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城三月

作者：负喧独行 标签：欢迎板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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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城的三月不是被花催开，也不是被风拂绿，而是被哭声和哀乐喊醒。
　　农历年一过，隔三岔五的从城郊某个地方的高音喇叭里传来有人死去的消息。哭声不悲，哀乐不哀，只是惊天动地，甚至透着喜气，塞了半城。一丁点大的孩子们率先感受到这一点，欢快地喊着：啊！春天到了！你听，有音乐咧！这群敏感不知愁的小东西！
　　因着这特别的气象，这一年的三月在印象中停得格外长些。
　　我不说满眼的桃红柳绿，草长茑飞，不说雨是怎么下的，风是怎么绿的。我单说那满天的风筝，只那一根细细的线就将人的心带上半空，收不回去了。
　　孩子们是这场“革命”的发起者和热心推动者。他们比谁的风筝大、酷，比谁的有趣，笑着、跑着、叫着，冲过喷泉，满场狂奔。忽而就散了，忽而又缠一块儿去，彼此扯不开。但风筝飞不上天。有什么关系呢——这其间生出的快乐要比那原先设定的单一的收获多得多，远远超过了想象。瞧这场面，瞧这声势。
　　老人不语，低头默想：想当年……这话不知从哪一天起成了固定的开场白，孩子们笑他，年轻人笑他，但丢不了了，成了影子。不觉颔首低垂，微微闭了眼，只一瞬，就沿了原路回去。忆起削竹片，糊纸张，装哨子，还有踩倒的麦苗，田野上的狂奔，肆意的风声……模模糊糊的影子和声音刹那间全涌上来，将人整个儿笼住。他还恋着旧日的时光，那是全部的欢乐所在。现在的日子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觉一般，单那现买的风筝就使快乐大打折扣。他摇头。但阳光日渐明媚，再愁苦的东西也要融化。那么，就展一个淡淡的笑吧。
　　其实，最快乐的莫过于那不老不小的一群，偷着乐的一群。他们有技巧还有活力，轻易就将风筝放上了天，连掉了尾巴的也不例外，惹得孩子们一拨一拨地大叫。啊，自己还年轻！这念头一生出来就让人要晕、要飘，像是踩在了云头上。平日只觉空荡的广场一下子就小了，三两步就奔到这头，三两步又到了那头。
　　哀乐忽然飘过来，憋足了气似地给大伙儿鼓劲。全乐了。在蓬蓬勃勃的生长中死去是多么圆满的谢幕。
　　都觉着这光阴的好了。但她步履如飞。
　　也就几天工夫，风筝一个个被收回来。接下来该灿烂的要更灿烂，该繁茂的将更繁茂，一切都要腾出来准备着迎接下一幕。
　　孩子们来得快，散得也快，呼啦一下跑了，他快乐着，不愁明年不更出彩。不舍的是那大人，想着再不会有这么好的时光，想着夏天快到了，然后是秋天，似乎冬天也不远了，他出神了。然而孩子们的喊声还没远，眼前的这一切分明还在。这心思闪电般掠过，以至于那么快，快到不易察觉，快到还没生得完全就隐去了。
　　一切疯似地长。
　　在即将收场的狂欢中，在无声地叹息里，小城的三月灿烂地盛开过，又悄然地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