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盔甲记述的进步使中国盔甲摆脱了落后局面。不过其它国家也没有闲着。帕提亚率先发明了具装铁骑(这些火炉人在两河的大太阳下可真是够受的!)、印度凭借自己的好铁矿,设计了任何东西都防不住的强弓硬弩和任何单兵弓弩都无法穿透的铁甲(阿里安说的,上古西方人向来十分崇拜印度武器)、罗马人经过长期努力,终于在一世纪装备了上古世界最好的——至少是最亮的——铁甲。
不幸的是东汉盔甲的实物,至今没有出土。从现有的孝堂山画像、沂南石刻等刻画出来的披甲战士像来看,东汉铠甲的进步是出现了保护两腿的“鹘尾”和“腿裙”。在技术方面,百炼钢技术出现后,东汉末年这种技术被引入盔甲制造业。陈琳《武库赋》曰:“铠则东胡阙巩,百炼精刚,函师震旅,韦人制缝,元羽缥甲,灼瀹(这个字我拚不出,左边应为“火”字旁)流光。”不知是否有所夸张。诸葛亮《作刚铠教》写道:“敕作部皆作五折刚铠,十折矛 以给之。”可能当时蜀汉军队的甲片是迭锻五次成功的。不过鱼鳞甲的甲片一片一片锻打劳动量极大,是否每一副铁甲都是这样锻打不能确定。我估计应该不是,因为诸葛亮督造的盔甲是很有名的,直到南朝宋还有人把精坚的盔甲传为诸葛亮所造。诸葛亮不仅是有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也是个出色的技术专家。如果三国时每一副铁甲都像他督造的盔甲这么精坚,他也就不会在这方面出名了。
三国时另一个名人曹植在他的《先帝赐臣铠表》中写道:“先帝赐臣铠,黑光、明光各一领,环锁铠一领,马铠一领,今代以升平,兵革无事,乞悉以付铠曹自理。”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后世的两当铠和马铠,此时都已经出现了。再有就是从西方又传入了一种新式武器——锁子甲。中国人很喜欢这种盔甲。
从上面的描述,似乎可以说,东汉直到西晋的中国盔甲技术,在世界上又一次落后了。
西晋的铁盔甲,当时的称呼是“筒(这个字我拼不出,上“竹”字头,下“甬”字)袖铠”,这种铠甲有西晋陶俑为证。洛阳西晋墓葬中随葬俑群表现的铠甲形制都是相同的,胸背联缀在一起,在肩部有不长的筒袖(筒袖铠的名字由此而来)。陶俑盔甲有的刻画出鱼鳞纹,可见表现的是鱼鳞铁甲,另一些刻画出龟纹,可能模拟的是皮甲。头盔两侧有护耳,前额正当眉心处稍下突,顶部中心竖有长缨。这些陶俑中以太康八年(287年)下葬的一件为典型,可以作为判断陶俑具体年代的标准。同样样式的陶俑,在郑州地区的西晋墓中也出土过。这种盔甲样式可能是从三国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但其起源应该更早些。因为在刘家渠东汉墓中出土的陶楼上持弩陶俑锁披铠甲就已经是这种类型的了。
出于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原因,当时筒袖铠中比较精良的被称为“诸葛亮筒袖铠”。如《南史·殷孝祖传》中记载刘裕曾赐给传主“诸葛亮筒袖铠、 铁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应该是夸张了。西汉单兵强弩最多不过八石力,不能指望盔甲可以阻挡弩炮的射击)。
4-5世纪似乎是一个流行退步的时代。罗马的重甲,罗马人自己越来越受不了了,印度孔雀王朝和贵霜王朝的威风也不见了,中国的南北朝的盔甲技术也显得有些奇怪。当时最普遍的盔甲——两当铠从某种程度上又体现了早期的铁甲。两当,即裲裆,《释名》中称:“裲襠,其一当胸,其一当背也。”跟今天的背心类似。两当铠的特征也正是“一当胸,一当背”。前面已经说过,杨家湾所有骑兵俑都穿着这样的铠甲,但在那里,铠甲在腋下是联在一起的,而两当铠在腋下却是不相连的。也就是说,躯干侧面没有防护。真正的两当铠是三国时期出现的。