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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梦终红楼》连载8
作者梦终红楼
标签林黛玉 陪衬 王熙凤 象征 正面 脂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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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以“花”为药
——“珍珠”的妙用


第一节、袭人“本名”

紧接黛玉葬花,第二十八回出现一段详写用“珍珠”为薛蟠配药的别致情节,出人意料的是,这依然是关于“花”的一个有趣小插曲。作者行文尽管以“珍珠”的线索为经,但故事仍是用“花”作纬编织而成。
我们回到第三回,千万不要忽视花袭人的另一名字。正文淡淡一笔:“本名珍珠”,竟成“千里伏线”。袭人称“珍珠”也许平常,但这颗特别的“珍珠”却千钧之重。奥妙在于,经作者精心安排,后文的“珍珠”理所当然即代表袭人,从而关于“珍珠”的故事也仍归至“花”的总线索。
关于“珍珠”一名,紧随其后一则旁批须引起注意:

袭人之情性,不得不点染明白者,为后日旧案。(第三回)

其实,批者为了读者正确理解后文的“后日旧案”,要“点染明白”的,并非什么“情性”,而是直指袭人“本名”——珍珠。“后日旧案”中,“珍珠”二字暗有着落,如果不小心忽略了它,后面关于“珍珠”的特定故事必定会失去“珍珠”原有的色彩。

第二节、宝玉头上的珍珠

第三回点出“珍珠”后,首次着落在第二十一回湘云为宝玉梳头一段文字中:

……(宝玉)自发顶至辫稍,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宝玉不答,……(湘云)说道:“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

宝玉头上有一颗假珍珠,被湘云及时识别出来。此段描写仍有旁批暗示:

梳头亦有文字,前已叙过,今将珠子一穿插,却天生有是事。

可见梳头一节也不是“闲文淡文”,它隐写着一个发生在宝玉生活中的真实事件。作者巧把名叫“珍珠”者“穿插”其中,这颗假珍珠无疑就是宝玉身边花袭人的象征,而且假得极恰当。我们已知,袭人并不真正属于宝玉,暗里她本是薛家的人。正如书中所比喻的那样,宝玉头上的珍珠“丢了”并“被人拣了去”“镶什么戴去了”。
宝玉的憨愚和无奈,遭到了湘云尤其是黛玉的冷笑和讥刺,当然更是警醒,只有她们才是宝玉的真正知己!
“珍珠”的这次着落,同时又是后文展开“后日旧案”的重要伏笔所在。

第三节、后日旧案

在黛玉的悉心爱护和帮助下,宝玉对薛蟠和袭人的所作所为,从懵懂无知逐渐醒悟。面对小人的险恶用心和卑鄙手段,宝玉极端愤怒、厌恶,甚至葬花之后仍不解心中仇恨,终于在第二十八回引发了脂批所谓的“后日旧案”。曾在宝玉头上戴过的“珍珠”在案中具有了神奇的效果、绝妙的功用。
在正面,这同样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描写。先是王夫人见了林黛玉,引出关于“药”的话题,而后作者借宝玉为黛玉配药之机巧妙转至薛蟠曾一再求宝玉要药方的事,肠回九曲之文终于转入了暗线正意:

宝玉笑道:“……诸如此类的药,都不算为奇,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说起来唬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

宝钗与王夫人说笑着不相信宝玉的话,宝玉“一回身把手一拍,说道:‘我说的倒是真话呢,倒说我撒谎。’”凤姐出面为他解围并说出详情:

宝兄弟不是撒谎,这倒是有的。上日薛大哥哥亲自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作什么,他说配药。他还抱怨说,不配也罢了,如今那里知道这么费事。我问他什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子,说了多少药,我也没工夫听。他说不然我也买几颗珍珠了,只是定要头上带过的,所以来和我寻。他说:“妹妹就没散的,花儿上也得,掐下来,过后儿我拣好的再给妹妹穿了来。”我没法儿,把两枝珠花儿现拆了给他。还要了一块三尺上用大红纱去,乳钵乳了隔面子呢。

紧接着正文又写道:

凤姐说一句,那宝玉念一句佛,说:“太阳在屋子里呢!”凤姐说完了,宝玉又道:“太太想,这不过是将就呢。正经按那方子,这珍珠宝石定要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贵人家装裹的头面,拿了来才好。如今那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带过的,也可以使得。”王夫人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有这个,人家死了几百年,这会子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

