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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主AP)

作者鬼烧 标签安布 巴乔 内斯塔 皮尔洛 因扎吉 阅读次数:307
风造就了大海所有的岛。

但是这加冕者,至尊者,生动的风,
却在此收拢了翅膀

“世界杯神马的,最讨厌了。”这句在南非世界杯后才流行起来的话,无疑在世界杯还没开始前,就已经成为了米兰队长安布罗西尼内心的真实写照。其实在欧洲杯结束,多纳多尼卸任,里皮顶着冠军教头的光环二进宫的时候,他就隐隐地感觉自己的国家队生涯大概是到头来,然而内心里总是有着一点不甘心,06年那个该死的伤使得他错过了在德国和安德烈一起站在世界之巅举起那个大力神杯的机会。08年他信誓旦旦要么安德烈一起举起那个他们已经几十年没碰过的欧洲杯,可是却在安德烈停赛的那一场,马西莫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没法改变意大利窝囊地再次倒在点球的命运,看着自己的情人靠在因伤一场也没有上的队长法比奥肩膀哭泣,他默默地跟在他俩的身后,甚至不敢给自己的情人一个拥抱——然后呢,然后是遥远的00年了,那时候的安布罗倒是意气风发,而安德烈还辗转于隔壁的板凳和租借之间,可是后来德尔射失了两个单刀——十年了,马西莫不无遗憾地想,自己和安德烈在国家队几乎没有交集,唯一的共同回忆也是惨不忍睹——如果能够给他一个机会弥补这个遗憾的话……
也许人是不该有啥执念的,即使在这个他终于戴上了米兰袖标的第一个赛季,他凭着不知道哪来的动力焕发第三春场场超人完成两个人的中场扫荡(里诺已经完全被他逼到替补席上去了),而且一改往日玻璃的形象一个赛季几乎没有伤停,这样的表现依然不入里皮法眼,到最后和皮尔洛一起入选国家队的,仍然是连出场都很困难的加图索,而不是他安布罗西尼。
赛季结束皮尔洛出发去都灵的国家队训练营,临行前他笑吟吟地轻轻抚着自家多少有些失落的金毛大狗的脸:“马西莫要乖乖听话,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努力,把那个杯子带回来的。”失落的金毛狗狗心不在焉的回应情人的温存,脑袋里想的是为什么他连告别的话都和四年前说的一模一样,让他疑心穿越,或者是时间早已停止。
偶尔读点书的米兰队长非常渊博地想起《浮士德》里出镜率颇高的那句话:多么美啊请停留一下。从不读书却看起来象个文化人的球王夫人对些一惯的回应就是不屑一顾,好吧对着自己的情人脑袋里想着这句话多少有些花痴,十年了,自己的情人却是连分别的话都懒得想到说得浪漫一点。
然后是同行的马尔科走了过来,对着安布罗说了一句话:马西莫,我会帮你照顾好安德烈的。并且在自己家队长还在发愣的时候,趴在他耳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尤其会帮你看好里诺的。
安布罗西尼觉得自己都已经习惯了每年夏天有着漫长的似乎挥霍不完的假期,而情人安德烈则总是赶场一样的有着各种名状的比赛。一起渡假是没有可能的,安布罗西尼的渡假同伴总是诸如队友因扎吉这样的花花公子,不过今年他决定只带自家的老婆孩子了。皮尔洛的渡假伙伴有着一长串的名单,诸如队友加图索内斯塔吉拉迪诺德罗西干贝里尼等都曾经被邀请去他在马尔米堡海滩的别墅渡假(有钱人家的少爷么),这些队友无疑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家里有一个和尼可洛年龄相仿的女儿。安布罗对此表示抗议,称他从来没有邀请自己去过,而且嘲笑他就张罗着帮尼可相童养媳未免太早,得到的回答就是情人翻翻白眼,谁叫你不早点生个女儿的!
今年的假期又是照旧,在安德烈在国家队集训和比赛的日子里,模范情人安布罗西尼习惯的模式就是手机不离手,象情窦初开的初中生一样用一条条短信骚扰情人,皮尔洛似乎乐在其中,训练间隙不厌其烦地一条条回复,全都象白开水一样没啥内容,不过有的时候内容也很丰富,那多半是某个智慧的大脑某回恶劣的恶作剧得逞,就象06年的时候,一向珍惜自己睡眠时间的某大脑同学就曾在半夜电话骚扰可怜的巴尔扎利和扎卡尔多小同学,吓得两个小孩断定他有双重人格。然后他又意兴盎然地拨通某只金毛狗狗的电话,报告了他这一伟大的恶作剧。于是今年他很遗憾四年前的那两小孩今年都没有被里皮召集,而他欺负的对象变成了可怜的朱塞佩罗西小朋友和法比奥夸利亚雷拉。
6月3日晚上在布鲁塞尔有一场对墨西哥的热身赛,在比赛之前安布罗一直在和情人进行着没啥内容的短信聊天
——布鲁塞尔有个撒尿的小孩的雕像,很有名的,你知道吧?
——我们一起去打过客场我当然知道
——我们有一起去过吗?我忘了
——。。。。。。
——比赛快要开始了我不和你聊了
——好
然后安布罗同学便象个普通球迷一样守在电视机前观看自己情人的比赛,在此之前他甚至每天象个球迷一样去刷各种新闻网站,对着那些网页上自己情人各种漫不经心如果给保罗看见一定会吐血三升,并且督促其抄写《如何英俊地训练》一百遍的令人崩溃的形象发出甜蜜傻笑,其笑容呆傻的程度如果被保罗看见,一定会罚他抄写两百遍。
比赛场面泛善可陈,意大利的球员们显然还没适应比赛状态,相比之下,安布罗觉得自己的情人算是场上表现最好的一个(基本上没有哪场比赛他不是这么认为),只是对于比赛临近结束时里皮将他换下觉得有些不解,这样的比赛目的就是让更多人得到热身机会,输赢并不是重要的事情,所以安布罗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还是在比赛一结束就又开始了短信骚扰。
安布罗西尼觉得,每一回皮尔洛一个人外出打比赛,即使每天可以电话短信不断,他们之间似乎依然很遥远,那是一种怎么样的遥远呢?就是好象一伸手就能把他抓住了可是偏偏抓不住,就象推石上山的西绪福斯,就象坦塔罗斯,那种只能远远观望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始终象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在内心,而且他还觉得,大概因为自己的情人一直都顶着忧郁王子继承人的头衔的缘故——那位忧郁王子本人安布罗西尼是见过的,95年自己被提上了成年队,那一年那位忧郁王子转会到了米兰,那一年米兰第15次拿到了联赛冠军,那位忧郁王子和队长一起庆祝时的疯狂劲真和忧郁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来,都是94年玫瑰碗的那个背影,把全世界的人都骗了。自己的情人也是一样,安布罗总是觉得,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安德烈皮尔洛,和那个在国家队如众星捧月一般的核心大脑安德烈皮尔洛,是两个人。
还有啊,安德烈每回到了国家队就变成了公共的吉祥物,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时间想到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经常短信骚扰的话),尤其是那三个高个子马尔科马特拉齐卢卡托尼法比奥格罗索!这三个人最过份,不过幸好里皮这一回没招前两个,后一个也在前两天被踢出了大名单,(而且安德烈还为了这个抱怨过,为此马西莫的反应是心下暗爽),而且现在连安德烈最喜欢捉弄的朱赛佩罗西也被里皮踢出了大名单,这孩子自从去年联合会杯接安德烈那个潇洒的马塞回旋加挑传助攻进球后,就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即使每每成为安德烈的捉弄对象,还是象个小跟屁虫一样粘着不放——可是还有里诺还有队长法比奥以及那个夸利亚雷拉!不过安布罗西尼总能表现出自己的心灵比自己的头发颜色更高贵,至少他每回在转过了上面这些哀怨又恶劣的念头后,总会划个十字后发誓自己一定远离这些小家子气的掐酸吃醋的想法,努力做好站在球王安德烈身后的男人。
安德烈一直没有回过他的短信,也没有来过电话,安布罗西尼想,比赛后的上午一般不会训练,按照自己情人的作息习惯一定在睡懒觉,所以这也没啥可奇怪的。如果到下午都还没有他的消息的话,自己再打电话,在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急忙按下接听键,来电话的人是队友马尔科博列洛,不是他等待的那个人。
安布罗西尼知道队友博列洛和罗西小朋友一样,成了最后一批被踢出国家队的倒霉蛋,这时候来电话估计是来寻求安慰的顺便相约一块渡假的吧,如果以他从前的恶劣程度,一定会极尽所能地嘲笑一番,而现在少不得要站在队长的立场说些下赛季一起为了米兰努力吧之类的漂亮话了。
其实,还有一点让安布罗西尼郁闷的是,自己对意大利国家队的状况如此了解,多半是自己象普通球迷一样刷各种新闻网站看来的,或者是别的队友们短信电话报告的,从自己的情人那里得到的,反而是最少的。

