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丽娘的原型看《牡丹亭》的文化意义
作者:越风来鸿 标签:昆曲 牡丹亭 | 阅读次数:6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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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女神的复活——从杜丽娘的原型看《牡丹亭》的文化意义
作者:刘汉光 内容提要:《牡丹亭》以高唐神女为原型塑造主人公杜丽娘,在中国视“淫” 为万恶之首的“无性文化”传统中,复活了性爱女神的形象。它以人欲的思考为切 入口,批判宋明理学为代表的封建礼教对人类正常情欲的压抑,从而肯定和歌颂了 人欲,代表了在几千年封建礼教束缚下的性爱文明意识的觉醒。《牡丹亭》以其歌 颂人欲和反对礼教上的深度、力度和高度,标示着晚明社会个性解放思潮的高峰。 宋玉《高唐赋》《神女赋》中的高唐神女,是中国性爱女神与美神的原型形象 ①。在《牡丹亭》的阅读中,我们可以轻松的把杜丽娘形象读解置换为高唐神女。 作者在第一出《标目》中介绍情节梗概,就标出“有梦梅柳子,于此赴高唐”, 把《牡丹亭》的整个故事纳入《高唐赋》的原型框架。此后,关键节目如“惊梦”、 “寻梦”、“写真”、“幽媾”等,基本都以巫山云雨的故事为隐喻,涉及这一典 故的语词运用不下三四十处“惊梦”中的欢会是“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 云”。 “寻梦”中,杜丽娘期盼“那雨迹云踪才一转,敢依花傍柳还重现”,可惜 “昨日今朝,眼下心前,阳台一座登时变”。 “写真”一出,作者着力摹写杜丽娘高唐神女般的美貌:“蜀妆晴雨画来难, 高唐云影间。”“尽香闺赏玩无人到,这形模则合挂巫山庙,又怕为云为雨飞去了。” 在对爱的徒然渴望中,杜丽娘病倒了,正如春香所说,是“做行云先渴倒在巫阳会” (“诊祟”) “幽媾”中,杜丽娘“又到的高唐馆玩月华”,向柳梦梅“自荐枕席”,使柳 梦梅产生“敢则是梦中巫山天”的缅想。 从《牡丹亭》整个关键情节“感梦伤情而亡”看,杜丽娘与高唐神女也有相同 之处。高唐神女自述其出身曰“我帝之季女,名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台, 闻王来游,愿荐枕席”②,“未行而亡”闻一多释为“未嫁而死”,陈梦家云“余 考瑶姬未行而亡,未行未嫁也,亡逃也,谓未嫁而私奔。……是巫山神女,乃私奔 之佚女,其侍宿与楚王,实从高媒会合男女而起”③,无论“未嫁而死”还是“未 嫁而私奔”,都与杜丽娘形象特征切合,只不过杜丽娘的“私奔”先是以梦的形式, 后又以鬼魂的形式出现,而杜丽娘以鬼魂形式向柳梦梅自荐枕席与神女以入梦形式 向楚王自荐枕席又何其相似。 与高唐神女并称的另一性爱女神是曹植《洛神赋》所写的洛水女神宓妃。《洛 神赋》序称“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是自觉模拟《高唐赋》《神女 赋》的产物,后世捏造曹植爱恋曹丕王后甄氏的传闻,遂使甄后成为与洛水女神宓 妃同一序列的性爱女神形象。而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再三强调杜丽娘的母亲甄氏 是“魏朝甄皇后嫡派”“甄妃洛浦,嫡派来西蜀”,这一交代的寓意不言而喻杜丽 娘的血脉中,潜流着性爱女神的血液。 显然,汤显祖是非常自觉的以性爱女神的原型来塑造杜丽娘形象的。 性爱女神在人类文明史上的最直接意义指向是性、是情欲。杜丽娘具有高唐神 女一样艳冶轻盈的美貌以及性爱追求的主动性,她不仅自荐枕席,而且这种自荐枕 席的最直接目的仅仅就是性爱的满足和愉悦,是“妾千金之躯,一旦付与郎矣。