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他们打电话通知他,“你的Brian又重归小荧幕了,就不看看他吗?”
他也不好故作清高,就答道会起码看他出现的第一集。
“起码看看他有没可能把年轻他这么多岁的女主角泡下来。”
他和Peter在电话上笑得前俯后仰的,说如果不把女主角泡下来,他就没办法展示他的腹肌了。Peter说:“Randy你别以为他现在这么老就不行了,年轻的小妹妹对于这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总是无法抗拒的。”
他烦躁地挥手,“Peter你这算是后知后觉了。别说是戏内,就算在戏外,他就真泡下女主角也不足为奇的,只怕还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别人就已经为他神魂颠倒。”
“Baby,你没事吧?”Peter似乎感觉到了在电话线另一边Randy的心情。
“没事,我就是在想他为什么红不起来。”
“其实人家说得有道理,美国始终都有恐同情意结。”
“但他根本就不是同性恋者。”
“Randy,这个道理不需要我说明白吧?”
他其实都明白,再明白不过了——他一个直人去演一个露骨地藐视异性恋主导社会的同性恋者,简直是罪大恶极,比他们这一群在同一部电视剧里“本色演出”的同性恋者更不可原谅。
可是他这么美……
这句他可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抗议。
“我知道,你很为他不值,他这么美,对吧?”Peter在电话的另一边无情地嘲笑他。
“Peter……”他无奈地喊他的名字。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Peter只在故作无辜地辩解,“不过,在我所见过的演员中,Gale确实非常性感,有演技,而且他真的能把自己包装得非常的神秘。”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问:“你觉得他和Yara是真的吗?”
“真的吧,”他几乎可以看见自己一脸负气的表情,“他受伤的时候,Yara天天都在守在他身边。即使心如铁石,也无法不被感动的。”
他还记得当时看见Yara忧心的表情和她看着Gale时那由心里照耀出来的爱意,那么温柔,那么美丽。他只好收起一切因为突然听到他受伤而产生的情绪。要是他是一个女人,他当时觉得,他还可以把自己当做其中一个迫不及待要表露心迹的倾慕者。但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时守在一个男人的病床前,这算什么呢?
“我去探望他的时候倒没看见她。”Peter的话突然传到了他深陷在回忆里的脑海中。
“真的?”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经意的激动起来,随即是双方的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才他听到Peter再说话,可是他的语气显然已经严肃起来。
“Randy,你不是吧?我以为你已经把他放下了,”他又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在措辞准备说服他。
“他是直的,你就算想着他也没用。他是无法回应你的感情的。你不想再发生像Simon那样的事了吧?还是说你打算以后就不再和别的人在一起,就和你那两只猫终老了?”
“Peter,你想太多了。我没有想着他。”他听到Peter在电话线上了然地轻笑。
他知道他骗不了任何人。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无论戏内还是戏外,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的爱实在太明显了。
“不,Randy,你爱他。5年了,如果不算上那拍戏的几年,”Peter有点感慨地叹息着,“有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但是你做到了。”
“嗯?”他想知道自己做到了什么。
“既然过了这么多年,你还‘痴心不改’”,Peter强调的“痴心不改”让双方都忍不住翻白眼,“你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呢?”
“我也不想让听起来自己老像个感情失败者,”Randy说,“可是正如你说,他是直的,我怎么做都没用的。”
“你说得没错。其实我们当时真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的。你想想,当时他是这么地照顾你。”
是的,他几乎每天都和自己在一起,微笑,说话,拥抱,触摸,亲吻。
Peter收电话时鼓励他找个机会去和Gale说明白。毕竟两人名义上现在都在单身。说不定,Gale连自己都不知道,冥冥中一直在等他。
看着镜子里依然长着娃娃脸的自己,他怔怔地摸着自己的嘴唇,试图回想Gale亲吻在上面时的感觉。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感觉是那么地昏眩,而那昏眩更是与日俱增。可是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想不起Gale的双唇有多柔软有多热切,想不起当时除了昏眩以外究竟感觉到什么……他以后还有机会看见他吗?在一个完全私人的场合,甚至只有他们两个,也许Gale会再亲吻他——而不是那种普通的贴面吻,只是轻轻地贴在他嘴唇上一下,不到一秒钟就结束的吻,不到一秒钟就消散的梦幻。
他们都可以在屏幕上亲吻任何人,那戏内被Brian恪守的约定并不会延伸到真实里,更不可能说会因为这样的约定而不接拍任何接吻的戏份。而现实里,Gale亲吻过多少个人,也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只不过,他忍不住地嫉妒,转头却又打消这样幼稚的情绪。他32岁了,难道还要为一段陈年旧事纠结得昏头转向吗?