媒体一直在批评里皮选择的训练地塞斯特雷天气太冷气压太低场地太硬住宿也不好,容易造成队员受伤,吉吉则抱怨新的比赛用球普天同庆质量太轻飞行轨道太诡异,这样会容易让守门员犯低级错误。可是安德烈从来不抱怨,他说一切都适应得很好,意大利一定能走得很远。安布罗知道自己的情人一向能忍,所以他觉得,这会使得情人的那些听来很乐观的话,可信度要打很大的折扣。于是金毛狗狗忍不住保姆癖发作,在电话中絮絮叨叨地叮咛:要注意保暖,要注意休息,要注意不要乱吃东西,要注意外出不要迷路……然后电话那端便传来情人娇嗔的声音:马西莫好啰嗦,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打比赛,再说我出状况哪里有你的多?早年曾被誉为玻璃人后来终于甩掉这顶帽子但还时不时出些小状况的金毛狗狗顿时被戳中软肋,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正当金发的米兰队长还在走神想念着自己的情人的种种,那边马尔科的声音响了起来:马西莫,我要告诉你一件严重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布罗西尼漫不经心地嗤之以鼻:不就是你小子被踢出国家队了嘛,这消息早知道了。他觉得他这是被自己情人传染的坏习气,但是做为俱乐部的队长他认为他还是不要让这种情绪在电话里流露出来的为好,不然对马尔科的精神打击太大。
电话那边马尔科的声音还在响着,马西莫你有在听吗?这消息队医大概会在下午对媒体公布,安德烈应该还没告诉你吧?我和安德烈大概两个小时后就会到米兰的机场了……
——等等,安德烈,哪个安德烈?里皮这老头虽然又蠢又顽固,但他还没至于发疯——啊对了,安布罗西尼很满意自己对当前这届国家队的熟悉程度,卡利亚里核心安德烈科苏,也是最后一批被踢出国家队的倒霉蛋——嗯,马尔科不愧号称性感帝,竟然把人家从卡利亚里勾搭到了米兰,那么下赛季联赛对上撒丁岛球队时不愁没有卧底人选了……
于是从不缺乏八卦精神的安布罗西尼非常满意自己的英明神武地回答:那你和他好好去撒丁岛渡假吧,记得提醒他联赛碰上时要放水,你知道,贝总是没钱引援的,咱们的成绩都得自己争取。
电话那边的博列洛很发愁,他想大概马西莫已经听说这个消息了,也许队友里诺加图索或者吉安卢卡赞布罗塔已经抢先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他,早知道这样自己何必打这个悲惨的电话,皮尔洛受伤这件事已经很不幸了,自己还要不要再去刺激自家队长那令人担忧的精神状态?不过既然他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就干脆不用兜圈子了
——马西莫既然你已经知道安德烈受伤这回事了,那你准备来机场接机吗?初步的安排是让他回布雷西亚治疗,迪波拉会来接他的——
——等等,马尔科在说的是……安布罗西尼这时候才慢慢反应过来马尔科在说的是怎么样一回事——开玩笑,这不是真的吧,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要是真的这样的话,意大利还不如直接回家算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他是怎么受伤的?有多严重?
昨晚热身赛上。安德烈起初以为不是大问题,睡一觉就会没事,可是今天早上,他甚至不能站起来走路了。