勿 负奴心,每夜得共枕席,平生之愿足矣!”与之相对的柳梦梅,“玩真”时充满色 欲骚动,“幽媾”时带着侥幸心态。所有这些,都说明他们的“爱情”实质是情欲 的彼此满足(起码在“复活”以前),与其说是“情”,不如说是“欲”,历来《 文学史》都称之为“情”或“爱情”,显然太笼统。 可以说,性爱(人欲)是《牡丹亭》关注的焦点,也是《牡丹亭》完成其主题 的切入口。因此,只有把《牡丹亭》置于明清时期大量涌现的情爱文学和文学史上 同序列题材中,才能更明晰准确的透视理解其巨大的思想文化意义。 人欲与礼教分别作为批判的武器与武器的批判构成了《牡丹亭》思想文化意义 的一体两面:在对封建礼教的批判方面,《牡丹亭》直指情的根本“欲”,鲜明突 出的以人欲与礼教的冲突贯穿全剧,显出反礼教的深刻性和自觉性。 封建礼教并非简单的否定“情”,而是否定情的根本“欲”的存在合理性,此 即宋儒标榜的“存天理,灭人欲”。而实质上,“情”“欲”不可分割,两者的关 系可以这样描述:欲是形而下的、肉体性的,情是形而上的、精神性的;欲是根本, 情是花叶;欲是本能,情是升华。汤显祖宣称“诸公所讲者,性;仆所讲者,情也” ④。情,据汉儒解释是“人之阴气有欲者也”⑤,汤显祖所讲的情实是“有欲”之 情,《牡丹亭》所表现所歌颂也就是这种“有欲”之情,这就击中封建理学的僧侣 式禁欲主义理论的要害,正是汤显祖深刻之处。 相比之下,文学史上的一般言情之作,譬如爱情经典《西厢记》,它虽细腻描 写了莺莺小姐在爱情中苦闷、犹豫、迟疑以及最后突破封建礼教层层障碍的心理过 程,歌颂突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爱情,提出“愿普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的爱情理想,客观上也起到反礼教的作用,但并未从情之根本“欲”的受压抑和追 求着笔,因而对封建礼教的批判显得力度和深度不足。 《牡丹亭》鲜明突出的以人欲与礼教的冲突贯穿全剧。 这一冲突体现在杜丽娘所生活的家庭、社会环境中,积淀内化于杜丽娘的人格 心理结构中。 作者富有象征意味的把杜丽娘的母亲安排为代表性爱女神的“魏朝甄皇后嫡派”, 把杜丽娘的父亲安排为代表正统儒家礼教的“诗圣”杜甫嫡派。人欲与礼教的矛盾 就首先体现在杜丽娘的家庭教育上:杜母对待女儿的宽松自由态度不愧有性爱女神 的遗风余韵,她发现杜丽娘昼眠,理解“女儿长大,自有许多情态,且自由他”, 因而被杜宝指为“纵容女孩儿闲眠”、“这都是你母亲失教也”,“道得个为娘是 女模”作者有意点出杜母与杜丽娘的行为承传关系。在性方面杜母也是比较开通的, 她对女儿得病的因由灵犀相通,早有夙悟,认为:“看甚脉息。若早有了人家,敢 没这种病。”而杜宝则斥为:“咳,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女儿点点 年纪,知道个什么呢?”杜母在家庭中的地位正显示性爱女神受压抑被驯服的境遇 (作为这种境遇的象征,作者还塑造了石女石道姑这一被“幽闭”的女性形象)。 杜丽娘身上流淌着来自父母双方的血液,形成其人格心理结构的双重性。在超 我层面上,她遵从礼教的束缚,正如杜母所说:“每日绕娘身有百十遭,并不见你 向人前轻一笑。他背熟的班姬《四诫》从头学,不要得孟母三迁把气淘。”又如春 香所评:“看他名为国色,实守家声,嫩脸娇羞,老成持重。”在本我层面上,她 有强烈的情欲本能,“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 她的这种本我追求在现实界始终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只有在梦中,本我才突破超我 的压制,摆脱了人间礼教的束缚,大胆接受柳梦梅的爱情,而一旦回到现实,杜丽 娘自觉地意识到这种性爱追求只能是徒然的渴望。