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吕楠 | 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
吕楠是谁?
吕楠,1962年生于北京,被誉为中国当代最具传奇色彩的摄影师。他早期的摄影作品《为无名山增高一米》已经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史上最经典的照片之一。他是最早被法国著名的“玛格南图片社”相中的中国摄影师;他也是美国《光圈》杂志作为专题刊登过的唯一一位中国当代摄影师;无数的影展(艺术展)邀请他参加,但他几乎无一例外地拒绝。他也拒绝别人为他拍照,所以,人们几乎见不到关于他个人的影像资料。他如苦行僧一般生活、工作和学习,他坚信“好东西是在沉默中完成”。
1989年至1990年期间,吕楠前后走访了三十八家精神病院和上百个患者家庭,以全景方式记录了中国精神病人的日常生活状态,最后集结成为《被人遗忘的人: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在吕楠的照片中,这些精神病人从被社会妖魔化了的概念形象中复活,重新变成多种多样的,活生生的,有着所有人都具备的喜怒哀乐、爱恋和亲情的正常人。
陶世茂,22岁,是四川一个偏僻农村里惟一的大学生。寒假回家时首次发病,杀死母亲,打伤父亲。极度恐惧的家人便把他关进石屋里。每天为他送饭的是最疼爱他的85岁的奶奶。
采访完患者的家属,吕楠提出要见一见患者,患者家属用杠子为他抬开压在石屋顶部沉重的石块。吕楠下到石屋里,和病人聊了一会。在此之前从来没人敢下去,但吕楠却发现病人非常正常。只是因为石屋里面太暗,环境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吕楠才回到屋外。
患者的父亲(左)和奶奶(右)满面愁容地坐在石屋前。吕楠和石屋里的患者商量:我希望别人知道你在这样的屋子里,你的手能不能伸出一点来。患者照办了,于是,吕楠拍下了这张照片。这只从狭小洞孔里向外徒劳挥舞的手比出现完整的病人更令人震撼。
每拍摄一个精神病人,只要条件和情况允许,吕楠都会进行面对面的采访,了解病人的身世、家庭背景和病情,并作记录,采访时间一般不少于一个小时。通常接下来的拍摄会再花一至两个小时。
有一次,吕楠在北京安定医院拍摄,在一间病房外面,遭遇了一个强壮的病人,吕楠本能地用手护住头,就在这时,那个病人却向他伸出一只手,要和他握手。在这一瞬间,吕楠被病人的友好和善良深深触动。此后,在吕楠的心目中,再也没有精神病这一概念。在他眼里,精神病人和所有的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正常的感情。
吕楠在很多照片旁边都有简短说明,写下了病人的姓名、家庭、住院前后的基本状况。以前,别人问吕楠为什么要写那么多照片说明,吕楠也讲不明白,直到看到苏珊•桑塔格在《旁观他人之痛苦》里对摄影家萨尔加多的作品提出了批评。桑塔格这样写道:“这些照片以孤苦无告的蚁民百姓为焦点,却又把他们打回孤苦无告的原形……他们的姓名在图片说明中一律从缺,拍摄人物照却不列出对象的姓名,等于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与名流文化同流合污,同时助长了对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摄影口味的贪婪需索:只授予名流姓名,而将其他人贬降为他们的职业、种族及惨况的代表性样本。”吕楠发现现在可以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写下说明文字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把他们的苦难当作他们的职业。
也有例外,画册里有一张拍摄于北京一家精神病院的照片,小女孩怀抱一只玩具熊猫,目光与镜头对视。吕楠在照片旁边用简短的文字写道:女孩,11岁。由于缺少儿童病房,中国绝大多数儿童患者只能同成年人住在一起。这些成年人不仅不会照顾他们,有时还会打他们。画册上原来有小女孩的名字,但是在画册制版的当天晚上,吕楠考虑再三,还是把女孩的名字划掉了。吕楠担心女孩以后痊愈了,不愿意让人家知道她以前的经历,有名字就会带来麻烦。
《被人遗忘的人: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虽然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但吕楠并没有强调病人的痛苦和惨状,而是以极其克制的拍摄手法,真实再现了精神病人的生存状态:“我拍完了精神病院以后,才理解病人的想法:医院外面才是精神病院。里面倒像教堂,像寺庙,像修道院,宁静至极,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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