这倒是皮尔洛一向喜欢逞强硬撑的风格,上个赛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腿拉伤休养了近三个月,安布罗西尼觉得心里很疼,他宁愿自己代替安德烈受伤,反正他安布罗西尼又不是国家队的大脑意大利的希望,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损失。
马尔科的声音还在电话那边继续响着:队医说是二级拉伤,更糟糕的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不过我们猜想不到最坏的情况里皮都会带他去南非的,因为安德烈是最重要的,他是我们的核心。
——安德烈他现在在哪?安布罗西尼觉得现在念出自己情人的名字都是那么艰涩。
他还在收拾行李吧,要么就是在和队友告别,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皮尔洛确实在收拾行李,而这项任务从前一直是安布罗的,如果他不在,则是桑德罗的。他边胡乱地把自己不多的换洗衣服往包包里塞,一边想念着马西莫——要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大概不用告诉明天也会见报了吧,实在没法想象安布罗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样,上回预选赛的时候只是轻微的撞伤和拉伤,马西莫的脸色就很难看了……然后他又开始想念室友桑德罗,想到他连续三届世界杯上都受伤,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会和自己现在一样吗?
他终于把不多的行李整理完毕,然后拖着行李箱走到训练营的门口。经过队医的紧急处理,他总算恢复了自己走路,虽然走得一瘸一拐,每走一步伤口都疼得要命。路过球场的时候,队友们都在训练了,他低着头不想去看他们看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可是他感觉到了有人正朝他走了过来,然后自己的身体便把一个热烈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
来人是那不勒斯的前锋法比奥夸利亚雷拉。如果说法比奥卡纳瓦罗的笑容就象那不勒斯的阳光一样灿烂,那么法比奥夸利亚雷拉的拥抱就象那不勒斯的阳光一样热烈。安德烈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识是在欧洲杯预选赛对立陶宛的比赛,法比奥的两个进球来自他的两个助攻,然后法比奥情不自已地把他抱紧,甚至激动得躺到了地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熔化一般,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后来在联赛中碰上那不勒斯,法比奥都会在球员通道和他打招呼,热情地拥抱和亲吻,就象是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法比奥拥抱着他,右手握紧着拳,眼睛里象燃烧着火,安德烈,我会进球等你回来的!
——嗯,我相信——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法比奥热烈的吻封住了。
——法比奥,我……他觉得自己受伤的腿似乎没法支持自己的体重,于是紧紧地攀住他的脖子……
安德烈
嗯?
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