“诊祟”中,作者安排这样富有 象征性的场面:杜丽娘伤春而病被认为是“着鬼了”,陈最良威胁:“再痴时,请 个五雷打他。”杜丽娘在昏迷中控诉:“些意儿,正待携云握雨,你却用掌心雷。” 礼教的五雷震碎爱的梦境,少女如花的生命就这样被虐杀了。 如果说,《牡丹亭》在现实层面上写出性爱女神的被压抑和被虐杀的境况,那 么,在理想层面,《牡丹亭》则以浪漫主义的手法,复活了性爱女神的形象,表现 了性爱女神的抗争。 梦中的杜丽娘,恣情享受刻骨铭心的性爱欢乐。试把《惊梦》中手执柳枝寻踪 而来的柳梦梅与春日游园的杜丽娘撩云拨雨的场面与《诗。溱洧》所描绘的相比较 :“溱与洧,方涣涣矣。士与女,方秉蔄兮。女曰' 观乎?' 士曰' 既且。''且往 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两者在意境神 韵上何其相似!在《诗。溱洧》这首代表“郑卫之风”的民歌所反映的性爱相对自 由的时代里,有《周礼》所谓“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当斯时也,奔者不禁”的仲 春欢会礼俗,青年男女“每值风日融和,良辰美景,竞相出游,以至兰芍互赠,播 为美谈,男女戏谑,恬不知羞”,《牡丹亭。惊梦》实是再现了“仲春之月令会男 女”这一古老而庄严华妙的仪式,再现了那个性爱自由的时代。 冥中的杜丽娘,“月可沉,天可瘦,泉台可暝,獠牙判发可狎而处,而梅柳两 字,一灵咬住,必不肯使劫灰烧失”⑦,她的游魂寻觅情人,突破“父母之命,媒 妁之言”主动与情人结合。 经过爱的洗礼死而复生的杜丽娘,敢于面对封建家长“愿吾皇向金阶一打,立 见妖魔”的淫威,坦然承认自己“真乃是无媒而嫁”,在金殿演绎自己“生生死死 为情多”的经历,捍卫自己的爱情。 性爱女神的执着追求和大胆抗争终于赢来了胜利,这在客观上鼓舞着青年男女 为争取恋爱婚姻自由与封建礼教作斗争。 对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在冥界,有花神“专掌怜香惜玉,竟来保护他,要 他云雨十分欢幸也。”有判官理解杜丽娘“欲火近干柴”的自然本能,允许她寻觅 爱人重生阳世。而在阳世,人间的礼教比阴间更为可怕,杜宝认为女儿是“色精”, 拒不认女,并且“劾奏柳梦梅系劫坟之贼,其妖魂托名亡女,不可不诛。”其内在 动机正如柳梦梅所揭出的“他做五雷般严父的规模,则待要一下里把声名煞抹。” 是因为杜丽娘“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自主婚姻违背了封建礼教信条,有失 封建家长的面份。最后杜丽娘和柳梦梅的婚姻虽然得到皇帝的认可,但封建家长的 代表杜宝并没有与女儿女婿和解,这一结局意味着:封建礼教势力与青年男女追求 婚姻爱情自由的矛盾最终还不可能得到协调解决,即使年轻一代想主动求得封建家 长的理解接受。这一“不结之结”的结局,显然是作者留给同时代人们的深刻思考, 历来认为《牡丹亭》的结局未跳出“发乎情止于礼义”的传统轨道,未免失之过浅。 中国古代不乏反礼教为主题的作品,但象《牡丹亭》这样鲜明突出的以人欲与 礼教冲突贯穿全篇的绝无仅有。 在对人欲的表现方面,《牡丹亭》从女性角度对性爱作正面的表现、肯定和歌 颂,并与个性解放、人性完满相结合,显出对性爱的认识高度。 在性爱自由被完全排除的礼教现实中,历代情爱作品多从男性视角写性幻梦、 写女性的美艳及荐枕行为,实是表现男性在现实中受压抑、遭挫折的欲望,是对男 性性欲望的排解、宣泄和自我抚慰、疗救。《牡丹亭》摆脱了这种男性中心主义的 性视角,把关注的目光转向女性这一弱势群体,它以杜丽娘为主角,从女性角度正 面表现比任何前代更受封建礼教束缚的明代妇女所受的压迫,表现她们性的苦闷以 及对性爱的渴望和追求。