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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脂砚、畸笏不是同一个人 -- 费宝君
作者红米
标签畸笏 脂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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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脂砚、畸笏不是同一个人
               费宝君

   脂砚与畸笏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在红学界一直存在着争议。有些学者,如
周汝昌、 吴世昌先生认为这是一个人不同时期的两个名号,即所谓“一人说”;而
有些学者,如 戴不凡、杨光汉先生认为这是不同两个人的两个名号,即所谓“两人
说”。两种学说都有一定的依据,一定的道理。近些年来,关于这一问题的争论已
趋于冷淡,但是问题依然存在,并未解决。所以,关于这一问题还有进一步论证的
必要。

   本来,如果靖本没有遗失,这个问题早已解决。因为其中有一条批语说:“前
批知者聊聊(寥寥),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松)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
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

   按:老朽、朽物等是畸笏常用的自称,故此批出自畸笏之手当无疑议。而畸笏
在此提及脂砚之死,可见他绝非脂砚,两者是不同的两个人,显而易见。可惜的是,
靖本不幸遗失,而见者只有毛国瑶先生。因此人们对这一批语的可靠性不能不有所
怀疑。这种怀疑无可非议,但是否意味着此外就无迹可求,无可云证了呢?否,本
文试图就四个方面略陈管见,就正于方家。

   一、文法、措词、文体、语调不能指证为“一人”
   在《红楼梦新证》一书中,周汝昌先生论证他的“一人说”。说道:“我遍翻
各批觉得无论从文法、用字、题材、感慨、口气各方面去分析脂砚、畸笏二人的批
语,实在找不出些不相同的地方来。彼称‘批书人’,此亦自称‘批书人’;此用
特有的感叹话结尾‘叹叹’,彼亦用‘叹叹’”。 由此,周先生认为脂砚、畸笏是
一人。对此,吴世昌先生表示赞同,他还从庚辰本和甲戌本中找出了两本共存,内
容相同的十条批语以证明他的这一说法。他举的这十条批语有这样的特点:在庚辰
本上可从署名和署年确实为畸笏之批,而在甲戌本上这些批语均未署有名号,年月
等标志。吴先生认为甲戌本上无标志的批语“从来没有人否认其为脂砚斋的”。不
然,“则‘脂评《石头记》’云云,即根本不存在了。”既然甲戌本的这十条批语
是脂砚的,而在庚辰本上又是畸笏的,可见两者是同一个人。

    如果说周汝昌先生在持论时犯了一个以偏概全的主观错误,但还有一句话
却是对的。即“彼自称‘批书人’,此亦自称‘批书人’。而相对的吴先生更为主
观。他想当然的把脂本中无署名等标志的批语归之于脂砚笔下,这完全是不符实际
的。因为数以千计的脂批绝非出于脂砚一人之手。其间还有他人之批。下面的三组
批语便可证明这一点。在甲戌本第二回演说荣国府“就是后花园子里……”一句旁,
有朱批曰:“‘后’字何不直用‘西’?”接此有“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
字”。两批一问一答,显然出于两人之手。如果按吴先生的说法,无署名等标志的
批语均为脂砚之批,那岂不是脂砚在自 言自语了吗?

   再,在庚辰本第二十一回中,宝玉“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句旁,
有夹批云:“神极之笔!试思袭人不来同卧亦不成文字,来同卧更不成文字,却云
和衣衾上,正是来同卧不来同卧之间。何神奇文,妙绝矣!好袭人!(真好!)石
头记得真!(真好!)述者错不错?(真好!)批者批得出。”

   这段批语,正如戴不凡先生所说,“遽看乱七八糟,但略加标点,即可辨出”,
除原批外,还有称赞原批的批语。显而易见,这段批语至少出自两人之手或更多人
之手。而这出于数人之手的批语,其下亦均未署名。

   还有,庚辰本第十四回有三条相关联的批语:“宁府如此大家,凤姐如此身份,
岂有便(使)帖身丫头与家里男人答话之理?此作者忽略处。” “彩明系未冠小童,
阿凤便于出入使令者。老兄并未看明是男是女,乱加批驳,可笑!”“且明写阿凤
不识字之故──壬午春。”