提着两个人的行李的马尔科在门外喊着:安德烈,大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他走出训练营的大门,匆匆上了大巴,手不经意地抚上刚才被法比奥吻过的嘴,法比奥他好象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是他没有时间细想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因为他的手机急切地响了起来。
皮尔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不由苦笑,该来的想躲也躲不掉,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马西莫(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一向运转比电脑还要正确的大脑竟然忽略了会存在象鸡婆如马尔科博列洛这样的队友把坏消息提前通知了自己的情人这种可能),他觉得心里很乱,一向被队友羡慕不会超过一百下的心跳也乱了频率,他还在回味着法比奥的吻和法比奥的承诺,那太象盟誓,仿佛以前也有什么人象他这样盟誓过,他想了想,那是另一个法比奥,几天前刚刚被里皮从国家队大名单里删除的神奇的左后卫法比奥格罗索,以后再也不能在国家队见到他不由得让人伤感,可是自己还能从新回到国家队吗?虽然里皮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说一定会等他。
他犹豫着,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他想说不定情人只是因为自己一直没回昨晚的短信才会打电话过来,他大概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这件事到了明天早上估计全世界都会知道了——马西莫对不起,我没有回你的短信。
安布罗西尼凭着和自己情人十年的相处,已经很清楚他绝对不会为了没回短信这种小事道歉,比如队友丹尼尔德罗西就说安德烈总是正确,而队友马西莫圈更是说过米兰和国家队的双料大脑,即使错误的事情也是正确的,于是马西莫安布罗西尼做好了心理准备,下一句话就能听到情人成心编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果然那边安德烈在说:对不起昨晚和法比奥(卡纳瓦罗)玩PS玩得太晚,今天早上起不来,我们马上就要去训练了,你想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安布罗闪过果然不出所料的念头,内心里悲愤得紧,又想着先不要戳穿他的谎言,只是一向在情人面前最温良不过的金毛狗狗,声音里不由得带出了一点讥诮:
哦,玩PS吗?我忘了桑德罗不在你还可以找法比奥一起玩PS啊!你是不是象桑德罗一样因为玩PS过渡把手指拉伤了,啊?
皮尔洛觉得情人的话象根刺一样刺中了他,为什么他要提到拉伤,讨厌讨厌真是讨厌!想到自己刚刚受伤的时候无比地想念马西莫,想要趴在他肩膀大哭一场,想到后来又怕他担心自己所以不让队友告诉他(不告诉明天早上看报纸也知道了),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十足十的笨蛋。
——马西莫安布罗西尼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都已经三十三了你不就是在嫉妒我有桑德罗陪我玩PS我有法比奥陪我玩PS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我讨厌你!
不打标点的吼完这些话皮尔洛果断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了出去。他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命,腿上的伤也好痛。
安布罗西尼也很想对着手机怒吼回去:你到底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可是他发现,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而且无论他再怎么拨打,都没有人接听了。

过不了多久安布罗西尼就开始后悔了,他想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就是那样子喜欢硬撑,就是不想面对受伤的事实,又何必非得戳穿他的谎言,还要用言语来刺痛他呢?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不管在俱乐部还是在国家队,他都要扮演那个始终冷静不会犯错的大脑,那个似乎有着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和动力的发动机,可是谁都知道他是人不是神仙。在过去的一个赛季里自己和他两个人在莱昂纳多的42灵感阵容里是最累的两个人,不仅包办以前属于三个人的中场拦截,安德烈还要组织进攻。现在自己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可是……他又想起几天前媒体的采访,安德烈对俱乐部的成绩没法满意,他希望在国家队寻找补偿……忠诚的金毛狗狗想:安德烈说你幼稚不成熟,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于是他悔恨交加地发动车子驶往马尔蓬萨机场,也算是不辜负队友博列洛特意提前通知他的一番美意。
皮尔洛生安布罗西尼的气倒没生多久,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理亏,他一上飞机就非常符合自己习惯地睡着了,算是暂时忘掉了腿上的伤,身体的疲惫,以及刚刚触怒他的金毛狗狗情人。所以当他走出机场,看到等待着的那个他没有意想到的人的时候,呆住了。然后,大脑开始运转,他明白到是怎么回事了,很显然,安布罗已经知道了他受伤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于是他忘记了之前那个令人不快的电话,只想到刚刚受伤时的满怀恐惧,虽然努力说服自己平静,即使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安布罗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好象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已经打到加时赛了,他本来就带着膝伤的双腿已经跑到抽筋了,可是还是必须奔跑,传球,被人绊倒了,必须马上爬起来——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安布罗就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在场边看着自己也好。连安布罗西尼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情人突然把手上的行李箱子一扔,张开双臂扑进自己怀里。
好在马西莫的胸怀够宽广,那里时刻敞开准备为情人服务,他双手怀紧自己的情人,揉着他柔顺的长发,好多天没有拥抱他了?安布罗觉得自己有点数不清日子,但是他很清楚一点,他不希望自己的情人在这种时候,因为这种原因回到自己身边。
情人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天啦他在哭。安布罗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情人没有外人想象得柔弱可也没有外人想象得坚强——事实上他总在哭,05年在电视上看他哭倒于地,要鲁伊和皮波两个人才把他拉起来,那时候他多想自己能在场,能把他拉进自己的怀抱里哭。06年倒是喜悦的眼泪,但自己还是只能在电视上看。07年那一回他是趴在自己肩膀哭了个痛快,连头都没抬,肩膀湿了一大片,安布罗那时想,即使没法做到让他不要哭,至少也要做到每回他哭泣时提供依靠的肩膀。可是08年,他却没敢把他从法比奥的肩头揽过来……

