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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北川(转载)

作者unit7 标签news 阅读次数:12

  作者:丁玉萍 5-21日晚于成都
1.

不知为什么,已经封城了的北川,让我格外想念。

已是一座空城。

到处都是废墟。

从废墟里伸出的一只脚,还好好地穿着鞋,只是干瘦得像是假肢;露出硕大眼珠子的半个脑袋,形状有些奇怪;从沙堆里露出来的一节人体组织,已分不清是什么部位;山上滚落的大石块横在路边,有的重达几千斤;挂在树枝上完全变型的小汽车,五层楼中的两层楼都被砸到地面以下,塌方的桥,泥泞的路,灰蒙蒙的天。

没有恐惧,没有悲痛,你只能感觉到死寂。内心麻木。

只是那些散落在废墟上的一只鞋子、一件袄子,碎布,路边被挤扁的自行车,不时提醒着你数日前,这里和地球上的每一个城市一样,遍布着鲜活的生命。有人在吃饭,有人在上课、有人埋头于工作,有人在和别人口角斗气,有人在发呆,阳光或许很好,只是有点初夏的闷热……

而天崩地裂的一瞬间,北川的时间永远定格。

2.

5月19日,到成都的第二天。我们采访的第一站是“5.12”汶川地震受灾最惨重的地区——北川县。

北川县隶属四川绵阳市,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部,东接江油市,南邻安县,西靠茂县,北抵松潘、平武县。县城距绵阳市区60公里,距成都160公里。县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全县辖区3镇13乡,278个行政村和17个居委会,总人口16.1万,其中,城镇人口1.86万。——节摘自北川县官网。

截至20日16时,北川县死亡人数8605人。

而我所知道的是,截止北川封城,救援部队退出,废墟下还有无数的尸体。

3.

临近北川境内路已变得很不好走,透过车窗看过去,随时会担心狭窄的山路两侧的悬崖断壁上又有不明物体滑下。还在那天还算是个晴天,司机告诉我们,“山已经滑得差不多了。”

离目的地10公里处,司机嘱咐我们戴上口罩,一会就会有异味。我拿出单位给我们准备好的16层医用口罩,司机看了看,说,你戴四个吧。看到副驾座上的部队政治局顾主任也拿出了军用口罩往脸上套,我想那个司机不是开玩笑。不过鉴于我可能没有臭死也会窒息而死,我戴了两个。

我们去的那天北川入口已经开始管制,好在孙晨大哥给我们联系的是武警部队8690的车,于是畅通无阻。

步行至县城中心,也就是北川受灾最重的地方。

如果你没有到过北川,你不会知道“5.12”有多么惨烈,你不会知道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是多么不堪一击。

4.

文字变得那么苍白。

我的相机掠过一处处残横断瓦。

没有看到尸体。

因为我看到的都是 零部件。

这已是地震后的第9天,仍然有救援部队在进行搜救工作,但主要还是挖掘可以挖掘出来的遗体,它们散发出来的阵阵臭味,我的32层的口罩也有些吃不消。不早点把它们清理出来,这些腐化的物质会让这个地方危险异常。

但我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或者说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热火朝天、大规模的搜救场面。

在毁坏最严重、坍塌房屋最多的市中心,甚至少见官兵的身影。一个武警战士告诉我,这里已经反复探测了很多遍,应该没有生命迹象的存在。

5.

市中心已经形成了一段长达200米,倾斜45度的“废墟山”,每一块血渍斑斑的钢筋、墙板下可能都有一个遇难者的身躯。

但是搬开它们,挖出遗体,是几乎不可能的。随便动一下都有可能引起更大的坍塌,或者废墟两边的危房呼啦啦倒下来。

我得知下午2点28分的默哀仪式就在废墟对面的一块大空地上举行,已经陆续有不少部队士兵从这儿翻过去,对面似乎还有一只部队在做搜救工作。

这个废墟应该是从我所在的位置过去唯一的路。为了看那个仪式,我决定翻过去。

同行的一个武警士兵小路是我刚结识的老乡,他先是极力劝阻,看我坚持后,决定帮我过去。于是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翻“山”之旅。说得难听点,我似乎踩着一座“尸山”。

6.

一点点前进。没有想象中的难,最主要是热心的士兵在前面牵着我。当我看到手拿话筒的两个电视台mm走了不久就撤退后,更加得意了起来。

但是我还没没有爬到对面。

因为在我们往上爬的过程中,不断地有士兵搬运尸体下来。这些尸体都裹着厚厚的蓝布,部分渗出血渍。

从上面往下走更为艰难,所以你可以想象他们搬得有多么辛苦,每一具都需要八九个人前前后后的抬,还得有人指挥。这些可爱的战士们对死去了的人也是这么尊重,抬得很小心,十多具陆续抬下来,没有出现一次意外。

废墟这么脆弱,能走的路段很宰,所以我每次爬到一半发现上面有“搬运工”下来时,就急忙返回撤退,给他们让路。

到最后瞅准一个空子一口气爬到离对岸不过十几米的地方,我只需要跨越一个约摸九十度的坡度就可以到对岸,这也不是很难。但就在这时又有一堆士兵往下搬运包裹着的尸体下来,我来不及撤退,于是找到一小块立足的空地躲让。

那具尸体经过我身边,离我不到半米的距离。气味难闻。

7.