   这三条批语的最后一批,据署年可知为畸笏之批,而前两批未有署年标志。按
吴先生的说法,则三条批语均是脂砚之批。但如此一来,笔者却就有些不明白了,
何以第二批的批者会称第一批的批者为“老兄”了。脂砚或是畸笏怎开起自己的玩
笑来了?且从第一 条批语对小说解读的错误也可推知其批者绝非脂砚或畸笏,而应
是一个与曹雪芹关系稍远之人,不然解读时当不至于犯这么简单的错误。所以合乎
逻辑的解释应是两批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由上文的三组批语足见脂本中无署名等标志的批语绝非脂砚一人所有,甲戌本
的情形也是如此。所以吴先生的认识恐怕有偏差。

   现在,撇开吴先生庚辰本上为畸笏之批而在甲戌本上为脂砚之批这一认识不谈,
再让我们把砚突□的批语进行比较,我们也□发现两者批语的特点也不像周吴两先
生所说的那样相同,而是相反地几乎完全不同。

   对此,戴不凡先生已有详细论述,这里不再赘述。在此,笔者只想补充一点。
笔者认为两人的批语有这样一个区别:畸笏常从小说的情节出发回忆往事,并大发
感慨。如庚辰第二十八回“我先喝一大海”句有朱批云:“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台
灵芝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壬午重阳日。”而脂砚的批语总是针对书中之人
之事而言,很少生发开去。如第十六回贾蔷说:“正要与婶婶讨两个人呢?”,句
下有批云:“写贾蔷乖觉处。脂砚。”又如五十二回乌进孝说:“娘娘和万岁岂有
不赏的”句侧,有批云:“是庄头口中语气。脂砚。”

   两人批语的这种差别,说明两人绝非同一人。其中畸笏因年事较高,熟悉过云
种种,所以批评时往往情不自禁地回忆往事,而脂砚相对年轻,比较注重小说本身
的精采与否, 合不合情理。

   二、知者聊聊(寥寥)一批,应怎样解?
   “一人说”的另一个根据是庚辰本二十二回的相连的两条批语。二十二回,针
对凤姐点戏一事,有两条眉批云:“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寥寥)
矣!不怨夫!” “前批书(知)者聊聊(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
杀!”

    对这两条批语,周汝昌先生分析认为前批“这是脂砚自慨往事如烟”,而对
后批的分析认为“这乃是又隔多年到丁亥夏重批时,知者不但‘寥寥’,简直全然
死净了,只剩下一枚朽物……,其为畸笏也可准知,而观其与脂砚口气如一”,所
以脂砚与畸笏实为同 一个人。

   吴世昌先生在他的《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七十八回)的构成、年代和评
语》中对此表示赞同,并把这两条批语作为“结论性的依据”,认为既然不能把
“脂砚执笔事” 改为“畸笏执笔事”,那么丁亥夏的“老朽”,自然就是当年“执
笔”的“脂砚”了。

   也许,两位先生把这条批语定为出于一人之手并没有错。但依据这两条批语断
定脂砚、 畸笏是同一个人,则不尽然。在此,两位先生又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他们太想当然地在前批之后加上了“脂砚”两字。如果在前批之后加了“脂砚”两
字,则分析的结果脂砚和畸笏多数是同一个人。但是这条批语事实上并无署名或署
年,我们又怎能肯定其一定是脂砚之批呢?假如我们依样画葫芦,在其后加上“畸
笏”两字,那又会怎样呢?

