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八） “这个可恶的房子，不，是笼子！”，多多第一次感到她生活的空间竟然是那么的窄小，四面雪白的柱子本来在她的心目中那么纯洁，而现在竟然变成了根根直竖的獠牙，那绿色的充满生命韵味的屋顶，变成了压抑着她使她不能呼吸的的井盖，那暖烘烘的地板，竟然象火一样的燃烧，她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烈焰吞没，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房子里再呆下去，哪怕是一分钟！ 多多愤怒的挥动着翅膀，在笼子里胡乱的撞者，笼子在多多的愤怒中来回的动着。但是，多多还是没有能走出那笼子半步。 窗外正在陶醉在石榴味道的阿五瞬的飞了进来，他焦急的看着在笼子里挣扎的多多。 “多多，你怎么啦？不要这样阿，会伤着你的！喂，不要再闹啦，不要拉” 多多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只管在笼子里上下左右的乱飞乱撞，水撒了、盘子翻了，小米洒落在满地板都是，多多身上金黄色的绒毛也有些在笼子里慢慢的飘落。整个房间变得充满了暴力，而平时那么文静的多多，竟然是这场暴力的制造者。 时间在慢慢的过去，在阿五嘶哑的呼唤声里，疲惫的没有一点力气的多多终于平静了下来。一片狼籍的笼子里，多多落魄的站在了那根木棍上，垂着头短促的呼吸着，她觉得浑身在痛，但最痛的竟然在她的心里！ “多多，你这是为什么啊，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怕，你这样不珍惜自己，难受的会是谁啊，是你自己啊！”阿五看着多多喘着粗气吼叫着“你知道吗，我刚才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你会被自己疯狂的行为伤害，你的生命不是你自己的，你不能那样任意的去挥霍它！” “对不起阿五，不关你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好”多多慢慢的抬起了头，阿五分明看到多多满脸的泪水！“我想和你一起像小鸟一样生活，真的阿五，我从来没有那样的生活过，我看到你在飞翔，你在享受着自然的恩赐，你在自由的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而我呢？我只能在这个房子，不，笼子里，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我几乎忘记了我还有翅膀，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装饰而已，可我今天看到了，我知道了，我不能再这样的活下去，我！可我！这个笼子，我不能冲破它，我努力了，真的阿五，可是我却失败了！我真的很痛苦，可我没有办法了！”多多又泣不成声了！ 阿五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望着多多的眼睛里仿佛也有了泪光闪现。 “会有办法的，多多不要着急啊，可你要想清楚啊，如果你走出这个笼子，你就必须去面对现实中的风风雨雨，你就必须自己去寻找一切你需要的东西，你也许会饥寒交迫，也许有大自然中那么多的猛兽的袭击，你甚至会没有一所可以安身的房屋！” “我不怕的，我好像象你一样飞到蔚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阿飞，飞到白云的深处，去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故事，哪怕是一天，一天我就满足了，我不会畏惧，因为我真的那么渴望这份自由！” “多多，我会帮助你的，我真的被你感动了，那叫我们静下心来，我们好好想一想，怎样从这个笼子里逃出去” 那个下午，阿五一直陪在多多的身边，一直到万家灯火~~~~~~~~ （九） 明天就是小男孩回来的日子，妈妈的使命马上就要完成了，她哼着歌儿走到了多多旁边，一下子惊呆了！ 笼子里到处是洒落的小米，盘子也倒扣着，水撒的一点都没有！而多多，正无力的躺在了地板上，头偏在一旁，原来水灵灵的小眼珠紧闭着。 “多多，多多”妈妈几乎是一步跳到了多多的身边，然后迅速的打开了笼门，把手伸了进去，轻轻的抓起了多多，“你怎么了多多，”把多多从笼子里拿出后，妈妈双手捧住了象已经死去一样的多多，她好像觉得多多仿佛在死亡线上挣扎，因为她全身还不是那样僵硬，当妈妈凑近了多多，突然，多多猛地睁开了眼睛，两制小腿使劲的一蹬，翅膀一次竭尽全力的扇动，多多竟然从妈妈的手里飞了起来。没等妈妈反应过来，多多已经飞出了窗户。 