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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起大落,人生之乐——金盆洗手——翡翠赌石传奇

作者沈傲 标签赌石 翡翠 翡翠赌石传奇 阅读次数:316
第二十三章  大起大落,人生之乐——金盆洗手

赌石的精髓是什么?有人说是暴富,那为何富了之后还要冒一贫如洗的风险去赌?

初夏的一天,缅甸玉石商老M来家中接我,而后我二人衣冠楚楚、神情严肃的出了门,向普级押叽(佤城最大的佛寺)走去。

谁也猜不透我们顶着烈日要上哪,要去干什么,连我们两家的亲属都不知道,而我们家里的人也不知道老M曾做过玉石买卖,甚至连老M的孙子孙女,也不知道老M做过玉石生意。他现在开着一家小旅社,一家人过着虽不显赫,却舒适、富裕的日子。

到了普押叽,我们已经是一脸汗水,衬衫早已湿透。老M满是皱纹的面孔,严肃异常,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露一丝笑容。我紧跟在他身后,同样不言不语,进了大殿。殿堂里宽敞、阴凉,香气扑鼻,青烟缭绕,地面被求神拜佛的人踩得光亮如镜。时值正午,大殿空荡无人。供上香,我跟着老M跪在顶天立地的佛祖释迎牟尼像前,拜上三拜之后,就开始起誓,老M说一句,我跟着一句:“面对神圣的佛祖我起誓……看过这件石头我就把它忘得干干净净,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再说这件石头,更不讲此石属于何人,如有违约,我赌一件垮一件,一直垮三代..…。”

起誓完毕,我们起身出殿。往老M家走的路上,老M的脚步不断加快,脸上露出一种神奇的光亮,细长双眼仿佛看见了金山银山、大海日出、美女佳肴,神采飞扬,仿佛刚才不是同我起誓看石头,而是宣誓就职当总统、总理什么的,满脸洋溢着自豪、得意、高傲和藐视一切的神情。我敢说,任何熟悉老M的人此时见了他,都会大吃一惊。

我们相识20年了,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令人震摄的神态。如此,我确信,他许诺让我看的那件石头肯定非同一般。

说来话长,隐约记得,我刚刚学做石头生意时,就曾听人说过,老M曾得到过一件高色正绿的、玻璃种的好石头,发了一笔大财,从此不干了。那会儿年青,不知深浅,曾冒昧地向老M探问,那是怎么一件货?老M淡淡一笑,连连摇头,敷衍过去。后来又听老人们说过此事,有人将他卖掉的那块玉,描绘得无法形容,但无人亲眼见过。我也无心再问,只是相信人们所说,依他现在经营的小旅社,全家不该有几辆汽车,也无力将孩子全送到美国读书,夫妻俩也并不把小旅社的经营放心上,可见其有财路。我甚至想:老M是不是哪个毒品集团的老板。

虽然老M不经营玉石,由于我的客人常住他的旅社,我常到他那里,也常同他聊,告诉我的经营情况,关系甚笃。前几天,我赌垮了一件石头,损失巨大,跟他聊起此事时不胜感慨,觉得石头生意累人,辛辛苦苦几十次拼搏的积累,说丢贬眼就没了。我不明白哪句话打动了他,还是什么事勾起了他的情感,他突然说:“你要是愿意发誓,我给你看一件石头,兴许也给你指出一条路”就这样才有了今天的起誓。

老M家住的是一幢两层的木板楼,米黄色,表面看普普通通,屋里装饰豪华、气派,还有一架钢琴。家里无人,大概都让老M打发出去了。我们上了楼,来到老M的卧室,他迅速拉上窗帘,屋里暗了下来,他走到墙角摸索了一会,拿回一个布包,随手又打开灯。他将红缎子包裹打开,顿时,我眼前绿光一闪,霎时眼前犹如出现了春天那绿茵茵的草原;那堤柳轻曳,碧波荡漾的湖水;一个着绿裙绿衫的婀娜少女,置身在一片绿的海洋中,绿的光亮中,绿的生命中……

