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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卿 - 猜想
作者红米
标签红楼梦 妙玉 晴雯 扇子 王熙凤 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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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里可卿的判词:“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揭示情必然指向性。

可卿是非常复杂又非常关键的人物,是情与性两方面皆浓厚的女子,也极疼爱宝玉。雪芹认为,与其让读者猜她的身份事迹,不如将真事隐去,只讲太虚幻境。雪芹以同情心为出发点,以慧眼看人生,对命运有极大地好奇心,想弄清什么是命运。性、色在《红楼梦》中占重要位置,属必写之内容。雪芹表达极好,是超越之而不是遮掩(遮掩其实是一种挑逗)。不去刺激性欲,而是揭示命运,而人在面对命运的时候就不会有性欲。例如雪芹写贾瑞,读之并不觉得色情,而是为其命运感慨。男人读了都会一身冷汗。

雪芹对可卿刻画不多,又有意删除了一些,剩下的也仍然惟妙惟肖。有关她的情节曲折,引起很多人的兴趣,但雪芹的本意是什么?离开雪芹之宗旨猜测这个人物的身份来历,不过是红学家自己过瘾,对理解红楼梦却毫无意义。

宝玉的才能是可以建功立业出将入相的,可就是不想干,不知道那股劲不对了。雪芹对可卿那里的那段经历最终是否定的,但不认为是邪恶,而是命运所致,是一种无奈;对可卿之人,却始终有一种复杂的情感。痛心自己不成器,但又渴望得到同情;认为这一切是迷津造成的,但又不能说是可卿害了他。对可卿与贾珍等人的关系,雪芹都不愿意细写,宁可虚化成太虚幻境。

雪芹泉下有知,看见后世红学家如鬼子进村一般挖地三尺,除苦笑外,不知会不会鄙视。“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预感,怕的就是狗一样的文人。


1。成熟女性对宝玉心理发展影响极大。

太虚幻境里的可卿乳名兼美,兼有宝钗之鲜艳妩媚、黛玉之风流婉转,是荣宁二公通过警幻选中的完成对宝玉的性教育的第一人选,可知其份量之重。可卿受过多少教育并不清楚,但她是极其聪明又风情万种的。在性方面,可卿是主导、主动的一方,宝玉是被动的一方,宝玉本身的需要基本不起作用。

成熟女性对宝玉影响极大。雪芹开宗明义,点出“漫言不肖皆荣出,首罪开端始在宁”。所谓“首罪”,便与成熟女性对少年宝玉的左右有关。在早期的性启蒙中,不是宝玉玩弄女性,而是被女性控制。这种被动性导致孩子心理极度敏感。这使得男孩原有的阳刚、粗犷、调皮捣蛋的一面不见了,英侠的一面没有发展出来,离不开大观园的温柔环境,不敢去外面闯。跨马偷出门不过是家中闷坏了,不是真正的走向社会。生气时踢了袭人,也不是真正的男性的粗暴,而是烦恼所致,这样的行为女性也会有。

一些乡村长大的孩子,智商不错,但情商弱,处理事情能力不强,观察极其敏感、小心眼多,戒备心强,这些都跟童年时总与成年女性待在一起,听惯了肆无忌惮的荤笑话有关。

情即相逢必主淫。可卿情深,宝玉其实也一样。但宝玉与可卿不只是肉体关系,沉迷之外,还有一种悚惧的感觉。太虚幻境里,先是警幻不容争辩,说出“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我所爱汝者,天下第一淫人也。”借此批判士大夫“好色不淫”之虚伪,吓宝玉一大跳,一转又爱宝玉天下第一淫人。

王熙凤、可卿与宝玉有如长辈呵护之心。可卿叮咛秦钟时,对宝玉也如弟弟。宝玉对可卿之入迷,非是对黛玉那种痴迷。可卿死,宝玉竟然吐血,为何反应如此强烈,雪芹不愿细写。但越是不写越是重要。

在与成熟女性的关系中,宝玉是被动的、需要被照顾的。但总被动就会害怕。正因为早期被控制的性经历,宝玉对大于自己的成熟女性既迷恋又抵触。宝钗不但年龄比宝玉大,性格的这方面也隐隐与可卿类似,有成熟女性的优势感与主导力,不可能变成宝玉能够应付的关系,所以所以对宝钗始终有敬畏感,不肯走近。拿宝钗比杨贵妃,惹得宝钗生气,并不是有意冒犯。他其实很怕宝钗,宁可躲得远远的。宝钗如果性欲极强,可能会试图控制宝玉。但如果象可卿、王熙凤一样,又多了些母性的成分。

因为太虚幻境里的经验,宝玉对成熟的女性有冲动,但又有畏惧。而对小女儿,则是顽皮为主,如鱼得水。如对晴雯,有意不去激发,以保留天真。对黛玉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意味着平日与袭人床上,心里也想着黛玉,难怪袭人听了反应强烈。这里性已经觉醒,不是单纯的情了。黛玉是唯一的灵肉合一的梦中偶像,能引发出宝玉最美好的一面,完全没有控制之心,所以是灵魂知己。