安布罗的双臂越收越紧,恨不得把情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那么他的伤痛也就成为了自己的伤痛。时间就好象停止了一样,安布罗觉得这样也好,不用去想皮尔洛的伤,不用去想就快要举行的世界杯,世界就好象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们两个是一体的——不对,安布罗突然警觉起来,他们这样子会不会太招摇?会不会招来狗仔?
——安德烈,安德烈,这样的声音仿佛只是喃喃自语,并不想要情人的回应似的。
——嗯?情人缓缓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有点迟疑地看着安布罗,仿佛还不大相信眼前。然后他突然嘴一撇:马西莫你这笨蛋,里皮只是放我休息几天而已,我八号还要飞去南非的,你搞得那么大动干戈干什么!
安布罗想如果只是轻伤的话,那就在训练营休息就好了,会被紧急送回家治疗就说明伤势不一般,可是他已经懒得再和他计较了,他现在只想堵住他那张嘴——可是不是现在,马西莫看看四周,安德烈我们上车吧。
——啊?我给了迪波拉电话,她应该会来接我。
——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来了。安布罗威逼利诱。
——啊?好吧。皮尔洛内心哀号:为什我又要编谎话呢!然后他掏出手机:啊是的,我已经到米兰了……我还要到米兰实验室做一个检查……俱乐部会安排人送我回来的,嗯就这样子……
安布罗在一边听得很满意,事实证明安德烈在这方面确实是有才华的——然后未等他挂断手机,就已经把他塞进了自己的车子的副驾驶座上。
皮尔洛勾住情人的脖子(平时在场上庆祝进球是他最拿手了,现在在车里他就觉得有点局促),他的声音闷闷的:马西莫,是不是我们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哎,你别胡思乱想啊,你不知道某权威机构调查,观看高清版世界杯的第一条理由,就是可以看清楚你安德烈皮尔洛的秀发啊!
可是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安德烈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好吧,谁都明白这时候受伤对他的打击有多么大。人人都夸赞安德烈是个艺术家,是绿茵场上的诗人,他以哲人的理智、高贵控制着战术,又用画家的想象力让战术升华,他是调度的奇才,米体的赞美之词让安布罗也觉得虚荣心很满足。
   “我把我自己——只通过艺术——引到极高的位上。但现在,我的朋友呵,你所见的,是一个害怕神罚而不堪悔恨之情的可怜的牺牲者。”
——噢不不,天才们不是被神惩罚,他们只是被神捉弄。安布罗想自己永远不可能是天才,可是安德烈他是,他心疼地看看自己的情人,他被伤害的不只是身体,还有梦想。于是他拨开他脸上的发,细细地端详着这张早已经熟悉却总是看不够的脸,然后,虔诚地吻了下去。

安布罗再次生出时间若能停止就好了的感慨。等到两个人终于分开,皮尔洛轻微地说:马西莫我很累了,能早点送我回去吗?
嗯?好吧。安布罗敲敲自己的脑门,坐回驾驶座去发动车子。安德烈不是个会轻易喊累的人,即使面对自己,他也还是选择隐忍,可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也许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而这可能的最后一次机会,也看起来那么飘渺,谁知道四年后怎么样?当年特拉普不就没有给巴乔机会吗?
皮尔洛回到家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一点,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责怪安布罗的意思,甚至于,他也希望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能够长一点,这样他和安布罗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会长一点,因为除了08年的夏天,他们几乎没有一个暑假是一起渡过的。安布罗一直专注地开着车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却不时地转头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情人,因为他以为皮尔洛已经睡着了,所以不敢打扰。
皮尔洛一直闭着眼睛装成睡着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无法平静,他想也许这样子受伤是上天的一种暗示,四年前他得到了太多,两年前罗比是怎么说的?想不起来了头脑好乱……这样想着,手指触到了衣袋里的一叠纸张,那是离开训练营前队医主管卡斯特拉奇交给他的康复时间表,他想到里皮对他说只要他能在淘汰赛前恢复,他的主力阵容里就留着他的位置,还有法比奥——突然觉得这些人对他所有的殷切的期盼,倒象是在一个已经溺水的人头顶流过的一波波冰冷的洪流。
回到家,迪波拉带着两个孩子来迎接他,他抱着两个孩子,想到两天前对媒体说的:四年前夺冠的时候尼可洛年纪太小,他对世界杯没有象对联赛和欧冠那样深刻的印象,希望今年的世界杯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什么什么的。这时候他很无力地想着:尼可大概会对自己这个时候回家觉得很奇怪吧,不会从此世界杯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就是伤病,就是诊所的理疗器械和消毒药水的气味吧?

夜里已经很晚了,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四年前的决赛前夜队友里诺紧张得一夜上了二十八趟厕所,对于他还能睡得比烤肉排还要熟非常之羡慕,连称天赋异秉。腿上受伤的部位疼痛的感觉清晰地传了过来,受伤神马的,最讨厌了——好吧,他想,为什么是这种时候呢?他并不是个贪婪的人,在此以前他从来没有因为受伤而抱怨过,好几回他被送到马尔腾斯教授那里,等着他的手术刀切开膝盖或者脚踝了,可是后来检查证明他只需要休息就好——比起情人马西莫和室友桑德罗屡屡因为受伤错过大伤,他确实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运气不错。对了还有罗比,他实在没法想象那二百二十针是怎么穿过骨头的。

