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日记——《曲高和寡凄凉调》

作者：绝代风华 标签：尹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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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月白风清的夜晚，总有一只“梵哑铃”在街中奏着凄凉的悲愁的调子。一天……一月……一年……五年来他没有一夜间断过--祗要是明月当空的话。于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有次我在演完夜戏回来，决定向这位奏曲者行次注目礼，呀！原来是这样老而丑的妇人？不禁将我昔日憧憬着的幽美梦想完全打破了。

　　从此后，我再也不想看到她；甚至听见了这支“梵哑铃”时，内心也起了强烈的反感，——一个既老且丑陋的妇人。谁知道，你偏不想看到她，她偏会找上门来的。有一天下午，我没有演戏，觉得有点头晕眼花不舒服，所以也不想出去，一个人正在无聊之极地幻想着一切过去、未来。在这时，突然小娟从楼下领上来一个老妇，待她抬起头来时，真糟！就是这每晚奏曲的丑妇人，我奇怪，她为什么会来看望我？

　　她真知趣，从我的惊讶目光中，她大概已明白了我的心理，她摇摇手止住了我的逐客令，自动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说：“小姐，你高兴和我谈谈吗？”

　　老实说，那时候我的心里是百分之百的不愿意，可是人家已经这样说了，我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因此我只得勉强装着笑容道：“欢迎，欢迎。”

　　她慢慢地接着说：“小姐，当我知道你也是位爱好艺术者时，我的内心是多么高兴，我遏不住自己的狂热，所以特地冒昧前来拜访，这里我想简单地讲述一点身世给你听，我从前也是个演戏的艺人。……”

　　“啊！你也是个演戏的？”我带着不相信的口吻截断了她的话。

　　“请不必纳罕，你听我说下去，”她继续着说下去道：“从前，在我年青的时候，小姐，我也和你一样的美丽，我爱好艺术，书、音乐、舞蹈，我都喜欢。之后，我决意献身于艺术界，做一个封建时代的家庭叛徒。可是，那时候，--二十年以前—有谁能懂得我们这些？……因此我们失败了。后来弄得没有办法，无奈只得寄身于一家游艺场的歌舞团中做音乐师，将我的满腔热望，化作片片蝴蝶，暂时度着桃花江，毛毛雨骗饭吃。幸亏五年前的战乱中，我遇见了我家侄子，他的环境很好，于是劝我不要弄这一门了，艺术是有可恶的魔鬼在摧残着的。我想我干了十余年的音乐，除了手指上弹出的厚皮外，境遇可说是每况愈下，我……我还做什么？！然而在这十五年的辛酸苦辣中，我的脸被摧残得皱了，苍老了，其余我一点也没有什么收获。现在我想穿了，所谓‘艺术’，恐怕只有明月清风才能贪图你的佳奏，懂得你的秘奥，因此，我只有夜夜这样做了！小姐，你也是个爱好艺术而献身舞台的艺人，你……你觉得失望吗？你受到过打击吗？你觉得观众们除了欣赏你的花容月貌外，还会贪图你宣扬艺术的真谛吗？--我可大胆地说一句，你失败了。当你一旦老了，丑了时，就是你的艺术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观众也会退避三舍的，小姐，你还年青，可是你要给观众们留了一个好印象的话，你应该退隐了，否则，你步我后尘之时，为期不远焉！”

　　诚然，她的话，句句珠玑，字字金玉，我除了唯唯唔唔外，还有什么说的，我仔细地咀嚼着她的话，其中是含有颠扑不破的真理的……

　　“当你一旦老了，丑了时，就是你的艺术已臻至炉火纯青之时，观众们也会退避三舍的”

　　……真的，如果我要给观众们留个好印象的话，那我是应该退隐了。……我接受了她的忠告，我向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我该这样做了”她听我这样回答她后，带了一脸慈祥的笑容告辞了。

　　当天夜晚，又是月白风清，这支“梵哑铃”又准时地奏了起来——抑扬顿挫，苍老凄凉，好像是在告诉我：“曲高和寡凄凉调，挥泪沿街觅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