文章步步深入,宝玉也尽情自如挥洒。我们一路走过,绕开“群药”不说,独这一味“为君的药”提供给薛蟠,足以让人心惊,“唬人一跳”。这颗特别的“珍珠”并非由宝玉直接托出,而是借凤姐之言慢慢道来。既缓冲了这种令人猝不及防甚至窒息的感觉,又反而来得更加沉重、更加有力!
凤姐转述薛蟠原话,这“珍珠”“定要头上带过的”,实在不行“花儿上也得”。谁“头上带过的”?寻找上文便知。作者唯恐读者“不入”,又带一“花”字暗暗点染,最后才干脆把“珍珠”与坟冢直接联系起来。
宝玉就这样把刚刚埋葬的“珍珠”花袭人做“为君的药”配给了他的哥哥薛蟠,还不是轻易配给,而是薛蟠主动百般请求才给了这个药方。读罢如此令人忍俊不禁的妙文,我们不知,宝玉“念佛”之余,是否也为自己受人同情的内心报复暗自窃笑呢?
与宝玉相比,薛霸王何其“呆”也!“他为了此药竟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其实他并不用找什么“古坟”,只需打开“花冢”即可,等见到寻觅已久的“珍珠”,他定会恍然大悟!
药能配全就好,又何必用什么“大红纱”去“隔面子”呢?可见,“羞耻之心,人皆有之”,薛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需要遮挡一下虚伪的“面子”。
“珍珠”药案并未结束,薛蟠服药的细节,作者另有奇异发挥。而“为君的”三字“双关暗合”(第十七回夹批)、“伏线千里”,更是出人所料。当然这是后话。
关于这段“后日旧案”,可引用两处脂批作进一步理解:
本回有眉批直指上文:

此写玉兄,亦是释却心中一夜半日要事,故大大一泄。

这“一夜半日要事”,便是指前回的“葬花”大事,与上文宝玉“大大一泄”的配药之事紧相连属。
又第七回夹批道:

以花为药,可是吃烟火人想得出的?诸公且不必问其事之有无,只据此新奇妙文悦我等心目,便当浮一大白。

第七回写了宝钗“以花为药”的明文(参见原文),尽管名正言顺加批于彼,而其实双关遥指的是此处“以花(珍珠)为药”的暗文。相隔数十回的批语异地而用,为特定的正文服务,正是批书者为更隐蔽起见而常用的一种典型技巧,也就是他自己所谓的“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可见,不仅是小说正文“别有机括,深宜玩索”(第七十六回戚回前批),批语本身也同样如此。

第四节、深仇大恨

宝玉并非软弱可欺,他以牙还牙,尽情尽兴奚落、戏弄他的冤家,读来尤觉爽快、解恨!
宝玉在第二十一回续《南华经》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尽管原句也提及黛玉,那只是正面的一种分散读者注意力的陪衬。文章起于“花”仍又落在“花”上(麝指麝月,从正面即知,她是袭人的同类),她才是主要对象。宝玉欲“焚花”,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极致!袭人是“迷眩缠陷”的妖孽,不“焚”就难解心头之恨。
第七十八回宝玉“杜撰芙蓉诔”,有句曰:

钳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

谁谓“悍妇”?已有前文便不言而喻,另可用后文参证。相比“焚花”,宝玉这剖人心之念可谓是恨上加恨了。
不仅宝玉有恨难以释怀,且看批书人又是何等恨之入骨,感同身受,这是为何?令人深思。
批语出现在戚本第六十九回回后:

……一时写来,觉满腔都是荆棘,浑身都是爪牙。安得借鸳鸯剑手刃其首,以寒千古奸妇之胆。

批语表面上针对王熙凤对尤二姐的恶毒行为,实际并非如此(参见中篇分析),批者不过是借题而发心中愤怒。“奸妇”与前文李嬷嬷骂的“娼妇”有何二致?两下相照,真意自现。
我们借批书者的特殊心情,更易加深理解宝玉将“珍珠”为薛蟠入药的复杂心理。这决不是作者简单、浅薄的文字游戏,因为“恨薛蟠何等刚霸”(第八十回夹批。对照前第四章第四节引批“小人图谋以霸”,二者前后暗相呼应)才是宝玉仇恨之源,一切皆是有本而笔,且尽在情理之中。我们不妨把“珍珠”的线索看作“花”的大线索的一个小小缩影,它同时又是“花”线索的补充和延伸。而这条更为清晰可鉴的“珍珠”线索反过来还可作为“花”之线索存在的最好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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