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落红尘 三

作者：农场经理 标签：文学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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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沙漠无日月，见饼始知秋。”
　　趁着月色，年糕喜滋滋地磨了墨，拿出洪茶新买来的衡水狼毫蘸好，在洪茶送来的四海第一家出品月饼的竹盒上题了这句诗。又搬出也是嘱咐洪茶买来的，大食地毯、浅香木矮几、灯心草织的蒲团、淡墨山水的屏风等等，一一放置在自己和傲笑美人共同居住的白石小屋之中。

　　因此当傲笑睁开眼睛，不但发现自己居住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他又痛失了一个杀死魔头的机会。
　　傲笑七岁起随师父上山修行，一十三年后，当山崖边的梅树开花的时候，拜别了师父，开始闯荡江湖。而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件令傲笑觉得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就是为一个少年报仇。虽然当傲笑见到那少年，他已经脸色青白，唇色发黑，四肢僵硬地成为了一具尸体。这具早夭的年轻躯体的头，被抱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怀里。当傲笑看到他们，小姑娘正要卖身为奴，好给自家公子安葬。

　　傲笑虽然初出江湖，但也没打算多管这样闲事。
　　“那位负剑的大侠请留步！”
　　随着这声幼稚的声音，原本围观的人的目光一下子全投射到了傲笑身上。
　　“姑娘是叫在下？”
　　傲笑迟疑的停下来，透过人群，望着也同样望着自己的，那个头发凌乱衣衫破旧的小姑娘的哀伤的眼睛。
　　“请大侠为我家公子报仇！”
　　“这里有许多人，姑娘为何要找在下呢？”
　　傲笑有点奇怪这个小女孩子的选择。
　　“我家公子生前说过，剑乃是兵器之中的君子。想要驾御剑，心中就要先有剑的君子之心。小女子见大侠敢于负剑于市，剑上还题着您的名号，想必是剑中豪杰；又见大侠眉间宽阔，正气浩然，肯定会急人所急，行侠仗义。这才惊扰尊驾，小女子报仇心切，还请宽谅。”
　　傲笑沉吟了一下，“听姑娘谈吐不俗，似是大家出身，莫非你家公子遭人谋夺家财，又被奸人所害？”
　　“我家公子是被当今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洪茶所害，请大侠为我家公子主持公道。”
　　小丫鬟一提魔头洪茶，围观的人就立刻散了个干净，这样一来，小姑娘的眼睛中的光彩就又黯淡了几分。傲笑虽然也听过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的话，可亲眼见却是头一次，也不禁对眼前的弱女子又多了几分怜悯。
　　“先把你家公子安葬了，其余你再慢慢讲来。”
　
　　
　　“傲笑，我去看看仙人掌，晚上回来等我一起看月亮。”
　　被年糕的一句话，打断了傲笑的回忆。
　　只好依在露台的白石栏杆上，从清晨的冰凉一直到感觉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滚热。傲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仔细观察那一大片仙人掌园，却还是找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字。
　　“也许根本就不是个字，忆秋年骗我，无非是不想让我去杀洪茶。”
　　虽然年糕为傲笑治了伤，又收留他养伤，期间也对他不错，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但是洪茶却是不得不杀的。不仅仅是因为傲笑曾经对着一双哀婉黯然的眼睛许下过誓言，而是傲笑绝不允许有人残害无辜，无论是以什么理由。


　　“我家主人是扬州世家，颇有些家财田地。因为家中父母早逝，族内亲人又少，主人平时就喜欢结交一些江湖朋友。有一天天降大雪，主人正与朋友在堂上，忽然下人来报门口倒着个侠客，把地上的雪染红了一片。主人忙命人把他抬进屋来，主人的朋友见了，认出是江湖传言的魔头就要一剑杀了。主人说穷鸟入怀，猎人都不忍伤之，何况是个人呢，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受到教训了。就让我们把魔头送到客房，请大夫治疗，好生伺候。
　　　过了一个月，魔头的伤渐渐好了，他假装感谢我家主人，教我家主人武功，还竟然说爱上了主人，愿意一生一世陪伴在我家主人身边。主人不仅信任了他，还跟江湖上的正道人士说愿意散尽家财扶助死在魔头手下人的遗族，以换取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是原来这一切全是假的。魔头的内伤是因为练ＹＹ神功被反噬，一段时间内不能运功。他为了保护自己，就假称愿意改过自新，受我家主人的庇护。一旦神功练成，就离开山庄，继续去危害武林了。
　　　可怜我家主人仍不愿意随大家去追杀魔头，为了对天下英雄有个交代，就在朋友面前自裁了。可是，去为主人报仇的侠客 也好，家将也罢全被魔头所害，从此就再米人愿为主人出头了。小女子这才请大侠为我家主人主持公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女子讲的如有半点虚假，愿意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傲笑听罢把剑带在身上紧了紧，“你可知道那个魔头身在何处？”
　　“小女子只听说，他常住在四海第一家。”
　　