   不妨让我们试一试,看其结果会如何?先让我们把批语变为“凤姐点戏,脂砚
执笔事, 今知者聊聊(寥寥)矣!不怨夫!畸笏。” 再让我们假设脂砚与畸笏为
同一个人,我们马上会发现再应把批语改为“凤姐点戏,老朽执笔事,今知者聊聊
(寥寥)矣!不怨夫!畸笏。”因为两人既是同一个人,则畸笏在此只需写别人的
名字一样写出来。但是畸笏在此写着的就是“脂砚”两字,而非“老朽”或“朽物”
之类的自称。那么显而易见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注“脂砚”与注“畸笏”得出的结论是如此的不同。那么,后面应该注
“脂砚” 还是应注“畸笏”便成了关键。那么究竟应注什么呢?笔者认为应注“畸
笏”。我们都知道, 脂砚的批语到己卯(1759年)为止,而畸笏的批语却从壬午
(1762年)开始。(丁丑有一条,据靖本),所以我们根据这一批语是出于己卯之
前还是之后便能知道问题的答案 。那么,我们有没有办法确定其年头呢?有。这条
批语本身就为我们揭示了这一点。从批语的“今知者寥矣”,我们就能所破解□显
然,“今知者寥矣”是与“脂砚执笔事”联系在一起的。迄今为止,我们都不能臆
想当年“脂砚执笔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们能肯定这件事是曹雪芹身边的人
都知道的一件事,也就是说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多。但随着岁月的流逝,知情者相继
逝去,剩者寥寥,所以批者会写道“今知者寥寥矣!”

   而我们知道,曹雪芹在壬午年逝世时还不到五十岁,他身边的朋友的年龄应当
与他差不多。要使他的朋友都死去,剩下无几,这个时间无疑越定的迟越好。所以
说脂砚在己卯年(1759年)写下此批不如说畸笏在壬午年(1762年)写下此批来的
合理。

   笔者认为,这一批就是畸笏在壬午年写下的。因为这与靖本的“不数年,芹溪、
脂砚、 杏(松)斋诸子,皆相继别去”正合。从壬午到丁亥相隔五年,正是“不数
年”之年数。虽然,因靖本的遗失,我们不得不说这一批作不得准。但笔者认为这
一批语绝非造假者所能假造。因为如果造假者假造,他在关节处造造假就行了,根
本不用在“不数年” 这样的细枝未节上做文章。实际上,这“不数年”一词至今也
未见有人说它有用,无用的东西造假者造它有何用呢?

   而如果这“不数年”确出于畸笏之手,那么也就可证明上文那条批语也出于畸
笏之手。 而两人不是同一人也就不相而知了。

   (三)葬花眉批只能作如是观

   庚辰本二十三回,黛玉葬花一段,有两眉批曰:“此图欲画之心久矣,誓不过
(遇)仙笔不写,恐袭(亵)我颦卿之故也。己卯冬。” “丁亥春间,偶识一浙省
(新)发,其白描美人真神品物,甚合余意。奈彼因宦缘所缠无暇,且不能久留都
下,未几南行矣。余至今耿耿,怅然之至。恨与阿颦结一笔墨缘之难若此!叹叹!
丁亥夏,笏叟。”

   就这两批,据署年和署名可知前批为脂砚之批,后批为畸笏之批。对于这两条
语,周汝昌先生认为这是一人写的前后呼应的两段话,不然,前者要画葬花图,何
以后者也“死要学”,并且“发偌大的慨叹”呢?

   周汝昌先生的这一解释颇似有理,但是他的解释也非绝无仅有的解释。须知黛
玉葬花是《红楼梦》一书中最美的片章之一:“宝玉一回头,却是黛玉来了,肩上
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

   虽然只有寥寥数笔的描绘,但透过这寥寥数笔,我们却似乎看到了一个活生生
的少女美丽、纤弱、婀娜的身姿。同时,联想到当时花枝掩映的美丽环境,怎不令
人为之恸倒。

   如果我们要选书中的艺术形像作画,这幅人物图景显然是必选的。

   同样,砚、畸笏等□对这一幕也定是十分欣赏的。既然欣赏,则必经常提及。
这当中也当提及作画之事,所以此事是他们的共同愿望。脂砚想请人来画,未遇极
好的画家,愿望迟迟未能实现,便于己卯年写了此批。未过几年,脂砚未能如愿就
继曹雪芹而逝。又过了几年,畸笏碰上了那位“新发”的画家,便想请他作此图,
但对方因“宦 缘所缠”,很快的离开了。因此畸笏也未能如愿。到了丁亥夏,畸笏
看到脂砚留下的批语,不由大发感慨,“怅然之至”了。所以畸笏想请人作画,非
是“死要学脂砚”,而实因这是他们的共同心愿。