武警战士告诉我,上面有一个幼儿园,孩子们都被压在下面,由于位子很难施救,孩子们几乎无人得救,这些遗体就是孩子和幼儿园老师。

我忽然没有了爬上去,接近这个幼儿园现场的勇气,于是再一次撤退。

搬下来被蓝布裹着的尸体,会放到平地上打开,由工作人员拍照取样。士兵告诉我这些人都已认不出面目,所以一般都会拔下他们的一颗牙齿,以备做NDA取样。

我曾经看到过一具被打开的尸体,一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子。不必赘述什么样子,是你想象不到的凄惨,我把它记录到了相机里,至今不敢去看。

北川。

这里再也不会有孩子们的欢歌笑语。

8.

爬废墟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这个小插曲让我在北川第一次落泪。

一幢倒塌的五层居民楼,一层、二层都被砸到地表以下了,经过这处废墟时我意外地发现一间窗户扭曲的铁栏杆里有一只脏兮兮的白色小花狗,冲着我们呜呜的叫唤。铁栏杆的间距很大,小狗完全可以钻出,可是无论我怎么逗它它都不出来。

有一个士兵干脆走过去把小狗捉了出来,我刚想上前摸它,士兵冲我大喊,不要碰,有病菌!他戴着军用手套,而我因为要拍照,没有带手套,于是只好把手缩回。

结果这只小狗一点不领情,又很快钻进了她刚才栖身的地方,冲我们呜呜的交换,又调个头钻到里面。

附近见到这一幕的几个士兵都说,这小狗不愿意离开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估计埋在了里面。

我多么希望,里面还有个有活着的人,我和几个士兵走到旁边冲里面大声呼喊,拿棍子敲打铁栏杆,可是得不到一点回应。
/> 一个士兵甚至钻进了窗户里试图往里走,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小狗也不知钻去了哪里。

钻进这样的危楼是非常危险的,我们赶紧把士兵叫了出来。

我看到不远处有搜救犬在工作,立刻跑过去报告我发现的情况,声称,里面可能还有活人。但是搜救犬的主人明确告诉我,那儿已经反复探测了几遍,没有发现生命迹象。

我呼唤小狗,它又跑到了窗户边,但就是不出来,还是冲我们呜呜的交换,摆尾巴,似乎想带我们进去救人。

我想把它带出北川,可是士兵们都说,这小狗长期在尸堆里待着,肺里肯定有了病菌。那一瞬间,无能为力的我,留下了眼泪。

9.

离开那堆废墟没多久。忽然看到刚刚在废墟旁边一块空地上聚集的一只部队迅速而又不显慌乱地跑了出来,原来刚刚又有一点余震。

10.

一个好消息是,我听说当天上午北川又救出来一个活人,一位41岁的妇女。一个比较好的消息是,我又听到上面又发现一个有生命迹象的人,正在实施紧张的救援!

不得不惊叹生命的顽强。

我迅速往上跑,去施救地点。那里聚集着一堆人,消防战士、工兵连、医护人员、媒体记者。

我采访了一下施救队伍之一昆明市防震监测局的夏局长,大致得知里面的人为成年男性,不能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从上午九点抢救到现在(下午两点),还没有太多进展。

夏局长说的很兴奋,而我却觉得前景不太乐观。太多人聚集在周围是很不利于开展救援的,里面的人也需要更多的氧气。

再后来,副总理李克强来了。

李克强放下话来,一定要坚持施救到底,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之类的话。

李克强没有去刚才的默哀仪式地点,就在这里——施救地点的旁边,伴着鸣笛声和随行人员沉重地低下了头。李学宾老师拍下了这一幕。

可是直到我离开北川这个人也没有被救出来。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他在救出来之前已停止了呼吸。加上北川出现危急情况救援部队不得不当晚撤离。

11.

19日晚间,成都四处散播着消息,晚上有6-7级余震,李老师带着我们一拨人到人民公园打地铺。

这晚,北川搜救队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们已经连夜紧急撤离北川。他用“非常复杂”来隐晦地形容了北川的危急情况。

我写这篇日记的时候(5月21日傍晚),四川几个重灾区已经下了一天的雨。关于所有救援人员紧急撤离、北川封城的消息已经各大网站到处都是了,因为堰塞湖水位上涨,一些山体开始往外渗水,还有降雨会使疫情出现。

而8690部队的人告诉我,他们有一众人马正在北川进行最后一轮搜救,明天正式封城。

刚刚,又一位参加了北川救援工作的自愿者朋友发来了短信,说他即将离开成都。“北川救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明天开始,北川就是空城。

我想起,那天坐车离开北川,沿途的标志上写着“欢迎您来到北川”。

同行的顾主任说,不会再有北川了。

是的,北川要迁址,可离开了这片土地的北川,还是从前的北川吗?

12.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

若干年后,它将是一个地震史博物馆,或者一个教育基地,或者一个旅游景点。

或者还会有一座刻着或不刻着名字的集体墓碑。

一些来此祭奠的人,面对昔日的故土,遥想那些离去的亲人,不免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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