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 史将 特技
背景 三国演义 PC版
首页 -> 精彩文章 -> 文章
RE:[原创]《论宝钗》(郑无极最新73万字红学专著)58
作者郑无极
标签钗黛形象的B面 红楼梦 林黛玉 论宝钗 人物形象 薛宝钗
阅读次数:8
最后,对于好心好意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贴身丫头紫鹃,黛玉也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亮明了她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奴仆的不信任。过去,很多拥林派欲为黛玉的刻薄于下辩护,反抓住黛玉与紫鹃的关系说事,声称:黛玉与紫鹃情同姐妹,超越了一般主仆之谊,可见黛玉对下人何等“真诚”云云。但这不过是仅仅基于程高本后四十回的一种观感罢了。按,程高本第97回中有如下描写:

黛玉向来病着,自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今见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过来,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睁开眼,只有紫鹃一人。自料万无生理,因扎挣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服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作我的亲妹妹。”(程甲本第97回)

联系其上、下文来看,高鹗如此写,不过是要通过写紫鹃的热心,来反衬贾母等人对林黛玉的“狠毒冷淡”罢了。而在曹雪芹的原著中,我们不仅找不到这类关于黛玉将紫鹃当亲妹妹的描写,与之相反的情节倒反而比比皆是。比如,第57回中的一段就非常典型:

夜间人定后,紫鹃已宽衣卧下之时,悄向黛玉笑道:“宝玉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那样起来。”黛玉不答。紫鹃停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黛玉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黛玉听了,便说道:“这丫头今儿不疯了?怎么去了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了。”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说着,竟自睡了。(第57回)

紫鹃好心好意为黛玉的婚姻大事出谋划策,不惜僭越了自己作为奴才的身份。黛玉却不思感激,反而嫌紫鹃戳破了她的心事,伤了她作为主子姑娘的面子,威胁要把紫鹃退回去不要。这能说是把紫鹃当亲妹妹的表现吗?很明显,黛玉与紫鹃的关系不仅没有超越一般主仆之谊,而且黛玉的等级心和对于下人的不信任感甚至比一般的小姐对待丫鬟的态度还要更为严重!所以,倒是周锡山先生说的好:

护花主人评论说:“紫鹃试宝玉,深信其必娶黛玉。”季新《红楼梦新评》说:紫鹃“舍为黛玉打算之外无思想,舍遂黛玉爱情之外无志愿。”紫鹃推心置腹的分析和建议,讲到黛玉的痛处,黛玉不仅不认真考虑她的建议,无所作为,还威胁要向老太太告发,将她赶走。这种思路,紫鹃不懂:“叫我吃了亏,(你)又有何好处?”竟然将无限忠诚和热心的紫鹃往外推,令紫鹃冷心。(见周锡山《红楼梦的人生智慧•终生还泪的绛珠仙草林黛玉》)

黛玉与紫鹃的关系不仅不能说明她对下人如何“真诚”,反而恰恰说明了林黛玉刻薄于下,乃是她积习已久的一种惯常行为!

说到此,我们有必要对书中所谓林黛玉给下人赏钱一事,也作出一番辨析和澄清了。按,《红楼梦》中有两处写到林黛玉给下人赏钱的情节。一是第26回中佳蕙说的“可巧老太太那里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多少”。二是第45回中叙,“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林黛玉“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近年来,一部分拥林派论者很喜欢引用上述二例,来强调林黛玉拿自己的月钱犒赏下人,说明她对下人何等厚道云云。但这其实是讲不通的。因为在第一个事例中,林黛玉其实是慷他人之慨,做自己的人情——她是把贾母赏给潇湘馆众丫头的钱,给了宝玉的丫头佳蕙。我们之所以这么讲,根据是:一、在书中,贾府给诸位小姐每月发放的“月钱”,其实是银两(定额最低为二两),而非一大堆铜钱。关于这一点,有第56回中的探春之语为证:“我想的事不为别的,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前儿又有人回,要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这又同才刚学里的八两一样,重重叠叠,事虽小,钱有限,看起来也不妥当。”又有第57回中的邢岫烟之语为证:“因姑妈打发人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所以,林黛玉“抓了两把”给佳蕙的钱,不可能是她的月钱,而只可能是贾母给下人们的赏钱。二、在贾府中,掌管并负责发放所有人月钱的这个人,并不是贾母,而是凤姐(凤姐生病期间,由探春暂代)。第3回,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第45回,凤姐儿得便回王夫人道:“自从玉钏儿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个人。太太或看准了那个丫头好,就吩咐,下月好发放月钱的。”还有第56回秋纹对平儿道:“问一问宝玉的月钱、我们的月钱多早晚才领。”——这些描写都是证明。如果林黛玉给丫头们分的是自己的月钱,应该是凤姐送钱来才对。又怎么可能是“可巧老太太那里给林姑娘送钱来”?因此,林黛玉完全是慷他人之慨,做自己的人情。这与什么“厚待下人”,毫不相干。反而颇有些爱占小便宜的机巧!在第二个事例中,蘅芜苑的婆子送来价值不菲的“一大包上等燕窝”,林黛玉赏她几百钱,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按,《红楼梦》中所提到的“钱”,多指清代民间最流行的“旧钱”(与官方法定的“制钱”相对,两者之间换算比例大约是2:1)。而旧钱与银两的兑换比值大约是2000:1。林黛玉赏婆子几百钱,连半两银子都不到。想想看,如果那个婆子心怀不满,她下次送燕窝时,就是自私昧下个半两(上等燕窝一两可不止是一两银子的价),也远不止是几百钱的价值了。那林黛玉能不犒赏犒赏她吗?当然了,拥林派论者也可以继续反问说:“克扣燕窝?贾府的规矩就这么差?照这样,柳嫂子送到园子里的菜,宴席上送到后方袭人鸳鸯那里的菜,送菜的婆子也可以偷吃了?”但这种反问其实也经不起一驳。其道理很简单,柳嫂子送到园子里的菜,下人当然不可能偷吃。那是因为贾府的厨房会有记录的。而宝钗命一个贾府的仆人去给送黛玉多少燕窝,她薛家出了多少燕窝,贾府也会有记录吗?由此可见,拥林派的辩护依然是不能成立的!