这一性视角的转换,显示出作者对女性同情和尊重,显示 了性爱中男女平等和女性解放的内容。 明清两代大量涌现的才子佳人小说,其模式基本上是恋爱加功名,在艳遇之后, 或以缔结社会认可的婚姻告终,把婚外的私通关系纳入合法婚姻的正轨;或除性爱 的满足外,又增加其他人生欲求的满足。这类小说常强调情对理的调和、欲对礼的 皈依,不敢触犯名教。文学中直接表现性爱主题的十分稀见,有之,则被视为淫秽 小说,而这些“淫秽小说”,也存在着严重的性爱与道德评价的二重性倾向:一方 面是被禁锢和扭曲的性能量以畸形的性虐狂的方式得到极端的宣泄,许多作品如《 如意君传》《金瓶梅》,极力渲染做爱的快感和性的满足,性的描写常常张扬肉欲, 铺陈丑态淫声,近乎兽欲,缺乏美感。一方面又对性持谴责否定的道德评价和态度, 作品主旨被包裹在戒色止淫的外衣下,远远谈不上对性爱体验、性高潮的正面描绘 和歌颂。这种灵肉分离的悖谬状况,实在反映了作者思想境界的低下。即如被视为 淫秽小说的《痴婆子传》,虽从女性自述的角度写上官阿娜对性的好奇心理,肯定 性情欲这一人类本能的与生俱来,但只把性的感官享受当做灰色人生的唯一追求, 并未提升到自觉与封建礼教对立的高度,提升到女性摆脱被压迫地位、认识自身存 在价值的高度,它对人和人性的理解尚处于低级阶段。 英国的理察。霍根为《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一书1984年第二版写的序言中说: “只有当精神和肉体处于和谐……并且一方都自然而然地尊重对方,生活方能为人 所忍受。”“只有当我们的精神蔑视而又惧怕我们的肉体时,淫秽才会出现。”又 说:“一个人没有精神,只有肉体,那是禽兽;但如果没有肉体,只有精神,则背 离了人所应有的二元性。”《牡丹亭》中,灵魂和肉体是和谐的,这正是它超越前 代及同时代作品之处。 《牡丹亭》对青春女性性意识的萌发、性的苦闷、觉醒、痛苦和追求的整个过 程都描写得细致入微,生动而深刻,它在性的心理描写领域的开拓以及所取得的成 就,为文学史同类作品难以企及。即使在单纯的性描写方面,如《惊梦》《幽媾》 等出,其细腻真切也远远超越了明清艳情小说中夸张失实的套话式渲染。总体上, 《牡丹亭》对性爱作了审美化的描写,它把性爱的描写置于“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 的花园,又安排专管怜香惜玉的花神“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用诗 的语言描绘美满幽香的性之美。《牡丹亭》在性爱表现上的成就,是铺张肉欲的淫 秽小说所无法望其项背的。 伴随着性的审美化描写的,是《牡丹亭》对性的正面肯定和歌颂。 杜丽娘情爱的触发,始是“为诗章,讲动情肠”,凭着少女的直觉,她把《关 雎》这首被历代视为“淫诗”或曲解为歌咏“后妃之德”的诗篇,还原为歌唱爱情 的作品,“关了的雎鸠,尚然有洲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又说“圣人之情, 尽见于此矣。今古同怀,岂不然乎?”继而是“因春感情”,她在美丽的春色春光 中发现自己的青春生命与春天一样美丽,“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因而也发现 自己对爱的渴望合情合理性,故游园之后,杜丽娘感叹“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 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在此,作者把 情爱与人类的自然本性、与自然界的勃勃生机相联结,肯定了人类对爱、青春和美 的追求。