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本校注拾零——邓遂夫(第二十回)
作者:yupeng信箱 标签:邓遂夫 庚辰本 庚辰本校注拾零 红楼梦 | 阅读次数:3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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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宝玉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怎样,少不得替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们。”李嬷嬷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第二十回) “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李嬷嬷这句话,在历来的通行排印本(包括新校本)中,大约都沿袭了石印戚序本的圈点断句,将其标点为:“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以程乙本为底本的排印本,中间一句则作:“那里认得我了呢?”)这样断句最关键的区别,是把“那起狐狸”四字与前句连文作宾语。这对前句自然无损(亦无补),却改变了中间一句话的性质——似乎是在埋怨“(宝玉)那里认得我了?”这既不合宝玉一直迁就和礼遇李嬷嬷的客观事实,也不合作者写这句话的原意。因为上文是写宝玉要李去问“别的丫头们”,以便证实袭人生病是实;李嬷嬷则说:“你只护着(袭人),那起狐狸(指别的丫头)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这才与前言后语贯通一致。所以,“那起狐狸”四字只能作中间一句的主语,借以代指“别的丫头”。这又是“断句之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一个显例。同时也是过去《红楼梦》校勘中陈陈相因、不作细考的事例之一。 (八三) [朱旁]四字,嬷嬷是看﹡(原误愖)重二人身份。(第二十回) “看”,据共有此批的蒙府本改。原误之“愖”字,应为原稿本抄录者先以音讹误作“堪”,进而被此本抄手误作“愖”所致。 (八四) [朱旁]批书人也是这样说。看官将一部书中人一一想来:收拾文字,非阿凤,〔谁〕具有〔此〕琐细引迹〔之能〕事?《石头记》得力处俱在此。﹡(第二十回) 此批惟蒙府本共有,除“收拾文字”蒙府本作“收拾这文字”外,其余文字全同。然其中“非阿凤俱有琐细引迹事”一语,则分明有严重的夺漏与错字——其源盖出于原稿本抄录者之误。现因无从对校,只能按全批语意聊补数字,并将“俱”作“具”之通假字处理,供阅者参考。另,“引迹”,亦疑为“引避”或“引导”之误。 (八五) [朱旁]借人发脱。好阿凤,好口齿!句句正言正理,赵姨安得不抿翅低头,静听发挥?批至此,不禁〔浮〕一大白又〔一〕大白矣!﹡(第二十回) 共有此批的蒙府本同缺“浮”、“一”二字,历来辑录征引中皆未作校补。然此二字明系原稿本抄录者夺漏,实不能不补——“不禁一大白又大白矣”,几不成文。“浮一大白”,语出汉代刘向《说苑》中之“浮以大白”。但该“浮”字,尚承古义作“罚(酒)”解。至明清之季,则已引申为“满饮”之义了。张潮《虞初新志·补张灵崔莹合传》即云:“一日,灵独坐读《刘伶传》,命童子进酒。屡读,屡叫绝,辄拍案浮一大白。”后金圣叹批《水浒》,亦时作“浮一大白”之语。脂批用语多受金批影响,故此处“不禁一大白”云云,必是夺漏动词谓语之“浮”字无疑。 (八六) 宝玉忙跟了来,问道:“好好的又生气了?就是我说错了,你到底也还坐在那里,和别人说笑一会子。又来自己纳闷。”林黛玉道:“你管我呢!”宝玉笑道:“我自然不敢管你,只没有个〔人〕看着你,自己作践了身子呢。”﹡(第二十回) 这段经典性的对话,除了后面宝玉说“我也为的是”处原多一“心”字(己卯、蒙府本同),今从戚序、戚宁本删去之外,本来都是文从字顺、语意畅达的,且将宝、黛二人之独特性情和心地,表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可是,正因为原稿本抄录者在历次定本中皆多写了前述那个“心”字,竟导致现存的少数传抄本,竟将宝玉所说的第一句最关键的话校改得一塌糊涂。如梦稿、列藏、舒序本便在那个原属衍文之“心”字前妄加“我的”二字,并将“为的是”妄改作“是为”,致使宝玉这句话变成了“我也是为我的心、你的心”(后来的程甲本即依此)。而甲辰本则更是直接妄改作“我也为的是我的心”(后来的程乙本即依此)。又因近百年来,胡适以程乙本排印之通行本长时间广泛流传,竟使这一句显然是由甲辰本藏主梦觉主人强加在宝玉头上而根本违背作者原意的话——“我也为的是我的心”——全然成了被专家和读者(包括所改编的戏剧、电影、电视剧等)所普遍认同的“铁案”。事实上,这是对宝玉形象的严重曲解。试想,一个历来坚信“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的宝玉,怎么可能在黛玉说出“我为的是我的心”时,不去顺着黛玉的话加以抚慰,反倒针锋相对地说出“我也为的是我的心”这等自私自利的话来?须知,这并不同于紧接着的那句“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中的“我的心”——那已经是深一层的说法,进而体现为“我的那颗‘为了你的心’的心”了。不可否认,依照作者原文所写的这两句极具个性化的独特言词,的确是颇有些令人费解的。但正如此后一条脂批所警醒的那样:“万不可将此二句不解,错谤宝、林及石头、作者等人。”而由甲辰、程乙为始作俑者所篡改的宝玉这句话,恰好是对“宝、林及作者等人”的一种最大的“错谤”。可是,早在九十多年前,有正书局老板狄葆贤,已经在他所印行的戚序本上写过一条更为精辟的眉批在警醒读者了。该批云:“宝玉道:‘我也为的是你的心’,今本改为‘我的心’。初看甚是,细思之,未免浅率。夫黛云:我为我心矣。玉于是云:我心即你心,我心知你心;我所以如此者,皆为的是你的心。——是深一层说法。”然而,几乎所有的红学家及校勘家们,似乎都忽略了狄葆贤这段语重心长的话。更令人不解的是,在后来又相继发现了被公认为是最接近作者原稿的己卯、庚辰二本之后,专家们仍固守着过去误解的陈规不作更改,竟连当今直接以庚辰本为底本而校印的权威新校本,亦无视其底本之合理原文(当然说无视也不尽然,底本上不是也有另笔据程高本点改上去的“我的”二字么!但这分明是以程高本篡易文字为据的点改,又所值几何呢?),也仍按惯例将此语径改为:“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呜呼!值此公元二○○三年五月三十日曹雪芹二百八十周年华诞之期——其短促如电光石火般的生命已历经七个轮回——若再不为作者洗此冤抑,更待何时! (八七) 林黛玉叹道:“回来伤了风,又该讹﹡(原误饥)着吵吃的了。”(第二十回) “讹”,己卯、蒙府、戚序、戚宁本同误“饥”,舒序、甲辰、列藏本则作“饿”(程甲本即据此)。原亦另笔点改作“饿”(是据通行之程甲本),新校本亦从此点改。今从程乙本及新校本之前的通行排印本改。应该承认,自程乙本开始而得以校改的这个“讹”字,才真正符合作者的原意原文。致误的根源,显然是出自原稿本抄录者在最初誊录时不慎将作者原文之“讹”字误作“饿”,在后来的定本中又进而妄改作“饥”。现在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黛玉怎会忽然说出一句宝玉万一“伤了风,又该讹着吵吃的了”呢?此意说来话长,读者不妨细心体会——总之属于脂砚斋常击节赞叹的那种“奇绝妙文”,或可谓之“冷幽默”。这从脂批及此前之正文中即可领悟求解也。 yupeng信箱(yu_peng)于 2004-4-16 17:00:58 编辑过本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