与太虚幻境里的被动相对,宝玉在大观园中完全是主动的,处理与同年龄女儿的关系时极有自信,游刃有余,甚至有装傻的本领,逗她们高兴,自己也称心如意。一方面因为他善解人意,一方面又是主动的,故能自导自演,很快进入状态,女儿也受其引发,显示出最美的一面。对黛玉、晴雯,宝玉都有很强的照顾之心。跟黛玉在一个床上玩,逗她开心,说明他有自信能处理好这种关系,在湘云甚至妙玉面前也是这样,还可以很粘王熙凤,但唯独对宝钗完全不敢去碰。

宝玉眼中,小丫头最省心,如晴雯便是如此。这是纯粹的情。小女儿面前宝玉才自如、开心。与小女儿的关系中,性的元素可以忽略不计,关键是要能玩得起来。但跟宝钗却玩不起来。但问题在于,小女儿全无心机,不体谅宝玉心事,兴风作浪,淘气为主,总不能理解其心,久之也会心烦。但一旦能体谅他的苦衷则很高兴。如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一回,宝玉是真着急,因为扇子就象征他自己。宝玉其实只要有个出路就行,不想看那么清楚,见不得女儿发火。

性的层面,则有袭人,可能还有麝月,对宝玉照顾极周。在性方面,宝玉的自信不足,不是因为性能力不足,而是跟早期的被动角色有关。跟袭人这样年龄略大些的女儿在一起才自在,甚至会在袭人面前撒娇。袭人在枕边要求必然很多,试图利用性占有、控制宝玉。宝玉其实极可怜。对黛玉虽以心相许,但又有说不出口的难受。他自己也需要被照顾,内心深处渴望黛玉的帮助,走出这样的局面。所以面对黛玉的不理解会着急。黛玉闹别扭会让他彻底爆发,其他女儿如此他却能处之泰然。袭人于此最清楚,也最紧张。宝玉梦话应当很多,宝钗不过在床边坐了片刻,就听到了“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木石姻缘!”这样的话袭人平时不知听了多少,何况还有宝玉醒时所说之没遮拦的话。袭人心中翻来覆去想过无数次的事情,就是自己未来将面临什么,不合身份的试探、干预甚至放肆,大多与此有关。

分析宝玉的性取向对理解宝玉很重要。在性活动中,男人主动往往意味着玩弄女性肉体。女性自己也需要性,但讨厌被玩弄,讨厌淫欲无度。而宝玉是被动的,正因为被动,他身上没有令女性讨厌的那一面,却“知情更淫”,正符合女性的性幻想:男人知心思,不是通过性刺激的方式,而是通过意淫,令女儿身心处于最佳状态,将最美的一面引发出来,变得十倍地美好。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唯有宝玉能如此,一般男人是做不到的。警幻因此代表所有的女性表达感激:“我所爱汝者,天下第一淫人也。”

2。鱼眼睛与恐怖感
细究珍珠变鱼眼睛说的起因,不单是因为女儿人老珠黄,更是因为被成熟女性主导的经历。鱼眼最可怕的不是人老珠黄不值钱,而是被它冷冷看着,一种搞不定它,自己反会被它搞定的感觉。一般男人主动性强,在两性关系中不会被主导。但宝玉与众不同而且年少,完全被警幻操纵了。可卿对宝玉关爱呵护备至,所以雪芹对太虚幻境无一微词,但仍然有被左右的畏惧,对鱼眼睛、对迷津的畏惧。迷津的基本图像其实就是女性生殖器。

男人都有控制的天性,要主导两性之间的关系,所以宝玉跟小女孩在一起特别开心。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一回,是借晴雯来释放压抑的情绪。男人看世界,是非极其清楚,世界应该是有秩序的。而女儿的世界,恍兮惚兮,形左忽右,完全捉摸不定。红颜薄命是一种命运,但红颜不只薄命这一面,更多的是具有一种魔力,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宝玉很想挣脱之但不能。雪芹也希望他大彻大悟。

女儿小小年纪,不在乎客观真理,最在乎的是控制男人,十二三岁已经是全套专家,得陇望蜀、不断提高标准,很难满足。但一个人真变情痴,进入意淫状态,女儿就被动了,因为男人将是主导者,女儿自己反而陷落。故警幻所为是风险事,有可能无法左右自己。男人如果能主导自己,女人则无奈。被女人主导,则入迷津不能超拔,彻底堕落。女人将之推入迷津,但不愿回头看。堕落之“堕”字,从随,成于思而毁于随也。

晴雯与可卿是对立的,性格中完全没有阴暗,所以是晴空万里之“晴”。与“情天情海幻情深”之阴郁完全不同,晴雯充满光明,她了解、同情宝玉,完全站在宝玉的立场,不挖苦讽刺,如流星照夜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宝玉。如果意淫不是只单向针对女儿的,晴雯于宝玉便也是彻底的意淫,所以结局尤为令人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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