在妈妈惊呆的目光里，窗外，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鸟在半空中盘旋了几遍，飞得无影无踪~~~~~~~~ 那就是多多和阿五，他们终于想到了逃脱的办法，虽然多多曾经执意不用欺骗的办法，她觉得那样好像太对不住男孩和妈妈，因为他们确实对自己很关心，但阿五却实实在在的告诉她，只有这样，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人只有在最紧急的情况下才会放松警惕，而只有人放松了警惕，多多才有机会！ 一切都象事先预想的一样，妈妈来了，看到了，笼门打开了，多多被捧出来了，然后多多成功了！当她飞出窗外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轻松，原来天地真的那么的广阔，她看到了碧蓝的无边无际的天空，感受到了微微吹过的风儿，闻到了那醉人的大自然的芬芳。“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多多忍不住的大声的喊着，早已经在窗子下面耐心等候的阿五，也迅速飞了起来和汇合多多一起。 多多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的房子，那真是一个精致的小笼子，那里面曾经留下了她多少个夜晚轻轻而均匀的鼾声，曾经留下她多少次快乐而满足的休憩，曾经留下她和小男孩多少次真诚的对话！可那毕竟是笼子，它束缚了自己，因为它，自己不能享受大自然赋予所有人公平的自由，因为她，自己无法象所有的鸟一样过鸟应该拥有的生活。 而现在，她终于飞了出来，要去过一种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她兴奋极了、激动中还有些憧憬和向往，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是怎样，她已经顾不上去想那么多。在回眸的那一刻，她也许还有点留恋，但当阿五来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飞翔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只要和阿五在一起，只要在广阔的天宇间，只要用自己的双翼去翱翔！ ] 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只鸟！ 她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 我真的是一只小鸟了~~~~~~~~~~~~~ 晴朗的天空中，两只小鸟在飞翔，在歌唱！！ （十） 每天中午，小男孩都会静静的走到窗前，他仍像过去的日子一样，把新的鸡蛋米换到盘子里，把小罐子里倒进白开水，然后对这小笼子说着自己的心事。虽然着鸟笼里再也没有鲜活的生命。 小男孩从外地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窗前，来看望他好几天没有见到的多多，他有满腹的心里话和那么多的新闻要向多多倾诉，可迎接他的只是那个空空的鸟笼。什么都没有，那一刹那，他的心也像鸟笼一样变得空空荡荡！ 不管妈妈怎么努力的解释，说多多是采取了什么样的欺骗，说她实在是没有办法预料，甚至信誓旦旦的承诺马上另买一只同样的小鸟来补偿，小男孩还是两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他拒绝了妈妈的条件，他说他只记得多多，自喜欢多多，所有的话也只和多多说，只有多多才能听的懂他在说什么。他不相信多多就这样离开他，他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他坚信，多多一定时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只是生气的躲开了，她不会走的很久，她一定一定会回来！就像自己出去几天也要回家一样。 他顽固的坚持着每天的习惯，甚至把每个细节都做的更加细致，更加完美！就像多多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他每天还会把鸟笼用软软的绒布细致的擦洗一遍，叫它变得闪亮，一尘不染。他希望用最干净的方式和最虔诚的心愿迎接多多。 一个月过去了，石榴树的叶子变得金黄如多多的外衣，时时踱着方步丛树枝上缓缓的落下，然后随着四处游荡的风飞走了~~~~“~多多，你知道吗，秋天马上要离我而去了，可你却像那叶子一样飘到了不知何处？”窗前的小男孩在等待~~~ 两个月过去了，光秃的树干上所有的叶子都失去了踪迹，第一场雪后，树干不时扑簌簌的摆脱的积雪的压迫，大地变成了银装素裹，孩子们的戏闹在每一个大街小巷里上演。“多多，你知道吗，严冬已经降临，可雪中的你是否有温暖的小窝？”窗前的小男孩在轻诉~~~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小男孩的身影总是准时的在窗前站立，有时他在鸟笼边出神，有时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窗外，或者是沉默，或者是喃喃的话语不知道说给谁听。 