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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在书架边翻书，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移了过来：“能认识一下吗？”他递过来一张名片。他叫孙连华，沉迷了十几年“十字城镇”理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他带来一分钱的好处，他却立志要靠它一劳永逸地解决人类面临的全部困局。
按照他的想法，就是要随着现代房屋的自然老化，对国家进行全面改建，把现在的“星星状”农村、“圆面状”城市全部改建成相互连接的“十”字形。他还设想要实行私有物品公用，全民入学，教育、医疗、养老全部免费……我一看他的计划就乐了：“你这也未免太乌托邦了吧？”他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坚定地看了看我，说：“我确信它能实现”。
和他改造世界的精心计划交相辉映的，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全面规划。他给我看了一份“孙连华人生规划图”：30岁以前是创新、贡献期，30到45岁之间是谋生、还贷、积蓄期。
有一天，我和他用AA制的方式在一起吃饭。我发现他一顿饭只花两块钱，追问之下，才发现和他这些精致宏伟的规划相比，他的人生只能用潦倒来形容：借钱度日，四处寄居，30多岁的人了，还从未谈过女朋友。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觉得你活得很失败吗？”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觉得这句话很可能会伤了他，没想到他说：“我从来没有失败，只有尚未到来的成功。”
记得前些年，一家媒体在京沪渝港四大城市做了一个主题为“今天，我们怎么梦想”的调查，结果是许多人所谓的“梦想”变得非常现实而单一，“一位重庆司机说自己是公安局长就好了，北京一位退休工人的梦想是儿子能当上派出所所长。”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青年还能长期保存一个超越性的梦想，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奇迹和很大的幸福吗？
正像存在主义神学家蒂利希说的那样：“要成为人，就意味着要有乌托邦，因为乌托邦植根于人的存在本身。……没有乌托邦的人总是沉沦于现在之中；没有乌托邦的文化总是被束缚在现在之中，并且会迅速地倒退到过去之中，因为现在只有处于过去和未来的张力之中才会充满活力。”
的确是这样，没有了彼岸，此岸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了令人神往的乌托邦，我们就会觉得物欲横流才是唯一合理的生活方式。孙连华让我意识到，如果你有了梦，就不会再陷入种种现实的烦恼而不能自拔———梦虽然不能帮你解决这些难题，但至少可使它们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孙连华仔细吃完了碗里的每一粒大米，然后对我说，他还要再去赶一场讲座，以便在讲座结束后将他的“十字城镇”计划递交给那位学者。说完，他提起他那个装着几乎全部家当的很大的黑包，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渐行渐远……
（据《环球》杂志郭松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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