喵——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中断自己的思路,转身就看见自己两只猫并列坐在床边上讨好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是到时候吃午饭了。”
他从未想过真的要和这两只猫终老一生,他总想着将来必定还有别的人。将来会出现别的人去让他爱,去爱他,去代替那个人。
但如果真要如此,他也未必承受不了。
Randy这样告诉自己。
如梦初醒
加州午后的阳光温暖地覆盖在他脸上,Randy闭着眼躺在开蓬的房车上能感觉到劲风中穿过一个又一个棕榈树的影子。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洛杉矶了。
相比起在LA泛滥的电影和电视市场,他其实更钟情于纽约的舞台。在一个极端繁华的城市里,在一个很小的剧院里,他每天晚上面对观众演着不同的角色,拥有着一个由自己塑造不被侵扰的世界。与他共事的人无论年龄的差距有多大,他们总能有着共同话题。虽然他还是需要应酬投资者,但至少舞台剧对于他来说,功利性没有那么明显,更不会像电影或者电视一样需要长时间隔绝的拍摄以致几乎要吞没他的个人空间。
来到LA就好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人和电影,甚至连猫和狗,一切都极尽的夸张奢华,和以商业挂帅保守又进取的纽约截然不同。这里的人像原始森林中的植物一样,都不必要的张扬耀眼。因为在LA,只有成名才能捕获猎物,只有名利才能聚拢财富。
LA的气候倒很讨人喜欢,这里虽然比纽约要炎热,但生机勃勃,充满热情。
“除了去见Gale,你还有别的安排吗?”Peter开着一台拉风的莲花从机场将他送去预先订下的酒店。
“没有,”他在LA的朋友并不多。
“那刚好,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去玩吧!比华利山庄明晚会有一个私人聚会,有大把大把的贵价酒精和大把大把的美人啊!”
Randy闻言掐了掐鼻梁,他实在受不了Peter那副戴着眼镜发花的痴样。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你的王子殿下,什么美男都入不了你的眼。不过他明天也会去啊……”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边嬉皮笑脸的Peter。他来得如此仓促,根本没来得及通知Gale。
Peter得意地挑起眉毛,就差没有摇尾巴了:“既然我的Baby要来LA驯兽,我怎么也得在行动上支持一下!”
Randy不由得脸红起来。他在感情上并不好冒险,但这个险是从他第一次看见Gale的时候就注定了的。就算会被那性感的野兽吃了,他也不能后悔。
举办宴会的私人会所位于比华利山巅之上,地形得天独厚,建筑的四周是花园和落叶树林,远眺则可以看到海岸线,听到浪声。Randy没少在Bachelor里面看到这座让无数美女铩羽而归的城堡。Peter搭着他的肩往宴会厅走去。Peter善于交际一向在人群中游刃有余,一路上不断有人和他热情地打招呼,其中不乏一些荧幕上熟悉的面孔。当他们看到站在Peter旁边的Randy时都吃惊地过来和这个稀客握手,惊叹着他现在看起来和十年前竟然没什么变化。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对曾他说,是因为受到Justin的鼓励才决定走自己的路。Randy有时觉得QAF的影响其实仅限于GBLT的圈子,非常有局限;但某些时候,例如现在,他的确能为演过这部剧感到自豪。
盛宴已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而他还没看到Gale的影子。Peter在一旁安慰他,不要急不要急,他答应我一定会到的。
“你有跟他说我会来吗?”Randy说完了才知道问的问题让自己显得那么傻。Peter果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反问:“要不我现在马上打个电话给他就说Randy问你为什么还没到?”
这个大喇叭,Randy连忙用手肘撞了他一记。
当Gale出现时,Randy一眼就看见他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一如以往地优雅从容,而他身旁的Yara穿着酒红色的深V领裙子,性感高贵非常。
Randy发觉他无论在任何场合都很引人注目。和Hollywood很多的俊男美女不同,他也许不比他们有名气,不如他们年轻美丽,他甚至不如他们多话题。Gale私底下是很健谈的,但他不觉得需要把一切都公之于同好,所以总是对媒体视而不见。然而他总能让他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集中到他的身上。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星味吧,Randy觉得。
他不知道Gale有没有看见他们,因为他一直没有走过来,虽然Peter已经向他招了几次手。他携着Yara与迎上来的宾客们寒暄,一举一动都分外地体贴周到。从前和Kim也是这样,作为一个情人来说,他是一个少有的细心体贴但又不缺乏男人味的理想情人。
也许Gale不想在公众场合和他们打照面,其实QAF拍到后来,大家都明显感到彼此的避忌。当时他有Simon而Gale有Kim,没有人会不介意自己的情人和除自己以外另外一个太过亲密的。除了宣传活动,他们如无必要都不会在拍摄场地以外同时出现。
Gale的视而不见让Peter有点失望:“他过来打个招呼也无所谓吧!”
Randy也不好意思让Peter的用心安排白费,他无所谓地拍拍Peter的肩。
“Yara在他身边,如果他过来和我们凑在一起,明天可能就见报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而Gale左拥右抱,好不快哉了。不要紧的,我今天晚上打个电话给他,再约他就是了。”
“唯有这样了。”
既然原先的目的达不到,他们也只好及时行乐,在酒会里尽欢。
渐渐把Gale抛到脑后的Peter介绍了许多有趣的朋友给他认识,有一个甚至是专门在American Idols里想囧招去招揽群众演员去恶心Simon Cowell来让他发飙的。
这个会所非常大,所以他在去洗手间的时候迷路了。
四周都是木门和反光的大理石地板,摆满花瓶插满了鲜花,让他越来越昏头转向。他依赖依稀的记忆打开一扇比较像是方才推开的门,里面黑漆漆的一条长长的走廊,隐约有一个人靠在栏杆上。
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那个人显然被惊动了。
Randy连忙道歉并准备把门关上:“抱歉,打扰了。”
一把熟悉的声音就带着笑意响起:“你还去哪里?宴会厅就在这边啊!”