前面提到曹植的《先帝赐臣铠表》中纪录有这种铠甲。《太平御览》卷三五六又引曹植表曰:“两当铠,十领,兜鍪自副;铠百领,兜鍪自副。”一方面说明三国时期已经有了这种铠甲,另一方面说明它在军队中的数量还很少。《太平御览》卷三五六引晋庾翼与慕容皇光(“皇光”为同一字)书中写道:“邓百山昔送此犀皮两当铠一领,虽不能精好,复是异物,故复致之。”以上似乎说明两当铠是一种受重视的稀有盔甲,但我实在想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诚然,它便于骑兵在马上动作,可是跟它的缺点比较起来,这似乎算不得什么优点。无论如何,到了南北朝,两当铠成为军队中主要的装备,而且还被定为武官的主要服饰。北齐河清年间制定的宫卫制度中,左、右将军值班时都披两当铠。《北史·阳尼传》记载阳休之从高等级的文官降为骁骑将军,就变服饰穿起两当铠来。
两当铠作为南北朝军队主要铠甲的文物证据,北方有:西安任家口北魏正光元年(520年)邵真墓出土陶俑;河北曲阳嘉峪村北魏正光五年韩贿妻高氏墓出土残陶俑;年代相近的龙门石窟莲华洞下层第四龛天王像等。南方有:武汉周家大湾发掘的宋陶俑。
通过以上材料可以比较清楚的了解两当铠的形制。它是由一片胸甲和一片背甲所组成,在肩部用带扣联起来,腰上束带。在材质方面,有铁铠也有皮甲。铁铠所用甲片有长方形的,即所谓“牌子铁裲襠”,另外也有鱼鳞甲。
跟两当铠同时,两当衫也成为武官的服制。这种服装最初可能是穿在两当铠里面,防止磨损皮肤的,也可能是从裲襠演进而来。

这幅图上是南北朝几乎所有主要的盔甲类型
与此同时,另一种新式防护用具从西方引进了。这就是马铠。晋以后的术语多称为“具装”或“具装铠”。东汉时候,中国已经有了皮革制成的“当胸”,也就是保护马前胸的皮甲。(《后汉书·鲍永传》曰:“拔佩刀截马当匈”)后来从帕提亚引进的马铠把当胸淘汰了。曹操在《军策令》中,提到“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比较袁绍骑兵有一万,可以看出当时军队中装备马铠还很少。司马炎曾送给卢钦“御府人马铠”,可见其珍稀。但到了十六国和南北朝时候,马铠成为军队中比较普遍的装备,常常是成百上千乃至数万具。如《晋书·桓彝传》记载石虔兄弟击败梁成时缴获“具装铠三百领”;《石勒载记》记石勒俘虏末木丕(木丕为同一字)的战斗中,夺得披铠战马五千匹;石勒大败姬澹石俘获披铠战马万匹;《姚兴载记》记姚兴击败乞伏乾归,“收铠马六万匹”。
马铠图像发现的有:昭通东晋太元年间的壁画;北魏太和八年司马金龙墓壁画;河北赞皇东魏武定二年李希宗墓壁画;陕西咸阳底张湾北周建德元年墓壁画;敦煌第二八五窟和第二九六窟壁画等等。而河南邓县彩色画像砖上的图像,结构完备,细部刻画得也很清楚,可以作为分析这一时期马铠的典型标本。从这个画像来看,马铠包括六部分:护脸、护颈、护胸、身甲、护臀和寄生。护胸在汉代已经有了“当胸”的名称;“寄生”的名称首见于《南齐书》,而护脸、护颈、护臀在后世《武经总要》中,分别称为“面帘”、“鸡颈”、“搭后”。寄生竖在马鞍后尻部,形似扇面(也有作树枝状或竹枝状的),往往涂有色彩,高度与马额的缨饰相当,作用应该是保护骑乘者的后背。在着马铠时,马尾露在护臀之外,但是结扎起来的。马铠的形制基本上已经固定下来,直到北宋依然变化不大。
马铠的材质,与人铠一样,有铁质和皮质两种。大体上人着铁甲,马即着铁甲;人着皮甲,马亦着皮甲。《宋书·武帝纪》中记:“使宁朔将军索邈领鲜卑具装虎班突骑千余匹,皆披练五色”,这种作兽纹的马铠,应该是皮质的。至于马铠的实物,目前出土的是北燕冯素弗墓中铁甲片。其中Ⅰ至Ⅴ型大甲片,被专家推测为应是用于马铠上的。根据辽宁博物馆的统计,Ⅰ-Ⅳ型甲片重约42.5公斤。这个数字可能接近当时一具马铠的总重量。考虑到蒙古马的矮小,负担如此沉重的盔甲真是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