其实,早在小说第5回,钗、黛二人刚刚齐聚于荣国府的时候,作者就已经将宝钗与黛玉对待下人的态度进行了一番对比,我们不妨回忆一下这段文字:

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第5回)

注意曹雪芹的遣词用字:宝钗乃是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而不是像很多传统红评那样只是笼统地说宝钗如何如何“博取了贾府上上下下的欢心”。这里面的区别在哪里?其潜台词就是宝钗在“大得下人之心”的同时,并不比黛玉更得那些“人上人”的欢心。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作者显然是在提醒我们,宝钗是真和善、真善良,并非那种喜欢上上下下打点、收买的“乡愿”、“巧伪人”。反过来,黛玉也不是什么真孤高、真无尘,她不过是在讨好家长、权贵的同时,觉得那些弱者、贫者没什么利用价值罢了。

对于能够决定自己婚姻大事并影响自己名位高低的权势人物,黛玉百般逢迎讨好,对于给自己送了东西的佳蕙(按,第26回中佳蕙是为了给林姑娘送茶叶才去潇湘馆的)以及蘅芜苑的婆子,黛玉也能自己出钱或者挪用潇湘馆丫头们月钱来犒赏她们,但对于那些她认为毫无利用价值的弱者、贫者,黛玉不是百般打趣嘲笑,就是刻薄挖苦,或者干脆都不拿正眼瞧一瞧。很显然,林黛玉的如此作派已经涉及到我们所说的“心机”二字!按,自清代晚期以来,尤其是从1949年以来,各种具有拥林派倾向的红学评论,都特别喜欢将薛宝钗说成是一个“心机多端”的人。可事实上呢?无论是曹雪芹的正文,还是脂砚斋的评语,都从未使用“心机”、“心计”或其它类似的字眼来评价宝钗。最多是就滴翠亭一事,脂砚斋对宝钗使用了“机变”和“急智”二语(原文:“闺中弱女机变,如此之便,如此之急”、“池边戏蝶,偶尔适兴;亭外急智脱壳。明写宝钗非拘拘然一女夫子”)。而我们知道,所谓“机变”就是随机应变的简称,所谓“急智”就是急中生智的缩语。无论是随机应变,还是急中生智,文意上都跟拥林派所称“心机多端”相距甚远。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毛国瑶抄录的“靖藏本”侧批中倒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有所谓“宝卿心机”四字(其批语曰:“宝卿不以为怪虽慰此言以其母不然亦知何为口口口口宝卿心机余已此又是口口”,本身就文字错乱,谬不可解),但正如我们在本书第十一章里所指出的那样,所谓“靖批”不过是现代人的伪造品,实际是在抄录俞平伯《脂砚斋红楼梦辑评》部分脂批基础上信口开河、胡乱发挥而成,那是根本不能与真正的脂批相提并论的!因此,可以这么说,不论是曹雪芹,还是脂砚斋,都从未明言宝钗有什么了不得的“心机”。反过来,依照脂评本的原文来看,脂砚斋等圈内批书人所一再提醒读者注意的却恰恰是林黛玉的“心机眼力”、“自幼之心机”,而作者曹雪芹对林黛玉这个人物更是不留情面地使用一个“机谋深远”的评价!

