　　　　　　　　　　　　 表现　　　　　　　　

生活---最初生活意象---记忆意象---主题---变化中的心灵意象----完满的生活意象---小说

　　　　　　

　　　　其简图为:

　　　　　　　　　　 变形,纯化

　　　 感知----记忆---抽象---概括---表现



　　　 上面只不过对创造过程进行了一种简单的总的分析,试图给人以一种总体面貌.然后,我们将依照上述的大体顺序,对创造过程的各个阶段逐个进行详细地研究,来完成我们既已展开的课题.





　　　 解释:纯粹认识,是指能够把握住对象,与对象达到同一的认识.这是认识的纯粹思想,也是哲学的纯粹思想.从纯粹认识出发,这是本书的出发点,亦是任何哲学和美学的出发点.简而言之,遵循基本规律,基本原则,基本内在程序的完满的认识活动过程就是纯粹认识过程.

　　　 简单推论:艺术亦源于生活,艺术的基本概念是生活,基本问题是创造.连自然景观,亦源于生活,无论是亲身游历,还是通过电视,图片,亦构成欣赏者生活的一部分,欣赏者生活体验的一部分,认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