竟然是他,Randy向他走过去:“我以为你没看见我们。”
“怎么会?”Gale温柔地回答,虽然站在远处,但Randy已经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我是陪Yara来的,我不太好把她搁在一边。”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Randy知道那些全是废话,说下去就没意思了,“那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散散酒气,”Gale的神态总是有种轻描淡写的慵懒。
“有喝这么多吗?”他有点担心,Gale的身体虽然恢复得很好,但还是应该节制一些的。
“没事,你不要担心,”Gale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地磁性沙哑,很温暖很柔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中午。”
“专程来参加这个派对吗?”
“呵呵,当然不是。是来看看大家的。”
“这个大家是包括了Peter、Scott、Michelle、Sharon和Thea,还是包括了Peter、Scott、Michelle、Sharon、Thea还有我呢?”
这个混蛋!Randy边在心里骂他,边出招化解:“我当然是要和你吃顿饭的,就看你有没有空。”
“Bullshit!要不是我今天晚上在这里碰到你,恐怕到你走了,我都还不知道你到LA来过。”
Gale走到他跟前,带笑探过身在他的脸颊上贴上一个吻。Randy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不吻自己,纵有一点失望,但仍然笑着看着Gale,为两个人有机会单独相处而有所期待。
“你知道我要结婚了吗?”Gale在阴翳中说道,脸上带笑语气却显得严肃。
“真的?”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竟然亲耳听到他向自己宣告这个消息。可是他本来就是个直人,而Yara和他一起也三年有多了。他心里叹息自己始终是来迟一步。
Randy尽量衷心地说:“恭喜了!Yara长得很美丽而且很温柔。你和她很相称。”
可是他无法说更多了, 他扭头望向玻璃幕墙外的粼粼月光。他不敢再看向Gale的表情。Gale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他害怕自己会不知觉地泄露出心中的秘密。而方才看见他时内心的那种雀跃和沸腾此刻已经冷却下来。
窗外的月亮静静地停靠在初秋的树林上。
“你这么想我结婚?”明明是他主动告诉他的,但Gale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与他不相称的困惑。
“你醉了,”他推断Gale会这样说只有一个原因,而他酒醒后必然会后悔曾经问过这个问题,“我去帮你叫Yara。”
“你跑什么!”Gale快走几步,突然一手把他扯到自己怀里,两个人就那样撞在一起,在失衡中,Randy忙乱地抱住了他的双臂。靠得那么近,胸口几乎贴在一起。那一瞬间,Randy闻到了他口中的葡萄酒香。他看向自己的眸子幽深得几乎可以把自己吸进去。
“是不是我结婚以后你就可以轻松多了?”
在Gale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双瞳里,他似乎看见自己的倒影那种不自然地苍白冷漠。
他没有回答,但Gale没有放开他,一再地追问:“我结婚以后是不是你就不会这样躲着我?是不是我结婚了你就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了?”
沉思了一阵,他抬头告诉他,他们会永远是朋友。
然而彼此都清楚,一旦他结婚了,他就也不会再见到Randy。于是Gale像Brian那样冷笑一下就扶起他的脖子,逼迫他在月光中仰起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不是贴面吻也不是晚安吻,是他们之间那种不能再让别人看到的吻。
Randy用力地抱紧他的肩膀,就着他的双手加深着这个吻。
他们都知道,此刻Gale吻着的不单是Randy而且是Justin,他总是纯真又重感情。而Brian从来就是Gale性格的一部分,冷酷寡情。
也许Gale是爱自己的,可是这点感情不足以让他对他说“我爱你”。这点和QAF几乎是可悲地重合。然而和QAF不同的是:Brian离不开Justin,当他失去Justin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重心,一切都要推倒重来。而他们这十年以来根本无所谓见面与否,就连电话联络也是少之又少的。偶尔见到对方会让Randy觉得自己好像还身处在多伦多的秋天里,但又知道接踵而来的冬天,总是那么漫长。
这一切都不容他留恋。
他已经不再适合留在他身边。
他打断这个吻,毅然挣开他的怀抱,转身不要命地往宴会厅的大门跑。
黑漆漆的走廊里除了他的鞋子哒哒踩在大理石面上的声音,还有Gale在他身后不断叫唤的他的名字。
太静了,太黑了,仿佛这世上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大门后的那一个盛大的派对根本不存在。仿佛只要他回头,他就可以永远地拥有那个温暖的怀抱,那把沙哑的嗓音,那个美丽的身体和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飘忽的灵魂。
可是我永远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可是我必须要抵抗这个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