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叫驴的故事
| 作者:江阴大汉 标签:原创天地 | 阅读次数: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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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高粱红了脸,谷子弯了腰,玉米露出了金牙,土豆拱出了地面,辛勤一年之后,收获的季节到了。
秋收大约需要一个多月,是一件艰苦而充满喜悦的事,看着车倌儿们把山一样的庄稼拉到埸面,那坐在高高的庄稼垛上跃武扬威的样子,让我羡慕不已。 于是我跟队长说,不想割地了,想去拉庄稼。 队长说,“你X大个东西,四五十斤的个子(庄稼捆子),你能举起来? 把你砸死我可交代不了。再说人都配好了,你让我换谁?” 我执意要去,他想了想,“那就赶个驴车去吧,先把话说在前面,要是干不了,马上滚回去割地,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别的驴都配完了,你就用大叫驴吧!” 他“嘿嘿”一笑,带着领袖般的阴险,走了。 村里有六七个毛驴,有草驴、有骟驴,只有一个谁也不想要的大叫驴闲着。 这家伙一身漆黑发亮的毛儿,两只招摇的耳朵,明亮的眼睛,雪白的肚皮,长得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象某些成功人士,趾高气扬,目空一切。 大叫驴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伙,拉起车来不亚于一匹马,毫不偷懒,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又胜过骡子,而且没有小草驴的那么多坏心眼儿。 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毛病,用老乡的话讲,“太流氓”。 不管拉多么重的车,不管走多么险的路,只要一有同类出现,它立即停下脚步,昂首挺胸、引亢高歌,并且(此处删去50余字)。这个时候,你就是打死它,它也决不会前进半步。 更让赶车的人难堪的是,如果碰上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士,它也会固态萌发,照此办理。于是女孩子推推搡搡、嘻嘻哈哈、破口大骂,不知是在骂驴还是在骂赶车的人。 最出格的是,有一次一个剧团在露天演出,一个穿红衣裳的演员正在唱革命样板戏,这流氓驴一见此情,兴致大发,狂叫不止,大有冲上舞台演一个对手戏的气势。 台下的社员前仰后合、笑成一团,台上的演员无地自容,掩面而逃,据说发誓今生再也不上露天舞台。 大叫驴声震四乡,成了人们形容某种人的一个代名词。 老队长让我管大叫驴,其罪恶目的显而易见。 用驴车拉庄稼,是马车的一个补充,三套马车进不去的地,或者不够一马车拉的小块儿地,都要用驴车去收拾,这种地里的路一般都不好走,虽然每次拉得不多,却都很费事。 其实,治理大叫驴的流氓习气,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每当远处有牲口过来,让它停在路边,用一条麻袋蒙住头就行了,他如果敢叫,就拼命地里勒嚼子,直到嘴角流血,如果还不行,就用鞭杆捅它的肚子,几个回合下来,它就收敛了很多。 驴和人一样,坏毛病是惯出来,老乡们之所以不采取手段,实是为了取乐,满足一种低级的享受而已。 几天以后,不用任何手段,它也不敢有任何轻浮之举了,只是偶而回头可怜地看着我,好像在回忆逝去的美好年华。 让我最吃苦头的,不是大叫驴的恶习,而是他听不懂外乡人发布的命令。 北方绝大多数地区,吆喝牲口的口令都是一样的,“驾!”是前进,“吁!”是站住,“哦!哦!哦!”是左转弯,“外!外!外!”是右转弯。 但是这种口令从我嘴里发出,大叫驴怎么也听不懂,以致最初好多天我只能牵着它走,全然丧失了高高地坐在车上的优越感。 割地的小伙子看到都偷笑,只有老队长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就对了,省得掉下来把你摔死 !” 用驴车拉庄稼是一件凭良心的事,可多可少、可快可慢,没有人监督。特别是对我,老队长特别安顿,只要我和驴别出事儿,干多干少没关系,就当他白扔了几十个工。 我决定首先解决这个难题。 我回忆起在学校时军训的教程,并制定了一套训练方案,利用自由自在的大好时机,开始了对大叫驴的强化训练。 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倔”,要改变它的传统习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用大棒加新鲜玉米为奖惩工具,费尽了脑筋、下足了力气,终于在半个月之内,让这个家伙的意识形态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到了秋收最紧要的时候,我已经能够潇洒自如地驾驭这个被洗了脑的大家伙,拉庄稼的成绩直线上升,连续多天一直名列前茅。 老队长虽然有些疑惑,却高兴地拍拍我的头,“好小子,明年秋收,给你一挂3套马车!” 紧张的秋收顺利结束了,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得多,队里的干部兴奋地筹备每年一次的全村会餐,大叫驴被委派了一项重要的任务,会计和几个年轻人赶着这辆车到山里去,把老羊倌和村里的羊接回来。 本来一天可以干完的事儿,第二天傍晚还没有消息,全村人都有些焦急,直到第三天中午,村头一阵黄尘,羊群总算平安回来了。 队长打发人来叫我,命我马上到队部去。 一进门,就是一顿破口大骂,我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是满脸疲惫的会计道出了原委。 原来,大叫驴一出村,不管怎么喊,不管怎么打,一步也不肯走,非要有人在前面拉着,才肯挪动。上山来回100多里地,几个小伙子轮流拉驴,不但走得慢,而且都累得要死,这就是回来晚了的原因。 “你把大叫驴怎么了?”所有的人都逼着我问。 我先是莫名其妙、继之一愣、继之哈哈大笑,笑得肠子生疼。 原来,我对大叫驴的强化训练中,完全套用了军队的口令,“齐步走”就是开始拉车,“跑步走”就是快点儿走,“立定”就是站住,左转弯就是左转弯,右转弯就是右转弯,“稍息”就是允许它去偷点儿庄稼吃。 可爱的大叫驴! 它已经听不懂传统的方言了! ……。 直到第二年夏天,我被抽回城里时,大叫驴的思维仍然在新、旧口令之间徘徊,常常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几十年后,每当我看到油头粉面、西装革履,胸无点墨却夸夸其谈的男人时,总是想起村里的那头大叫驴。 2005.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