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mily

作者：P Swarovsky 标签：BY 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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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忆中的那一天，天空明亮湛蓝，他送给我一张画。
画上，一大一小两只兔子，那是身体温暖，憨厚有趣的小生灵。
小兔子对大兔子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大兔子对小兔子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画的一角写着一行小字，Shmily。
那是撒加送我的第一张画。

那天，我第一次问他“你爱我吗”。
他什么也没说，低头画了这张画。
那是我记忆中，他对我的难得的温柔时刻。
那年我们八岁。

后来我仍然经常这样问他。
而撒加却总是不耐地回答，加隆，你不是孩子了，你是我的弟弟，我当然爱你。

现在我已不知道，他说过的话还可以相信多少。
但我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2

窗外，天空仍旧明亮，看着那澄澈凛冽的湛蓝，我想，蓝色也是也是多种多样的。
此刻的蓝色让我感觉如此寒冷。

“加隆·麦斯韦，您听清我的话了吗？”
男人沉闷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
他正坐在我的对面，机械地搅动着深褐色的咖啡，穿着的西装如同某种精密仪器，找不出一丝缝隙。
实在呆板无趣，如同他本人。

“我听到了。我同意你的所有条件，所以也请您遵守约定，让画展能够成功举办。”
我又往咖啡里加了一些牛奶。咖啡已经变成浅褐色，可仍觉得苦。
我是如此喜欢甜食，如同中毒。
而撒加喜欢苦咖啡，看了就让人目眩的几乎黑色的液体，他却甘之如饴。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世上会有我们这样不同的双胞胎。

“你确定吗？你明白我要你做的事情是什么吧。”
男人看起来很疑惑，或许他觉得我的身价应该更高。这还真是抬举我。
当然，可能只是由于我长着这样一张脸的缘故。
不过，都没有关系。我不关心他的意图。
我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没理解错误的话，你的意思是从明天开始，我要随叫随到，陪你做爱吧？当然明白。我早已小学毕业。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我放下终于还是没喝完一半的咖啡，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
“你是个懂几国语言的艺术家吧？那么，你知道'Shmily'是什么意思吗？”

看到他皱起眉头，我又把这个神秘的单词一字一字地拼写了一遍。
男人摇了摇头。他觉得我莫名其妙。
而我有些失望。原来他也是不知道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到我站起身，他终于忍不住问。
“先生，明晚见。”
我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问题。我根本就懒的回答。

为什么有些人总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呢？真不开心。
他们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吗？
撒加就从来不问我这种问题。

撒加很少问任何问题，只是安静地画画。
有时候，看着他画画，我会感觉他本身也将变成一幅画，静止在家中落地窗边，有着坚毅线条的侧脸被下午的温暖阳光勾勒出金边，穿着的粗线毛衣在映照下也发出柔和的光晕，包裹着他的身体。
这样的美，我不敢看。
如果这幅画当真存于世间，我愿用一切代价交换，然后藏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撒加的愿望是把他所钟爱的美好事物展示给整个世界。
而我钟爱的东西，不希望任何人分享。


我和他不一样。


3


撒加是一个画家，喜欢画画，音乐和美丽的风景。
画家具体是什么样的职业，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知道，画是可以卖钱的。
很多很多的钱，足够我们两人生活。
颜料晶莹剔透，调色盘有完美的弧度，撒加注视着它们，全神贯注，无比认真。
他从未这样看过我。

小时候，撒加的性格更加温柔平和，不像现在一样多少有些偏执。
当然，现在别人仍然都喜欢他。
可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爱他。

我是一个普通人，喜欢看撒加画画的样子。
不过撒加是不喜欢别人看他画画的。包括我。
在他眼里，我也是别人。别人中的一个而已。

所以，当他发觉我无声无息地走进画室时，生气地说：
“加隆，我说过很多次，进别人的房间前要敲门。”

“可是，我不当你是‘别人’，那怎么办？”
我随意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看着未完成的画。
色彩绚丽的线条和色块堆叠在一起，好像没有秩序，却也不显凌乱。
这么抽象，我看不懂。

我怀念小时候的撒加的画，画的都是我看得懂的东西。
小兔子，小象，森林，太阳。温暖有趣的小东西，百看不厌。
可撒加已经不再画那些了。那些不能卖钱。

“你最好不要来烦我。画展马上就要举办，最后一幅必须完美。这个画展对我非常重要。”
“照我看，这画已经很完美了嘛。”
“你根本不懂画。”
“可是我懂你。”
我对着他嬉皮笑脸。撒加无奈地看着我。
在口头上，他一向拿我没办法。


“加隆，你有事情没告诉我。”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忽然开口说：
“从小时侯开始，你就不告诉我你的事情。这是为什么？”

撒加总能看到我的心。可他读不懂。
而他的心，我却连看都看不到。
我不懂他。

我不说话，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门关上之前，撒加叫住我，递过一件外套。
“天气预报说今夜降温。”

我笑了，将外套穿在身上。
真好笑。世上如此多的险恶，他却独独怕我受凉。
如果他知道，我为了他的画展，正准备去和主办人上床，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了，如此离谱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相信的。

撒加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
好人是好人，坏人是坏人，画是画，钱是钱。
哥哥永远是哥哥，弟弟永远是弟弟。

如同他从来不问我要去哪里。
因为他知道，无论到哪里，我总会回来。

这就是撒加，我唯一爱的人。
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4


Shmily。

楞楞地看着精致吊顶的天花板，仿佛看到这几个字母悬浮在空气中。
十几年来，我会随时随地想起这个神秘的单词。八岁时候，撒加写在送给的我唯一的画上。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但我并不着急知道结果。

