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苏兰特站在建筑于苏兰托悬崖上祖父别墅的阳台前,听到了一种声音像塞壬的私语在他心里响起,召唤他抛弃一切,投向爱琴。他当时面朝着深蓝的爱琴海,漆黑的天幕下窗檐上挂着的白窗帘被猛烈的海风扬起,犹如飘在半空的鬼魂向他伸出了苍白却无形的手。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有一个人终于来到他身前伸出了手,用那沙哑却又像塞壬一样蛊惑人的声音对他说:跟我走吧!你属于海洋,属于爱琴海,属于我……我的海魔女,苏兰特……
自那个晚上以后,久居在苏兰托的巴里斯莫伯爵便再没见过他最小的儿子所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小儿子唯一的血脉失踪使他格外痛苦,这让他想起小儿子一生所受到的各种平凡人的苦难。而他本人,那么一个天真又正直只为艺术着迷的年轻人,本应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下,不必受到世俗的风吹雨打。老人又想到年幼的苏兰特所具备成人一般的沉默寡言和他那魔鬼赠与一般的音乐灵感,就是执拗的小儿子不愿与父亲讲和的抗议。老人悲伤地感叹着不知道苏兰特以后可会知道归家的路,这条路已经变得太长太崎岖了……
苏兰特几乎已经忘记了父亲的面容,对于抛弃他父子两另寻新欢的母亲更是毫无印象。他与乐器和乐谱一起长大。
当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只除了拥抱在一起,如饥似渴地亲吻。已经16岁的苏兰特甚至没有感到一丝情欲的冲动,只觉得幸福和甜蜜像漫天的音符一样冲入了他的生命。
可是加隆抚在他脸和秀发上的手却让他彷徨。加隆如此突发地用激烈的手段来表达他的情感,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但苏兰特没有猜度太多,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了,才让加隆这般冲动。他总有他的原因的,苏兰特暗暗对自己说,说不定,从今以后,加隆便不再与他分离,他们俩就在一起了。
可这美妙的幻想却莫名其妙地让他感到悲伤。
太美好的事情通常是不会发生的。
他默念这诅咒,试图让这愿望在神的眼里看起来不那么像需要施法而行的奇迹。可这咒语却越让这些潮水一般奔涌过来的亲吻越像梦幻一般,他不得不死死地按住加隆的背,来让这个人在他的感官上印上更深的痕迹。
虽然台灯已经被加隆关上了,但苏兰特还是可以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加隆渐渐浮起的笑意,也因此,连自己也觉得满心欢喜。16岁的苏兰特还不懂得,应该说他从不懂得那些欲擒故纵的道理。
他爱这个人,而这个人也爱他。
他的世界如此简单直接。
在这一点上,他值得全人类去羡慕。
一刻不停的亲吻,连半句话都没有讲,苏兰特隐隐觉得他应该要给面前的男人一点什么东西来为这个晚上做个印记。可转眼,又被这海浪一样涌上来的亲吻夺取了注意力。
加隆是那样温柔地透过亲吻来充满苏兰特的心,既不可拒绝也难以拒绝。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可他还是想不起到底要给加隆什么或者为他做点什么,又没有人向他索取,而他也忘记了。
当海水渐渐地漫过了记忆的界限,心里边只剩下这蔚蓝的一片……
这些本应留下的印记,就像这个晚上的亲吻一样,是一千零一夜里面灯神所做的奇迹,是安徒生童话里面美人鱼的亲吻,灰姑娘十二点的魔咒,都是见不得光的,而这个说不出口的愿望终究是一个被神所厌恶的请求。
快要天亮时,加隆便对依然怔怔望着他的苏兰特说:睡吧,苏兰特。你的眼睛都起雾了。
借着淡薄的日光,苏兰特似乎可以看到他一脸促狭又畅快的笑意,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他留在苏兰特记忆中的型貌变得如何地模糊,只有这一脸的笑容像个音符一样永不褪色。还有那一双深蓝的眼睛,就像苏莲托悬崖边让海妖恋恋不舍的深海。
那你要走了么?
加隆忍不住笑了, 起雾夜晚不宜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