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护持还是包庇?──谈“在家人不得举僧过”
多数的人认为:在家人举僧过乃是恶口、妄语,乃毁谤僧宝得无量重罪。即使是破戒的恶行比丘,由于剃除须发披服袈裟,进止威仪同诸圣贤,因此在家者皆应守护,恭敬供养,不得轻视、呵斥、纠举恶行比丘。这里有三个观念必须厘清,第一是“恶口及妄语”、第二是“僧宝”、第三是“白衣可否举僧过?”。如实如法如律纠举坏法恶行僧过,不等于恶口、妄语,更不等于毁谤三宝
有些人以为“在家人举僧过乃是恶口、妄语”,实际上这是错误的认知。“妄语”指的是“不真实的话”,诸如谎言、捏造、毁谤等都属于妄语。“恶口”则是“令人恼怒的粗鄙语”,诸如脏话、诅骂、恶言等都算是恶口。然而纠举恶行比丘过错,是以圣戒、佛所说所教就犯戒比丘所犯真实发生恶行进行纠举,因此并不属于“恶口”、“妄语”,更谈不上“毁谤僧宝”。“毁谤”乃是颠倒事实毁人声誉,属于妄语的一种。譬如说称世尊是创世主,这是谤佛;扭曲佛所说、佛所教,故意误导他人此乃佛法,这就是谤法;以凭空捏造的罪名加诸僧众僧宝,这就是谤僧。因此若如实的依法如律的纠举坏法恶行比丘,并非毁谤僧宝──所谓的“僧宝”所指的是四双八辈(四向四果)之士,也就是向须陀洹、得须陀洹果,向斯陀含、得斯陀含果,向阿那含、得阿那含果,向阿罗汉、得阿罗汉果──佛教里所讲的僧宝,并非单指出家人,一般凡夫出家众则称作比丘(尼)、僧,三人以上则称作僧众、和合众、僧伽,而破戒的恶行比丘者,如犯波罗夷者当下即丧失僧籍,既非僧、又怎么会是“僧宝”呢?
实际上,在《律藏》当中,多有记载白衣居士诃责比丘行为不如法不如律,如在《十诵律》( 大正T23 No.1435 )中便有不少白衣诃责比丘、世尊因此制戒的纪录--譬如比丘涂抹发油、或身体涂香、或穿戴首饰、或妆染面目、或穿戴头饰、或手捉金钱、或举止散乱、或游戏喧闹、或袒胸出入居士家、或踢物倒地、或蹲形行走、或蹲坐居士家、或盖头覆面、或叉腰摇摆、或摇头晃脑、或下露形体、或饮食大笑、或作淫事、或偷盗财宝等等,记载之多不胜举凡。世尊虽制定居士不得合闻比丘布萨、不得合闻僧律,亦教比丘不得向未受戒之白衣居士说僧律,但世尊并没有禁止白衣居士纠举比丘恶行。从《地藏十轮经》谈“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
我们厘清了妄语及僧宝的观念之后,接下来讲“在家人不得举比丘罪”这个观念。这个观念主要出自于《地藏十轮经》“(佛说)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一语,然而令人疑虑的地方是,首先优波离尊者向佛陀请示比丘僧众当如何对治恶行比丘,并没有提到外道俗人如何对治恶行比丘,世尊为何无故冒出“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一语?同时,世尊并没有针对“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一语作深入解释,反而以比丘僧众为主要对象,表示比丘僧众“不应率尔”(草率)呵举破戒比丘,而是应该召开羯磨如法呵举破戒比丘:
“若有比丘,毁犯禁戒。… …。我今欲举长老所犯,以实非虚妄,应时不非时,软语非粗犷,慈心不嗔恚,利益非损减,为令如来法眼法灯久炽盛故,长老听者,我当如法举长老罪。彼若听者,便应如法,如实举之。”若该坏法恶行比丘不听纠举,则比丘僧众应另向上座比丘如实举罪。而上座比丘应“应审观察能举所举”按所犯事的虚实轻重,依照三藏“方便捡问,慰喻呵责… …若犯重罪,应重治罚;若犯中罪,应中治罚;若犯轻罪,应轻治罚;令其惭愧,忏悔所犯。”接着,世尊表示如有坏法恶行比丘持种种势力凌驾僧众及上座长老,三藏无法对治,则当“遣使告白国王大臣,令助威力,然后如实依法治罚”更表示一般非重戒罪者“僧众应权舍置”,犯重戒罪者应当“依法驱摈,令出佛法”。
那么令我们好奇的是“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一语,世尊到底想表达什么?亦或是此字句是后人添加上去的呢?