作品中性爱场面的描写如:“看他似虫儿般蠢动把风情煽”、“幽姿暗怀, 被元阳鼓的这阴无赖”等等,均具有原始自然性爱的性质,作者正是从古老的文化 传统中寻找到批判的武器,即中国特有的阴阳哲学这一哲学的宗教基础是以两性交 合为中心的生殖崇拜来对抗和批判宋明理学对人性的压制,来肯定人类的情感价值, 张扬人类的自然性爱。在维护爱情的金殿对质中,柳梦梅即以“这是阴阳配合正理” 来回应封建家长杜宝搬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条。 《牡丹亭》对性的正面肯定和歌颂,还在于把性的追求与个性解放、人性完满 结合。面对大好春光,腐儒陈最良声称“从不晓得伤个春,从不曾游个花园。”因 为“圣人千言万语,则要人' 收其放心'.”而“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的后花园, 杜丽娘的父母从不向女儿提起,以至“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庭园的荒废,正 象征着封建礼教对美好人性的漠视和践踏。这样,与之相对的,杜丽娘大胆的游园 行动以及对春天和青春生命的美的发现,她对自主择偶的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 后皆得成秦晋”的羡慕,“寻梦”中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 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的渴望,以及梦中冥间对性爱的大胆主动追求,便都染上了个 性解放的色彩。正是通过性爱的获得,杜丽娘达到了灵与肉的和谐统一,实现了人 性的完满。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指出:“现代意义上的爱情关系”, 即“现代的性爱,同单纯的性欲,同古代的爱,是根本不同的。第一,它是以所爱 者的互爱为前提的;在这方面,妇女处于同男子平等的地位,而在古代爱的时代, 决不是一向都征求妇女同意的。第二,性爱常常达到这样强烈和持久的程度,如果 不能结合和彼此分离,对双方来说即使不是一个最大的不幸,也是一个大不幸;仅 仅为了能彼此结合,双方甘冒很大的危险,甚至拿生命孤注一掷,而这种事情在古 代充其量只是在通奸的场合才会发生。最后,对于性交关系的评价,产生了一种新 的道德标准,不仅要问:它是结婚的还是私通的,而且要问:是不是由于爱情,由 于相互的爱而发生的?”由此衡量,杜丽娘和柳梦梅之间的爱已堪称“现代意义上 的爱情关系”。生活在十六世纪末的伟大戏剧家汤显祖,对性爱的表现所达到的思 想深度和高度,不仅远远迈越了同时代作家,其意义更指向未来。 《牡丹亭》以高唐神女为原型塑造主人公杜丽娘,在中国视“淫”为万恶之首 的“无性文化”传统中,复活了性爱女神的形象。它以人欲的思考为切入口,批判 宋明理学为代表的封建礼教对人类正常情欲的压抑,从而肯定和歌颂了人欲,代表 了在几千年封建礼教束缚下的性爱文明意识的觉醒。《牡丹亭》以其歌颂人欲和反 对礼教上的深度、力度和高度,标示着晚明社会个性解放思潮的高峰。 注:①相关观点请参见叶舒宪著《高唐神女与维纳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12月版②见《文选》所载江淹《杂体拟潘岳述哀诗》李善注引《宋玉集》中 的《高唐赋》,与通行版本不同。 ③陈梦家《高媒郊社祖庙通考》,载《清华学报》第12卷第3 期,第446 页。 ④朱彝尊《静志居诗话》⑤《说文解字》⑥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1986 版,第226 页⑦王思任《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