先来看看脂砚斋是如何强调书中林黛玉的心机多端的。小说第3回,作者写黛玉初入贾府,对她的“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很作了一番细致的描写。此处,脂砚斋有批语云:

  写黛玉自幼之心机。(甲戌本第3回侧批)

  稍后一节,小说写黛玉通过观察贾府的建筑来揣度贾府诸房之间的关系:“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此处,脂砚斋又批云:

  黛玉之心机眼力。(甲戌本第3回侧批)

  按,在荣国府里,贾赦虽系长子,却并未居住在府内的中轴线上,而是住在荣府正门东面的又一个“黑油大门”之中。进了院子,黛玉又发现“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而且“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相对来说可谓因陋就简,其地位明显谈不上尊贵、显赫。反而是作为次子的贾政住在“正经正内室”之中。于是,黛玉马上就明白了在这个家庭里贾政夫妇得宠而贾赦夫妇不得宠的形势。故而,在邢夫人“苦留”她吃晚饭的时候,她便十分有礼貌地,同时又非常坚决地加以了婉拒:

  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第3回)

  其实,邢夫人这么关切林黛玉,又是“苦留”她吃晚饭,又是亲自“送至仪门前”、“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黛玉要想礼貌与人情两全也不是不可以。她只要先去拜见了二舅贾政,再折返回来领受大舅母的赐饭,即可以做到既避免对贾政夫妇的“不恭”,又不负邢夫人的一片盛情。可黛玉却是一点也不想这么做。足见她是早就把荣国府两房的轻重给掂量在心了。这样的场景使我们不由得想起了林黛玉的贴身丫头雪雁拒绝借衣服给赵姨娘的情形:

  紫鹃因问他:“太太做什么呢?”雪雁道:“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他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他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第57回)

  雪雁不愿意把自己的月白缎子袄儿借给赵姨娘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穿,这很正常。但她的出发点却不是嫌赵姨娘人品低劣,甚至也主要不是担心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了,而是嫌赵姨娘无权无势,不能给她们带来好处:“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这种重名位、重势利的作风,显然跟黛玉那种邀宠于上而刻薄于下的做派属于同一类型的“林氏家风”。也难怪脂砚斋刚看到黛玉在那里揣度贾赦房屋院宇为何如此因陋就简的文字,就会马上条件反射一般地批上一句,提醒读者注意“黛玉之心机眼力”了!

  再往后,作者写黛玉“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此处,脂砚斋再次提醒读者:

  写黛玉心到眼到,伧夫但云为贾府叙坐位,岂不可笑?(甲戌本第3回侧批)

  “伧夫”,也就是粗鄙的俗人。这条脂批的意思显然是说,作者如此写根本就不是简单地“为贾府叙坐位”,而是在刻划黛玉的心机和眼力。若只说诸如此类的文字是“为贾府叙坐位”而写,那简直就是浅漏、可笑的了。

  也不仅是脂砚斋觉得林黛玉好弄“心机”,其实曹雪芹也认为黛玉实在是一个“机谋深远”之人。在第19回当中,作者就借贾宝玉之口,把黛玉比做了偷“香芋”的小耗子精,将她狠狠地调侃、讽刺了一通:

  宝玉只怕他睡出病来,便哄他道:“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黛玉见他说的郑重,且又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什么事?”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 “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这就扯谎,自来也没听见这山。”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那里知道这些不成。等我说完了,你再批评。”黛玉道:“你且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干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听了大喜,即时点耗前去。乃拔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和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说:’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第19回)

  所谓“黛山”、“林子洞”,再加上一个由小耗子精变成的“香玉”,合起来,除了林黛玉以外,还能是谁?看看这小耗子精,偷一个香芋都不直偷,而是“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这不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又是什么?可能有的拥林派读者会觉得这一段话不过是贾宝玉的玩笑话,不值得当真。可就在这“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十二字的旁边,作为曹雪芹之代言人的脂砚斋又批了一句话,一语戳破了诸如此类的幻觉:

  凡三句。暗为黛玉作评,讽的妙!(庚辰本第19回双行夹批)

  点明那绝不仅仅是贾宝玉的玩笑话,而实是作者借宝玉之口,对黛玉人格的一个基础性的评判,而且还是颇带讽刺意味的评判!接下来,脂砚斋在小耗子说的“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旁边,又一连写下了三段评语:

  不直偷,可畏可怕。(庚辰本第19回双行夹批)

  可怕可畏。(庚辰本第19回双行夹批)

  果然巧,而且最毒。直偷者可防,此法不能防矣。可惜这样才情这样学术却只一耗耳。(庚辰本第19回双行夹批)

  既点出了黛玉好弄心机的“可畏可怕”,又叹息黛玉“可惜这样才情这样学术却只一耗耳”,感叹她没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正确的地方,全用来耍心计为个人谋取名位上去了,欲海深陷又最终落了个失败的结果。由此,我们再结合曹雪芹借贾宝玉之口,不惜将黛玉其人挖苦为鼠类的情况来看,曹、脂心目中一个工于心计、好弄机谋的林黛玉形象,已经是清晰可见,以至于跃然纸上的了。


浙ICP备06020153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