“如是(坏法恶行)比丘,虽非法器,而剃须发,被服袈裟,进止威仪,同诸贤圣。......。(佛说)我终不许诸在家者,以鞭杖等捶拷其身,或闭牢狱,或复呵骂,或解肢节,或断其命。我唯许彼清净僧众,于布萨时,或自恣时,驱摈令出,一切给施四方僧物饮食资具不听受用,一切沙门毗奈耶事,皆令驱出,不得在众,而我不许加其鞭杖系缚断命。”经文当中提到了“(佛说)我终不许诸在家者,以鞭杖等捶拷其身,或闭牢狱,或复呵骂,或解肢节,或断其命”但是这段经文却没有对应到“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一语,笔者以为“我终不许外道俗人举比丘罪”一语可能是后人在传诵、翻译、抄写时后发生失误,或后来添加上去的字句。在《律藏》中,也多有坏法恶行比丘犯戒遭僧俗二众纠举责呵,显见“在家人不得举僧过”乃至“出家比丘、比丘尼都不可以说僧过恶”这种说法是直接略过了《律藏》。
同时在此处经文当中,世尊再次重申对于犯戒比丘的处分条件乃“于布萨时,或自恣时,驱摈令出,一切给施四方僧物饮食资具不听受用,一切沙门毗奈耶事,皆令驱出,不得在众” ──“驱摈”已经是僧团自律的最高处罚。而如犯波罗夷、严重违反社会良善风俗或作奸犯科等重罪者,当下即丧失佛教僧人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属于佛教比丘僧人,那么应当交由世间律法给予处罚制裁,而不是由僧团自裁。佛制之中,举破戒恶行比丘之罪以作处罚乃至驱摈是极端慎重的一件事,但并非是绝不可为的事。纠举比丘恶行需如实如法如律在《大般涅槃经长寿品》中世尊亦表示:若有破坏正法律者,持戒比丘可“驱遣、呵责、纠治”,而四部俗众若遇见懈怠破戒毁正法者“应当苦治”。
“有持戒比丘威仪具足护持正法。见坏法者即能驱遣呵责纠治。当知是人得福无量不可称计。……。若善比丘见坏法者,置不驱遣呵责举处,当知是人佛法中怨。若能驱遣呵责举处,是我弟子真声闻也。…...。如来今以无上正法,付嘱诸王、大臣、宰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若有不学是三品法懈怠破戒毁正法者,王者大臣四部之众应当苦治。”笔者以为“白衣不得举僧过”的概念,有必要加以厘清。若见坏法恶行比丘所作非法非律,基于维护正法律的基础上,说僧过恶并非绝对不行,但也需要极其慎重:第一、必须圆满受持五戒、八戒,对于基本戒律有正确认识。这是由于白衣居士可依五戒、八戒纠举恶行比丘,而非以波罗提木叉(僧戒,不合闻故)纠举比丘恶行;若比丘(尼)根本的五戒、八戒都作不到,更遑论具足戒了。第二、动机必须纯正,以维护正法律另佛法久住世间为念。第三、必须事实求证,不可凭空捏造,更不能辗转相传,以讹传讹。
另外白衣居士若见坏法恶行比丘僧人所作非法非律,轻者不宜公开宣扬,但可委婉地私下告诉所行非法非律,如果对方不听不改,应以远离为好,并告诉其所属僧团上座比丘,令僧事僧决,若见有其他人欲依止坏法恶行比丘或亲近供养,则可侧面如实提醒,曾见过此比丘所作非法非律,并如实依三藏令欲依止亲近供养者知佛所说、佛所教,并使其知道此恶行比丘是否堪为依止、堪受供养。若一昧地掩护坏法恶行比丘所作非法非律,将有更多人受害,使佛法蒙尘,令正法律不长久住世,更何况如四波罗夷、严重违反社会良善道德及作奸犯科者呢?试想,见破戒乱法者若无人能制止,出家者及在家者都不能纠举,那么这究竟是护持佛法?还是包庇恶行呢?(文字:瞿宗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