   (四)几条为人们忽视的批语之我见

   在戚本二十三回回后,有一长批曰:“若知宝玉真性情者,当留心此回。其于
袭人何等留连,其于画美人何等古怪。其遇茗烟事何等怜惜,其于黛玉何等保护。
再袭人之痴忠,画人之惹事,茗烟之屈奉,黛玉之痴情,千态万状,笔力劲尖,有
水到渠成之象,无微不至。真画出一个上乘智慧之人,入于魔而不悟,甘心堕落。
且影出诸魔之神通,亦非冷冷,有势不能登彼岸。凡我众生掩卷自思,或于身心少
有补益。小子妄谈,诸公莫怪。”

   这一批语,向未引起人们的注意。然其对脂砚与畸笏究竟是二是一,却大有作
用。
   先让我们判其归属。戴不凡先生曾对脂砚的批语的一些特点进行归纳。(注1)
这条批语就符合其中的三个特点。一是用出世思想来解释小说的描写;二是很注意
对书中人物的评价和分析;三是很注意小说的艺术性。同时,其也符合本文前面说
的脂砚之批总是针对书中之人之事而言这一特点。此外,“诸公”之称只见脂砚用
过,而未见他人用过。

   综上数个理由,应可确定其为脂砚之批。

   而如果这条批语出于脂砚之手,则它无疑是证明脂砚与畸笏不是同一人的最好

据。因为从此批可看出砚与畸笏的年龄有着很大的差距。

   我们知道,畸笏在壬午年开始就自称为“老人”“叟”,所以其时至少有六十
来岁。而这一批中有“小子妄言”一语,试想一个花甲老人会自称为小子吗?也许
这条批语在甲戌前写下的。但即使是甲戌年,畸笏也应有五十多岁了。试想一个五
十多岁的人会对别人自称“小子”吗?而且,在曹雪芹身边亲友中,畸笏的年资是
颇高的。他又怎会向雪芹的朋友自称“小子”,而尊人为“诸公”呢?按周、吴两
先生之言,假设脂砚、畸笏是一人,则这一点是解释不通的。

   也许有人会来一个彻底的否定,说这条批语不是脂砚的。没关系,能否认这一
条,而下文这两条批语白纸黑字已写明“脂砚”字样,总不能凭空否认吧?

   庚辰,戚序本的十九回,宝玉对袭人说:“等我有一日化成了灰”之后,有双
行夹批云 :“脂砚斋所谓不知何心思,始得口出此等不成话之至奇至妙之话。诸公
请如何解得,如何评论?”

   又甲戌本第二回有一批云:“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砚之批亦有脂砚取乐
处。”

   这两条批语都已写有“脂砚”字样,不能轻易抹杀。而两批中脂砚都称他人为
“诸公” ,这附之于畸笏身上是万万不通的,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综上数证,笔者认为脂砚绝非畸笏,畸笏也绝非脂砚,两人绝不可能是同一个
人。脂砚要比畸笏年轻许多。而且可肯定脂砚口中的“诸公”,当有畸笏的一席之
地,也许还是首席。

   注释:1、多数学者同意:署有己卯之前年号的批语均为脂砚之批。而己卯之
后的批语均为畸笏之批。周汝昌、吴世昌两位先生是此说的创始者。

   2、在《说脂砚斋》和《□思床茴\辨》两文中,戴不凡先生对两者的批语进行
过归纳,得出了两者批语的一些特点。其中脂砚的批语有如下特点:A、熟悉小说素
材;B、对自己所熟悉的人和事取“垂戒”的态度;C、用出世的思想来解释小说的
描写;D、脂砚多读各种小说;E、注意对小说中人物的评价和分析;F、注意小说艺
术性;G在批语内容上,有时是注释性的。而畸笏的特徵为:A、熟悉小说中的某些
人物的模特儿的某些 细节, 是位亲历其事的过来人;B、常用“叹叹”一类的重叠
惊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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