这是一个残酷的冬季，一场更大的暴风雪已经到来！ （十一） 这场暴风雪停的时候，天空还是昏黄的，似乎有微弱的阳光从某个罅隙里透了进来，然后又被凛冽的寒风扫的一干二净。虽然是中午了，也没有放晴的意思。大地完全被厚厚的积雪占领，偶尔走动的路人脚步失去了往日的轻快，沉重的变成了吱吱的声音，棉帽棉袄棉鞋似乎已经不能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今天的窗子是关着的，虽然小男孩坚持要开着窗子，他要等待多多从窗子飞进来，但妈妈坚持关上了，因为严寒来的实在太猛烈。 小男孩换好了餐台上的食物，然后对着鸟笼说“多多，你知道吗，你走了已经三个月了，我无时不刻的在想你，真的，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梦见你在我的身边，快快乐乐的和我一起玩，梦见你外者的小脑袋，你尖尖的红红的小嘴，梦见你象金子一样亮丽的羽毛，梦见你在对我说，我回来了！可是每次当我醒来，却总是我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四面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多多，我真的很想你，真的，每当我梦醒了以后，我都会偷偷的掉眼泪的，可我不能大声的哭，你可不要告诉妈妈啊，其实我总想大声的哭一次，多多，你现在好吗？” 两行眼泪在小男孩的脸上缓缓的流了下来。 “好了，我没事了”小男孩往屋内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转过了身，向窗子边走过去。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威弱但又是清晰的声音，那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划过，他的心头一阵紧张，因为那分明是一声扣打窗户玻璃的声音。他仔细向外看了几眼，什么都没有啊？ 他忽然觉得应该再看看窗子外边，因为窗子是紧闭着的，他几步走到了窗子前面，“啊？多多！！” 在外面窗台厚厚的积雪上，一个金黄色的小鸟躺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小男孩几乎是疯狂的打开了窗子，顾不上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一把把小鸟捧在了手心上， 窗子关上了，“多多，多多”小男孩大声的叫声把妈妈也招呼了进来。他的手心里那个金黄色的生命，真的是多多！ 多多僵直的躺在了小男孩的手心，浑身没有一点热意，没有一丝的抖动，没有一些气息，就象一个凝固的雕塑，妈妈急忙揭开衣襟把多多方在了自己的怀里，小男孩也揭开了衣襟，向妈妈喊到“多多是我的，把她给我”妈妈看了小男孩一眼，轻轻的叹息了一下，从怀里轻轻的捧出了冻僵的多多，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的放进了小男孩的怀抱。 小男孩的心在突突的跳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欢喜还是痛苦，他看到多多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象是看到了这个严冬的春意！但当他感受到多多僵硬的身体，他又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 “多多，你醒醒啊”小男孩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默的念着，他觉得自己甚至是在虔诚的祈祷，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认真的为一个人祝愿过什么，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可以为多多牺牲一切。 也许是小男孩的真诚打动了上苍，也许是多多顽强的生命力在慢慢的恢复，小男孩感到，多多在慢慢的变暖！小爪子甚至有了一点抽动。 “妈妈，多多动了，她抓了我一下”小男孩大声的喊着，看着妈妈。 他看到妈妈的脸上也有一道浅浅的泪痕！ （十二） 多多醒来的时候，静静的躺在了一团柔软而熟悉的棉絮上，她吃力的挣开了眼睛，一张那么熟悉而亲切的脸慢慢的映进了她的眼帘，是他，那个男孩！ “妈妈，多多醒了”小男孩兴奋的叫嚷马上传到了多多的耳边，多多想对他笑一下，可是小男孩马上又放低了声音“多多，别动别动，你知道吗，你冻僵了，刚缓过来，吃点东西吧”说着，小男孩把一个小盘子递到了多多的嘴边。 金黄色的小米一颗一颗的呈现在多多的眼前，多多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小男孩一眼，然后轻轻的随意的吃了几口！