罗比——他把自己蜷成一团,任自己胡思乱想,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吧,今年必须错过的话,四年前的第一次世界杯就是最后一次,就象那个为进球而生的队友因扎吉,他第一个世界杯进球就是最后一个——可是他们都比罗比要幸运,至少他们都举起过大力神杯——而完美如罗比离那个杯子只有一个点球的距离。
明明是夏天,比塞斯特雷的训练营,比南非都要炎热得多,而他却仿佛怕冷似的缩了缩身子,他想起刚到国米的时候,那时候虽然经常坐板凳,还有后来被租回布雷西亚,在罗比的身后奔跑、传球,看着罗比把自己的传球变成助攻,然后纵情地拥抱,罗比会热情地夸奖自己,他喜欢那个时候,那时候他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无预兆地响了起来。现在已经很晚了吧,皮尔洛一脸黑线的想道,在他的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有这么恶劣的习惯,而且他一定会托词在阿根廷忘了有时差。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么感伤在在想念他简直就象个白痴。
——罗比
——小孩你竟然没睡吗?罗比的声音里似乎有点吃惊和失落。
他想罗比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应该不是来调查自己有没有睡着的吧。
——又在阿根廷打猎忘了有时差吗?
——不要和我提这个,可恶的加比今年不肯打猎,他说要去南非看世界杯。
——那你会去吗?
——大概不会吧。
——哦。
——小孩,你现在正在苦恼吧,早说让你和我一起信佛教,你就会得到平静的。
他想说就算他不念那些咿咿吖吖的经文,他也能让自己得到平静的。虽然罗比的话他都愿意听,但改变宗教似乎是件严重的事情,他不愿意改变——好吧,现在他确实没法平静,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他想问的,两年前罗比所说的那句话了:一个名字?皮尔洛!一切始于他,也终于他。他想问,怎样是开始怎样是结束?或者开始就是结束?或者结束然后开始?
他在电话里问,就象两年前他就曾经问过一样,得到的回答是罗比狡黠的笑:佛曰,不可说。
这一回安德烈得到的依然是差不多的回答,罗比说:94年的时候,我的师傅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直到后来的那个点球,我才明白师傅说的是什么意思。罗比的声音低了下去……
说到94年……
——罗比,94年的时候,被所有人看成救世主,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觉得没什么,和平时一样,用自己的方法处理每一个球,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只除了到最后,该死的不知道是谁放低了球门!
——嗯,我知道了。罗比,我好想你回国家队,我和你一起踢的只有一场友谊赛,而且还是你的告别赛,这怎么够呢?他想,既然罗比还是象以前一样叫他小孩,既然现在他是个受伤的小孩,那么撒下娇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都退役那么多年了。罗比的声音听起来慈祥得不得了。
——那就做教练嘛,做官员嘛,做什么都可以……继续娇纵。
——好吧,小孩,你在给我出难题呢。可是罗比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早点睡吧,受伤了要多休息。
皮尔洛翻翻白眼,那是谁在睡觉时间打骚扰电话的呢?