红缎子衬托的是一块绿得醉人的翡翠!说它澄澈如水、翠绿如葱、透如蝉翼、光洁诱人,都太逊色了。它是一个神奇的生灵,浑身晶莹剔透,闪闪烁烁,宛如一颗硕大的露珠,坠在一枚红透的荔枝皮上,随时都会抖落,流淌;金黄色的灯光映进它的深处,宛如阳光洒进绿色的湖水,湖面上荡漾着一缕缕柔和的迷人的金丝绒般的涟漪,令人生出无限遐想:是儿时的梦幻和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是火一般的初恋,深深藏在心底的刻骨铭心的恋情;是憧憬和希望,历经千辛万苦寻觅的蔚蓝港湾,??…

这霎间,我仿佛被眼前的宝石溶化了,净化了,宛如走进了它翠绿的世界之中。

倏然,屋里一片漆黑,老M关了灯。我忙抬头寻他,想恳求他,再让我看一眼。话未出口,却听他说:“你再看”。

黑暗中,那翡翠依然故我,一汪碧绿,光芒四射,如同一个精灵!

我正惊叹不已中,老M收起了他的宝贝,我想请求再看看,终未说出口:这样的宝物是看不够的。

下了楼,我们在客厅里坐下。老M侃侃而谈:“这是我30多年前遇到的,那会儿,我正像你现在的处境。这件石头只花了很少很少的一点钱,切开一看,我被惊呆了。为这件石头,我整整想了几个月:卖了这件石头,我可以再赌上个20次,100次,纵然每次都亏上几十万,我也垮不了。更何况赌上100次我怎么也会涨个几次吧!我可以成为众人拥戴的玉石大王,可以像个大英雄让成千上万的挖石头的人传说,我还可以同达官贵人、名门显贵攀亲结戚……可这又怎么样呢?每一次赌石你可以不在乎钱,可你能面对输赢无动于衷吗?你不能不绞尽心机;众人传颂,万人膜拜,是一种荣耀,可这种荣耀不会带来诋毁吗?更甭说小偷、强盗、各种贪官污吏。结交名流,出入上层社会,自然高雅、尊贵,可那里的杀机往往比明火执仗的强盗更为凶险、毒辣!……”

我困惑地望着老M。
“思前想后,我决定金盆洗手!虽然在玉石界有金盆洗手的结局,但大多数人一旦赌上了瘾,特别赌涨时候,很难下决心金盆洗手,我做到了。我找来一个磨工,先让他到寺庙发了誓,不得说出这件石头,而后请他解下一片,磨了7枚戒面,我们全家吃了30年,剩下的石料你已看见,至少还可以解下10片,我孙子的孙子也够用了。我至今不后悔我的决定,我就要这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老M讲完了。我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可我应该说点什么?人家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了我。我脱口说出:“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老M怔住了。
我也怔住了,这话似乎表示了什么。老M神情有些不自在了。搭汕了几句,便起身送客。我赶忙告辞。

往家走的路上,我想了许多。无疑,老M是一片好意,是想劝我见好就收,别太贪心,应该像他这样金盆洗手。我承认,玩石头的人不管其结局如何,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曾发过,都享受过富贵荣华、衣锦还乡的殊荣。即便是有的机遇不佳,到了晚年,沦落为乞丐的人,也都曾有过风光与显赫的时代!如果用贪心两个字来概括,似乎太偏颇,我就难以接受。搞任何事都提倡一钻到底,搞科学研究研究出原子弹的,又研究出氢弹、中子弹,你说这是什么?还不是同玩石头一样,赌赢了再赌。况且,不能完全用赚钱多少来衡量品德,有的大商人、大企业家,他挣下的钱已经超过几百亿,他还在拼命工作,这是一句“贪心”所能概括的吗?

钱挣到一定时候就不是为了钱。

金盆洗手是一种归宿,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美妙的归宿,但在玉石界,年轻轻的就采用这种归宿的不多。大多数人在发迹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又开辟了其它行业,边做玉石买卖,边开工厂、商店或经营食品、木材什么的,以确保在玉石生意运气不佳的时候还可以养家糊口,又可用这部分资金扶持玉石生意。

玉石商们有一种说法:做惯了玉石生意再经营其他项目就像喝惯了酒,又去喝白开水。玉石讨价还价,张口闭口就是十万、百万。卖布卖盐,谈半天还是几分几厘之争。两者有天壤之别。

大风大浪里游惯了,到了游泳池就有点像进了洗澡塘。生意也是一种艺术,兴画家、演员、作家们如痴如醉,全身心的投人,玉石商就不应全身心的投人吗?