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在这间温暖的房间里，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 三天后，多多终于慢慢的恢复了。中午，小男孩又来到了多多跟前，这几天他每天都要早来一些，直到必须离开时才恋恋不舍的走。 多多慢慢的适应了这种久违的生活，她又开始站在那个木棍上，侧着耳朵倾听着小男孩的诉说。 小男孩愉快的离开的时候，多多忽然想起了她在用红宝石的小嘴扣打窗子的那一瞬间。 那一刻几乎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扣响了窗子，在小男孩走进窗子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一阵的轻松，有什么东西好像飞上了冰冷的天空，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忽然觉得很后怕，那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 她的记忆慢慢的回到了那个秋天的中午，阿五和她一起飞翔的日子，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鸟！ 可后来，她忽然发现原来生活不仅仅是自由和飞翔，生存！她首先要生存！！阿五只有每天中午和夜晚才能和她在一起，其余的时间都在为生存而奔波！开始她觉得有点委屈，但她觉得这些大概就是自由的代价吧，毕竟自己生活在了更加广阔的天地，遇到了、看到了、听到了那么多闻所未闻的事，也许很值得！ 可是大自然并不是永远温暖充满阳光，风也不是永远的那么柔和轻抚，她不能忘记和阿五那个简陋的用树枝和枯草搭起的小巢在一次秋风终被吹走的无奈，她不能忘记阿五每天为一颗粮食和一只小虫儿不惜飞很远的疲惫，她不能忘记和阿五为躲避一只残忍的鹰在枯草里躲着一动不动的恐惧，她不能忘记第一场雪后和阿五紧紧在一起拥抱着的瑟缩。 她更不能忘记阿五最后一次和她分别时的情形。阿五对她说暴风雪马上就要到来，他需要准备充足的食物来抵御这即将到来的严寒！分手时，阿五还在她的脸颊轻轻的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那一刻她既幸福又有些担心！和每次离开阿五一样，她都小声的说“注意安全阿”。然后看阿五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天空。 夜默默的降临，阿五却没有象往常一样准时的回来，“也许是什么事情耽误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夜色慢慢的深沉了，阿五还是没有回来！多多突然变得有些恐惧！ 风起来了，冰冷而刺骨的风无情的在多多的身边侵袭着她单薄的身体，多多团成了一个小球，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多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花，一片一片的和呜咽的狂风搅合着，撕扯着！很快就把小巢盖得严严实实，不胜重负的小巢在重压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好像什么断裂的声音!多多吓坏了，她心里不停的念着阿五的名字，那一刻她觉得阿五就是她的全部！可阿五始终没有回来！ 那一夜，那不堪回首的一夜！多多在暴风雪中无助的蜷缩着！她盼望着阿五的回来，盼望着风雪的停止。可她所有的盼望都落空了！在风雪有点减弱的时候，天空慢慢的明亮了，虽然没有太阳，但几乎冻僵的多多知道，天亮了。她不能在呆在小巢里了，她不敢也不想在这个冰冷的小巢里独自一人的等待下去！她想起了那个暖烘烘的小笼子，那个小男孩，那个盛满金灿灿的鸡蛋米的小盘子！ 她冒着风雪飞了出去，她辨不清方向，她只是凭着直觉在飞，任凭风刮的她东倒西歪，任凭雪打的她浑身麻木，她不知道飞了多长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那个曾经那么熟悉的窗台！ 一切都结束了，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走向了那盛满美味的餐台！ {十三} 悠闲的生活总是那么简单而快速，时间在平静中流逝，转眼间，窗外的积雪融化了，石榴树苍老的树干上竟然慢慢的有了生命的绿色。春天来了。 一个春光明媚的中午，窗子开着，透进来春的气息。小男孩高兴的诉说完自己的心事，蹦蹦跳跳的走了，多多伸了一个懒腰，走到了餐台旁。 “哎，你好吗？”忽然，一个似曾相识而陌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多多猛地停止了脚步，呆呆的站住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