我从来不着急。结果总会到来，我可以慢慢等待。
反正，时间还长的很呢，还有一辈子。
虽然自己也不能确定，一辈子到底有多长。
不过，想来，应该是很长，很长。

足够我弄懂很多事情。
更足够我经历很多事情。

比如做爱。


“加隆，你知道为什么比起你哥哥，我更加中意你？”
身边的男人兴致盎然地问。听那口气，他认为我一定非常想知道答案。
愚者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我还是顺从地回应了。
“因为，我喜欢看你眼神中的绝望。”

我把头埋在枕头间，尽量忍住不大笑出声。
“那我建议你去埃塞俄比亚看看。你会在那里找到一大堆恋人。”

男人支撑起身体，从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我。
微微眯起来的眼睛使他显得险恶而令人厌恶。
“你不怕得罪了我？”
“请注意，我只你的性伴侣，不是仆人。”

男人笑了，原来笑也可以这么难看。
他再一次地俯身向我。

我闭上了眼睛。


撒加。
为何你的笑容让人心情安宁平和。
为何我如此爱你。
为何我无法得知你是否爱我。

那么，至少让我自己求证。
而这是我为你可以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对不起。


5


街道上十分寒冷，残雪堆积在树根和花坛旁，肮脏潮湿，如同现在的我自己。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了，到处可以看到笑闹着的人们。
新年有新希望，新年有新未来。人们为此举杯相庆。

我不明白这有何意义。
希望和未来，是人们能通过庆祝得来的东西吗？
该来的自会到来。

忽然是这样怀念童年时光。
每天都很单纯，明天也只是明天而已，既不期待也不会害怕。
撒加会对我温柔地微笑。

现在我只想快些回家。家中至少有他。
有他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不信上帝，不信奇迹，我只信你；
我不要未来，不要现在，我只要爱……”


哼着不成调的老旧曲子，打开了家门。

然后，无比惊讶地发现，撒加在黑暗中坐着。
没有睡觉，更没有在画画，只是安静地坐着。
看到我进门，稍微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我吓坏了。
以往几次这个时候回到家中，撒加已经睡了。
实际上，当我回家的时候，他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睡觉。
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情。

“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还是没说话。
然后，我注意到，他的脚边有一堆形状奇怪的画布……
我立刻冲到壁灯旁，手指发颤地按下开关。

几十张被割破的画布，曾经美丽的色彩触目惊心地扭曲在了一起。
那正是撒加准备了近两年的，这次画展上将展出的全部作品。

我明白了。
撒加知道了一切。


为什么？怎么会？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脑中一片混乱，可眼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于是故作镇定地说：
“没有想到，你会为了我放弃这次机会。”

撒加淡淡地开口：
“我不需要本不存在的机会。”

那么我做的算什么？
对于你来说，我是否也不存在。

我看到撒加向我走来。
“加隆，告诉我，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神情痛苦，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
我能感到，他全身都在痛苦地颤抖着。
是为了画，还是为了我？

“为什么，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精神恍惚，不知怎么的，如同被催眠一样喃喃地说：
“撒加，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那么，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撒加终于没有回答我。
他把我拉近……

最后，叹息了一声，轻轻说：
“加隆，你不是孩子了。”

第一次，他出门却没有告诉我他要去的地方。


站在黑暗的屋子中央，我感觉全世界的黑暗向我压过来压过来……
我可以发誓，自己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惧怕黑暗。死一样寂静的黑暗。

只有嘴唇上残留的一点温润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活在有他的世界里……

可是，这是真的吗。



6


我疯狂地跑在这个城市的黑夜中，没穿外套，没戴手套围巾，也没有钱。

最后几个硬币用在了公共电话亭，打给那个将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的男人。

“你想过背叛我的后果吗？”
在话筒另一头，男人的声音低沉如兽的咆哮。
“对不起了，再见吧。”
我没等得及他回话就把电话挂断。

我已经不再害怕什么了。


然而，找遍了所有撒加可能去的地方，也没找到他的人。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公寓楼的门口，发现自己竟然没带公寓楼大门的钥匙，而管理员也不知去向。
于是，我站在公寓楼门前，静静等待。

也许，撒加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一定会回来。然后，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多年以来，终于有了这一刻。
眼前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模糊的光亮。
我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
我不想再掩饰任何事情。

撒加，请回来。
我要告诉你一切。
并且，还要告诉你，我也可以开始相信了，那个人们所说的未来……


对着冰冷的公寓玻璃墙，哈了一口气，我在上面轻轻写着：

S ……H ……M ……I ……L ……


而就在这时，几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来的是如此突然，好像从高楼的影子中走出来一般。
我还没看清他们的脸，他们已经一拥而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推到墙边……

我的腹部感觉到某种锐利的触感，一下子，好像有大量温热的液体涌入身体。
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后，我抬头再看的时候，男人们已经消失。



我感觉自己还有意识，还能动，于是靠着墙，慢慢爬回到刚刚写字的玻璃旁。

S ……H ……M ……I ……L ……

在水气朦胧的玻璃上，刚才写好的几个字母，已经流下了眼泪一般的水珠。
我感到自己生命在流走，如同这些即将消失的字母。

但我想，至少，我还可以写完最后一个字母。
终于似乎马上就会明白的单词……
终于似乎很快就要看到的未来……

可是，手指却滑下去，滑下去，滑下去。


他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END


Goodbye my 2004.
Goodbye my Kanon.

sul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