自然,没有见好即收、金盆洗手,从而失去了美好前景的人,在玉石界为数不少。我有个朋友,几乎是同我一起起步学做玉石生意的,应该讲,他的运气比我好,从500块钱起家,赌一块涨一块,几块石头下来,搬到了佤城,买了房子、车子。这时候,他遇见一块石头,重2公斤,带子不仅翠绿,而且绿得油亮。货主要300万,一分不让。他执意要买,可手头上只有180万,就把房子、车子都押上了,并让我去作证。

买下石头的第二天,他只约了我一个人陪他去解石头。洗了手,烧了香,解开了石头:只有一层绿皮。他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又回山里去,从此杳无音信。

不过,金盆洗手的日子就那么好过吗?人的追求不光是吃饱喝足,传宗接代。要真是那么满足了,老M何必要让我看他的货,那瞬间他又怎么会呈现出那样光彩照人的神态,我那一句话又怎么会让他愣怔。肯定是刺伤了他哪股神经。

以后,老M似乎有些回避我,正面相遇也是一点头,便一低头匆匆而过,这使我很不自在,我觉得自己伤了人家,我老在想怎么同他聊聊,别为那句话想不通。可我又想不明白该怎么说。

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咯在心里,直到为周老八举行葬礼。 周老八的缅甸句字叫什么,我就不用说了,周老八是他的绰号,圈外的人没有几个知道,说了也无妨。

老八是个好人,就是机遇不好。他18岁上场挖石头,19岁自立门户开始赌石头,买进卖出,头几年还挺顺,很快就有了资本,娶了老婆,买了房子。以后运气就不佳了,先是倾尽资本,赌一件后江石,垮了,以后苦苦支撑了好几年,才缓过劲来。这时候,他又赌了一件上百万的货,又垮了,又是几年苦苦挣扎,待又积累下一笔资金,准备大赌一次的时候,又垮了。不是石头赌垮了,是他老婆装着钱跑了!

那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娘们,同伴们都说,老八自从找了这个娘们就折了运,倒了霉。娘们跑了,老八也查不出线索,不知她上哪了,也不愿去找,仍然去赌他的石头。可是机遇没了。一次不如一次,一年不如一年,前几年,他只能是给别人跑跑腿,换点饭钱;楼房早已卖了,住在贫民区的小木板屋里,出门连屋都不用锁。曾有和他一起上场的伙伴,劝他别再赌石头,给他笔钱做个小买卖,可他硬不干。谁要是给了钱,他准保去赌石头。

从去年夏天,他病了,不少朋友凑钱给他看病,原本都是同行,穷富是个运气,谁都愿帮他一把,不过,人们都把钱交到医院,任他取药开支。如果是交到他手里,他还是拿去赌石头。

不幸的是,他太倔了,太把石头当命看了!他很少到医院取药,除非是动弹不得了,否则,还是围着石头转,谁有货了,他准得要去看看。碍着人熟,谁都会给他看几块,虽然他已无力购买,无法再赌,可他仍看得很仔细,久久地久久地盯着一件货看,眼里放射出耀眼的光亮,嘴角溢出一道道笑纹。

他死了,身上没有一分钱,身后没有一个亲人,屋里只有一床破棉线毯子。奇怪的是,玉石界的同仁几乎都为他的后事凑了份子,为他置新衣,买棺木,请和尚念经,隆重得很。下葬那天更是气派非凡,大家都来了,有几千万资产的大老板,有几万元的小老板,还有挖石头的、跑腿的,包括平时看不起他的人,把那片专门安葬穷人的墓地都站满了。人们都说,老八地下有知,当该眼目了。

就是这天,我看见了老M。夕阳西下,老树昏鸦,和尚正在依依呀呀念经,为老八超度,人们在晚风中静静伫立,我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见老M姗姗地来了,他在距离送葬的人群10几步的地方站下,默默地站了一会,抬了几次头,似乎想要看见什么,想和大家站在一起却又抬不起脚。终于他还是没有进圈,没有走近人们,揑着帽子,跚跚地走去。

那会儿,我看出他的背驼了,像一面红土山坡。我不知他为何来了又悄然而去,但我明白以后毋须向他解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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