第二天皮尔洛受伤世界杯前景危险的标题果然占据了各大体育报的头版,而皮尔洛本人的手机也一下子忙碌了好多,收到的慰问加油打气的短信电话多不胜数,有国家队友俱乐部队友联赛别的队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别的国家队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前任的现任的教练们官员们名宿们,一开始他还感动得唏里哗拉无比诚挚地回复说俺一定会加油,一定会出现在南非的赛场上,请各位教练们官员们队友们对手们都放心云云,然而消息实在太多,他没多久就失去了耐心。
差不多和他同一天受伤的,不知道刚刚经过了手臂手术后的麻醉有没有消退,魔兽迪迪尔德罗巴就用他没被固定的那只手发过消息来:喂,咱们比赛一下谁先复出吧!
在昨天晚上接过了罗比的骚扰电话后,皮尔洛终于恢复了他的本性比烤肉排还要熟地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后他想他该努力接受事实,而且既然已经受伤无法改变,那就耐心地等着伤愈——当然他可不是魔兽,他想正常人的细胞分裂速度都没法跟那位比,即使号称体质超人的队友里诺加图索也不行,于是他回复说:你不如和罗本去比吧,他对复出比较有经验。
因为被里皮拒绝在国家队之外干脆跑去结婚的安东尼奥也发来消息:安德烈,别再给里皮卖命了,你都已经给他争到过一个杯子,不如好好给自己放大假,陪我渡蜜月吧……
皮尔洛一脸黑线地往下翻着消息,已经从隔壁转会去了巴萨而且过得并不如意的吉普赛老乡泽拉坦是这么说的:世界杯神马的,打不了就打不了吧,关键是要替自己考虑,是时候联系转会了,想想咱们的血统,怎么可以在一支球队吊死!
然后他继续翻着短信,赛季快结束前受伤确定退出世界杯的巴拉克发来消息:我相信今年我们德意志一定能夺冠了。
——是因为你没有去吗?
——是因为你去不了。
——我会去的。
回完巴拉克的消息他觉得有点无聊,再接着一条条翻着消息,然后便翻出了安布罗的短信,夹在一大堆的名字中间一点不起眼,他打开来看,只有一句话:你的理疗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
他想了想,回复了更短的一句话:不要来。
安布罗盯着手机屏幕上简短的几个字母,内心满满的失望。安德烈一向不喜欢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然而在这样的时候受伤,不可能不被媒体关注,安德烈大概是不想自己碰上可能在诊所蹲点等着爆猛料的记者吧。
安布罗苦笑一下,把手机扔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拿起来,拨打了那个号码,电话被接通了,但是还没有听到声音,又被挂断了。安布罗不知道自己的情人那边是什么样的状况,他只是想要在他受伤无助的时候,能够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安慰他,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安德烈的家人都会陪着他,还有他身边的治疗小组成员据说是意大利最权威的运动伤害专家和心理学专家,个个头衔都是博士,安布罗想,自己果然是没什么用帮不上忙的,搞不好还要吸引狗仔注意,被嫌弃就被嫌弃了——俺也是有家人有老婆孩子的,安德烈皮尔洛你的事我不管了,不发短信不打电话连报纸上你的消息也不要看!我陪我老婆孩子去了——在内心非常威风的宣言了一番后,马西莫突然又心软了,真是的,自己何必去和一个伤员计较,而且安德烈以前不怎么受伤的(上赛季那次重伤除外),现在竟然伤在这么要命的时候,怎么让人不担心,怎么让人不牵肠挂肚。于是安布罗再次拨通手机,这一回倒是没等多久就接通了,自己情人那似乎刻意压低的柔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刚才就快要去做检查了,不方便接你的电话。马西莫那个皮埃里博士(好象是有个姓皮耶罗的博士?我不喜欢那个姓)好凶啊,他都要禁止我接电话……
安布罗一边听着情人多少有点抱怨的话,头脑里配合画面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吐着舌头的可爱模样,然后恨不得自己就在他身边,能顺手就揽过他的身体,然后揉乱他那一头长毛。然后他才想到,既然安德烈连接听电话都要被那啥啥博士管制,那自己还是先拣要紧的问,最要紧的自然是他的伤势,虽然安布罗凭着自己久病成良医的经验,知道安德烈的伤势经过一天的理疗能够恢复的程度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电话那头安德烈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点高兴:嗯,我觉得好多了,没有那么疼了。昨天早上没法走路的时候,我真是吓死了,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安布罗听着他用轻松的口吻提到受伤的事情,却还是无法释怀。虽然他自己两条腿都骨折过,曾经半年一年都不能走路过,可是那些都过去了。他还是没法接受安德烈受一点伤害,而自己却保护不了他,甚至连一点忙也帮不上。上一回预选赛对法国坐在替补席上看着一堆公鸡国的黑秃把他反复铲倒最后终于铲伤,他恨不得把那群黑秃们一人暴打一顿。可是这一回呢,他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安德烈受了更重的伤,连该去暴打谁都不知道。听说墨西哥队赛前有请巫师,巫盅神马的,最讨厌了。早知道应该找罗比帮安德烈画个符辟邪。
然后安德烈开始喋喋不休地聊起收到的种种有趣的慰问短信,安布罗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自己情人显然又把话语控制旋到了“话唠”这一档,使得安布罗多少有点气恼地想,如果他就在身边的话,自己倒是可以一个吻就封缄这张喋喋不休的嘴了(这种方法他经常用,百试不爽),可是现在除了一直倾听这样的话唠,安布罗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皮尔洛还是觉得不太有真实感,似乎有着另一个自己还留在塞斯特雷,早上一早起来和队友们一起跑圈,做各种伸展练习,队内小型对抗比赛……里皮会偶尔把自己单独叫到一边,指出他应该怎样怎样,但是更多的是赞美,从他那透明的镜片后的眼睛里流露的眼神分明说的是:一切全靠你来带着这些孩子了。而现在这个正在诊所被一堆专家博士们包围着的自己呢?好象也是真的,小腿上传来的清晰的疼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好吧他实在不知道哪一个自己是真实的。
夸利亚雷拉又发来了短信:安德烈我进球了!你看到了吗?这个进球是送给你的!你要早点回来啊!
他觉得很头疼,昨晚的热身赛他看了,意大利又和瑞士踢成了1:1,媒体又在迷信地预言说这是个好兆头,可是现在还有几个人会看好意大利成功卫冕?
法比奥的进球很漂亮,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他。每一回想到他,他就会想起另一个法比奥,从德国世界杯半决赛那个美妙的破门以后,安德烈就习惯了在自己的左边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甚至不用思考,只要把球往左边一传,就能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敏捷地冲出来接住了球,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动,过人,仿佛踏过无人的平川,然后就是传中或者——破门,然后他们在场上纵情地奔跑呵拥抱呵——去年的联合会杯最后一场对巴西,当出现在左边的不再是熟悉的法比奥时,安德烈甚至不知道怎么往左边传球,而那个多塞纳仿佛为了证明不是所有的左后卫都会神奇——进了乌龙。
法比奥夸利亚雷拉是这样的一个前锋,他就是天生为进球而生的,仿佛另一个专为进球而生的前锋一样。但是他们又不太一样,因扎吉是生活在越位线上的男人,他不会放过每一个必进之球,只是进球的方式也不会太好看。而法比奥则是另一种,他总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意料不到的方式进球(好吧安德烈觉得他能想到而且他觉得他们还挺合拍),每每进球必是世界波——而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让那些喜欢整齐划一的阵型的名帅们不知道如何定义他们的位置,中锋二锋影锋统统不象,没法围绕他们制定战术,他们似乎只适合充当奇兵,里皮在自己的23人大名单中留下了他,倒把国人们看好的博列洛朱罗西送回家,没少招来骂声,只不过在里皮的心目中,他也就堪堪算做第六前锋吧。
他决定暂时不去想法比奥,哪一个法比奥都不去想。