　　“沙漠中的赏月真是别有韵味呀。”
　　傲笑冷眼望着年糕故作风雅地在露台上置桌几香炉，还摆了月饼五个。傲笑这是第一次见到大漠风光，果然白沙似雪，明月如盘。不过忆秋年看起来似乎在沙漠生活多年，怎么也会为了中秋之月大惊小怪呢。
　　“忆秋年，你在这里多久了？”
　　“十年了……”年糕仰望明月，脸色也被月光照得变得有些朦胧。这让一贯认为年糕乃是魔头帮凶的傲笑突然觉得，明明看惯了的年糕虽然蓄着胡须却也显得满是痞像的脸，竟然变得带着些莫明的忧伤。
　　傲笑的师父是个出家入道的人，所以为他所见的表情始终是一种柔和而恬然的安详。等傲笑下了山入到了师父所讲的三千凡尘中的时候，才发觉原来世界上竟然有着这么多鲜明强烈，如他的剑锋一般无法掩盖情感。江湖人士决斗时相互对视的眼神，深夜里丧家传来的号哭声，从柳巷高楼中随风飘来的嬉笑，这一切一切都只让傲笑感到新鲜罢了。不过这一次，当他看到这个贯于嬉笑调侃的人的脸上所出现柔软的哀伤时，竟然连同自己心中的某处也不禁微微一酸。“既然他说在沙漠隐居了十年，那大概洪茶的所作所为并未耳闻吧。”


　　傲笑把因洪茶而死的少年安葬后，又帮助他所遗留下的婢女托在一户人家处找到了工作，这才去了那中原武林第一闻名的客栈——四海第一家。
　　不过傲笑忘记了一点：他根本没见过洪茶，只听过那婢女简单的描述，又如何能找到他呢？所以傲笑住进四海第一家不久就在公开亭贴出要和洪茶决斗的帖子。结果光阴如梭，都贴了一个多月，魔头却连影子都没现，倒是因为听说傲笑要和洪茶决斗而来给傲笑支招打气的故旧遗孤来了不少。傲笑因为不堪其扰，索性决定除了自称魔头洪茶的人一概不见。结果在四海第一家住了两个月余，盘缠几乎用尽不说，依然没等到洪茶。


　　“立也相思，坐也相思……”
　　傲笑以为本来在茶楼酒肆唱小曲的都该是红口白牙，二八年华的姑娘，这天夜里却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果然是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傲笑本来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听到了从窗外飘来的歌声，反而睡意全无。
　　不是绵软的苏白，也不是响亮的京腔，倒是和那个小姑娘的扬州口音有些类似。“……忘不了银红衫子窈窕姿……”唱到这里，傲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床在微微颤动，过一会儿连屋顶也吱吱作响。还没等傲笑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啪啦啦一声响，连个人带数块木板都砸在了他身上。
　　“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本少爷唱完？”
　　一骨碌身从傲笑身上坐起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华服少年拍拍身上的灰尘，第一句说出的竟是这样的话。原来他就是那个唱歌的人。


　　“你是谁？”
　　少年拍打干净身上的泥土，才发现有个人在自己底下作了肉垫。傲笑也真是老实，连声疼都没叫，好像只等着少年自己发现自己。
　　“看你一副世家子弟的打扮，是出门经商，还是上京赶考呢？”
　　这时候，少年扭头发现了傲笑挂在墙上的剑，“你叫傲笑红尘？”，在傲笑视力未及的地方，少年的眉头轻轻一皱，“原来你是个江湖中人。”
　　少年说着把散落在屋里的木板扔出了窗外，“你这房子不能住了，我出银子给你另租一间如何？”
　　“不用。”傲笑整理了一下被洪茶弄乱的床，“还可以住。”
　　“住没有屋顶的屋子？你还真是风雅，想看着星星睡觉，不过现在还是挺冷的呢。”洪茶一手抓住傲笑的袖子，一手从墙上摘下了他的剑。“不如，你跟我回家住吧。”
　　“对呀，你不知道吗？本少爷是铸剑山庄庄主的食客，在庄内能当一半的家，你跟我来吧。”
　　傲笑正为盘缠将尽烦恼，一想正好可以打探一下魔头的下落，因此也就随洪茶去拜访庄主金子陵了。


　　年糕听到这里，抖着肩膀极其恶劣地，呵呵地笑了起来，刚才的诡异的哀伤之色倒好象仅仅是傲笑一时的幻觉。
　　“洪茶受的教育不好，专门喜欢捉弄别人。傲笑你果然被玩弄了感情了。”
　　年糕见傲笑神色一变，又摆起原先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孔来了。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制造的一点松动前功尽弃，年糕忙赔礼道，“傲笑莫要生气，是我失言了。如此良宵美景，别说那些杀风景的话了，不如在下吹萧一首，作为赔礼。”
　　傲笑的师父也有一支紫金箫，可他从未在傲笑面前吹过。只有一次，在傲笑刚被送上山来不久的时候。小孩子换了床就会睡不安稳，夜里醒来，听到被清风送来的飘渺的萧声。觅着萧音，他就连鞋都米穿，摸黑下了窗，又推开木门，在盈满了月光的院子里，单寻到了师父的月下背影。而那支紫金箫，是转天在师父的书案上，傲笑才看清的。
　　年糕说完就坐在露台的白玉栏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只碧玉萧，放在唇边吹了起来。这个旋律，傲笑觉得很熟悉，又似乎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