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出现在这里的文字,粗略地和一个良渚遗址有关联。能让我在长三角的炎夏于日光下暴晒的,大概除了足球和古物再无其他了。是曾经有些感受想要记下来,这其中包括对于野蛮推进的房地产开发商破坏祖先遗产的愤恨,对于假模假式的愚蠢官僚摆足恶俗架子的鄙视,对于贤愚不分的村民行事不着四六的悲哀。但面对着那一片狼藉的散乱土丘,那兴奋到油光锃亮的贪婪的面容,那鱼龙混杂的复杂的人员构成,我再也没有了写下去的兴趣。然后就很有点为先前配好的图片担忧,不过马上便又释然了。这图在我看来说明了什么呢?我以为,动不动就将田野考古与三峡库区的抢救性文物发掘相提并论是可笑的,这明显是过高地估计了人类的建筑的牢固性和过低估计了地下文物的耐久性,人类的痕迹是很容易被自然抹去的,在目前的条件下,最好的保护就是维持原貌,考古需要平和的心态,浮躁和功利乃是大忌。
[img]http://images.blogcn.com/2006/10/18/5/deltagraffiti,200610189450.jpg[/img]
上面这些都是题外话,真正走进农村的机会于我来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出现在车窗里和语言中,而此番近距离接触一个位于平原上的即将被小城镇吞没的小村,让我深切感受到了弥漫在中国农村的一股浮躁气息。走进村子就能感受到整个村庄的躁动和震颤,那是由各种各样的情绪挤压和膨胀产生的结果,人的心态在悄然而又迅猛地改变,村庄比历史上任何一个阶段都显得喧嚣。村民的思想和观念也在发生改变,树荫下谈天的人群,不时召开着新闻发布会,此番小村里挖出了宝贝,这小会召开的频率空前地高,某某人昨晚等大家睡下后扛了锄头挖到了一件宝物,花那么点力气就发了大财,时不时还会回过头来警惕地看着我手中的照相机,保持几秒钟的缄默。某某人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和邻村的打了一架,在村民道德体系中,宁折不弯的愚蠢居然能和有种相提并论。像抢劫和偷盗这样的行为在村民口中就像是生活习俗一样惯常,看来原始的村民自治组织的解体让中国农村的道德水平急剧滑坡。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江南小村,名字倒也很风雅,唤作“白墙里”,但当招募考古的民工时,来的都是些老人,村子早已经留不住青壮年男子了,而接近成年的男子大多游手好闲,眼神中透漏出迷惘和无知,他们宁愿自己找个工具在旁边的泥土中翻动做着一举暴富的春梦,也不愿意像长辈那样真真切切做点什么,看客文化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呈现,联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对于浙北农村犯罪人员构成的一个说法,这次看到真实的农村,看来的确是这样,从这些年轻的后生身上,我看不到任何能中兴家族的希望,教育观念的落后,对于男丁的过度溺爱,将使这些农家三代之内绝对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一点,政府的中学向中心城镇集中的政策难辞其咎,这样一个散发着浮躁气息的田野,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中国比较富裕的地方尚且如此,这样一想,还是不要去考虑这些问题了,大二时买的《中国农民调查》我始终没有看完,终于明白了农民问题不是你有社会调查的兴趣就能做好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只有毛主席能写出经典的调查报告来了。一首从报章上看到的被现代“采诗官”觅来的乡村童谣很能说明问题:
一分二分我经常得,三分四分我阿弥陀佛。
五分六分我一天一得,一百分我从来没得过。
妈妈妈妈别生气,都怪儿子不争气。
抽烟喝酒跳霹雳,男女厕所我都敢去。
八月十五我进监狱,九月十五我挨枪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