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

作者：立壁角 标签：法拉奇 卡帕 西班牙 意大利 战地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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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娅娜·法拉奇死了。
很明显她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离开已居住了十几年的纽约执意回家乡佛罗伦萨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光的。她是一个永远不肯背对自己的人，死神在一生中的很多时间段都已经和她对视过，在亚平宁、在印度支那、在印度、在中东、在希腊、在墨西哥城的多次狭路相逢使他们早就是老熟人了。前意共领导人，现任意大利总统乔治·纳波利塔诺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一位享誉全球的记者，一位取得了伟大成就的作家，一位在文化战场上满腔热忱的领军人物。”事实上法拉奇生前一直拒绝被称为是“新闻记者”，她更加喜欢称自己为作家，一个挑剔的作家，而且“与那些像撒尿一样草就作品并对此感到满意的作家明显不同！”
在西方的新闻写作教材中，讣闻写作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不像国内那样和分类广告为伍。《纽约时报》给出的讣闻这样写道：“奥利娅娜·法拉奇是一个善于解剖权威的采访者，一个善于打碎偶像却让自己成为偶像的记者。”玩弄文字游戏曾经是汉语那么擅长的伎俩，但自从被新文化运动矫枉过正地阉割之后，这方面的能力日渐衰弱，尤其在新闻采访和写作方面，像法拉奇这样尖锐、刻薄，使人有被灼烧感的风格加上对受访者和读者的高度吸引力大行其道，展江教授的话语很好地诠释了欧美新闻风格的区别：“华莱士是个美国记者，顶多提问尖刻，一般不发表意见，法拉奇这样的欧洲记者新闻和意见往往交织在一起，将自己的观点加入其中。”“评论取向的新闻业”和“信息取向的新闻业”，我们在现有的条件下似乎只能着力发展后者，但是有趣的是，中国新闻人却对代表前者的法拉奇推崇有加，我个人以为究其根源，小平同志：“这个记者的问题很有意思，还是有一定深度的。”这样的评价对于中国新闻人的功利心的敲打作用要远远大于出于所谓高山仰止的传奇人物的学习。

 
[法拉奇的风华正茂，她并不总是那样手夹烟卷的模样，在意大利北部山区的游击队生涯想必也是她人生的一大亮色，战地记者必然是像凤凰那样在临死前才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我们只是惋惜罗伯特·卡帕的英年早逝，可是又有多少人试想过在越南踩上地雷被炸得粉身碎骨那一刻他的状态呢？战地摄影记者手中的相机只有引起了持枪者的不满才证明其照片开始说出一般人不能也不敢说的话来了，谁说记者就应该保持机器一样的客观，不发表意见只不过是在用经过自己眼睛筛选的影像和文字发表意见而已，直到一颗仇恨的子弹击穿相机之前，都不要停下来……]

中国记者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成为法拉奇”，而是“不可能成为法拉奇”，法拉奇在记者生涯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是一名自由记者，为不同的媒体撰稿，但是不从属于任何一家媒体或机构，这样的岁月就算向往也没有用处，因为这样的时光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法拉奇就像马贡多那样不可能再有重返人间的机会和可能，现存的许多所谓的战地女记者只需要稍稍扪心自问就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法拉奇，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不是，永远都不会是！央视的战地记者没有上战场的胆子不是你们的错，毕竟我们信奉的新闻理念不同，但是也不需要用埃及的背景来忽悠国内观众说那是巴格达啊！像闾丘露薇那样在镜头上只有一个人，而身边兴师动众一大帮，你们敢在法拉奇面前妄谈自己是战地记者么？再有就是当台风来临的时候，浙江卫视使用大量的女记者前往登陆地区出外景，是不是在满足大众对于风中纷飞的长发和摇摇欲坠的身影的暴力美学欣赏呢？胆子不够上战场并不是错，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命轨迹的权利，但是请不要夸大自己的胆量和放大自己遇到的景象，摄像机镜头的艺术还比不上法拉奇一支笔的力量！
我很为法拉奇晚年受到美国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而失去理性的结局而遗憾，但法拉奇是一个始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所以我相信她不会对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感到后悔，人生如斯，亦当无憾。多言无益，以此纪念逝去的法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