安布罗西尼这个时候正在看报纸,报纸上满版都是关于意大利第二轮热身赛的评论,皮尔洛当然没有参加这场比赛,但他的名字还是随处可见,因为自己的情人一向以来都是这种人:当他总在场上的时候总是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而他不在场上,所有的人都在想念他。

只有在这种时候,安德烈看起来还真是万千宠爱啦,安布罗心里不由得感慨。足协主席为了消除球迷的恐慌,拍胸脯保证说一定会带上皮尔洛他的伤势恢复乐观,一定会赶上去南非,因为他能给球队带来无可替代的作用。里皮说,就算安德烈小组赛三场都不能上,也一样要带上他。领队里瓦说的更煽情:安德烈就是足球全部的美的化身,我从来没见过他有过什么时候表现不好,这个时候受伤简直是上天的罪过。安布罗心想里瓦叔叔您真有文化形容得真贴切,不过您肯定没看过那位美的化身每回不论坐大巴坐飞机都肯定靠在自己肩膀打盹而且口水把自己衣袖都打湿了——好吧即使如此安德烈他依然是美的化身,谁说睡美人不是美人的。
然后这个时候安布罗想起来今天自家睡美人还没有打来过电话,大概是被那个“好凶的”博士看管得很严,安布罗于是打开电脑去上网,作为伟大的米兰俱乐部的队长,把自己球队的官网设成主页是必须的,再点开新闻版,竟然顶在前面的三条都有自己的情人,他什么时候接受米体采访的?怎么电话里都没有提到?
皮尔洛说:“我的身体状况好多了,这些天我被治疗得很好,伤痛减轻,伤口已经结疤,进展令人鼓舞。这与我去年在米兰的撕裂受伤不一样,现在我信心更足,尽管康复时间要过些时候再确定。”
皮尔洛说:“我期待尽快复出,计划是能赶上6月24日小组赛最后一场对斯洛伐克的比赛。然后再参加接下来的比赛。意大利队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看作热门,但我们希望打出好成绩。我们的目标是冠军奖杯,打算再次把它带回家。”
皮尔洛:我与里皮有充分的相互尊重
   里皮曾说过皮尔洛是不可替代的,皮尔洛说:“他对我一直有好评。我们之间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失去联络,我们之间有充分的相互尊重。他和我的关系非常亲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安布罗看到第一条就在想,这分明就是安德烈一贯以来报喜不报忧的作风嘛,每天给自己的电话里他也都是这么说的,好多了不那么疼了,连词都从来不换。其实他不换词是因为没词可换吧,尽管安德烈看起来象个艺术家象个文化人,但他其实从不读书所以肚子里没啥存货,每回接受采访都用词组回答,倒是显得一针见血一语中的颇有大师风范——其实这家伙看电影都要半途睡着,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没有种种浪费眼神的爱好所以眼睛绝对不近视,场上视野开阔,就象坐在飞机上俯瞰大地。
嗯,某位美的化身高瞻远瞩地现在还在想着夺冠这事情呢,安布罗怎么觉得就连里皮其实也没想过了夺冠这码事了,安德烈的执念真是强大。然后计划打斯洛伐克的时候复出啊,6月24日,安布罗凭着过去久伤成名医的经验掰着指头算了算日期,他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总觉得情人大概又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他不让自己去诊所陪他,说不定根本不是因为不想招惹狗仔。

然而当安布罗视线停留在了情人的第三条发言上时,脸上的肌肉顿时僵硬了,自已那看起来睿智其实没文化的情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样的程度叫亲密啊?还有官网的新闻到底是谁在维护更新的?他们发布新闻之前都从来不校对的吗?安布罗努力地说服自己,安德烈不过是想表示自己和里皮相互尊重罢了——嗯,尊重,以后一定要让安德烈多读书,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安布罗欢快地拿起手机,一定是安德烈摆脱了博士们的管制打来的——然而屏幕显示的名字属于另一个安德烈——已经回到基辅的,从前的核弹头舍普琴科。
舍瓦的声音听起来就充满了欢愉的八卦精神,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在内洛无忧无虑八卦的核弹头:马西莫,你有没有看官网上有安德烈的采访啊?
——我看了。安布罗故做镇定地回答。
——安德烈真是,咋咋,这下我明白里皮为啥死活也不招你进国家队了。
——你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马西莫要注意看好你老婆啊!
——安德烈舍普琴科!我看你还是好好看住你家里卡多吧,都快要被那个C罗纳尔多拐跑了!
那边的舍普琴科已经挂掉了电话。马西莫安布罗西尼具有很多美德,但很显然他缺乏他的情人皮尔洛的冷静,舍瓦的电话则更加如同火上添油。如果说在刚才安布罗还只是脸上肌肉僵硬,现在他的脸上则象是开了颜料坊,一忽儿红一忽儿紫一忽儿青一忽儿白。说不定就是舍瓦说的那么回事,里皮那个讨厌的糟老头子,用心不良,他把国家队当成什么了,把安德烈当成什么了!如果不是里皮这个老混蛋的话,哪一个教练也不会不把自己上赛季的表现不放在眼里吧,自己应该可以和安德烈一起入选国家队的,那样 安德烈也许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可是安德烈竟然还要为他说好话,还要说和他很亲密!这时他又想到曾经有一回看国家队的训练照片,有一张安德烈低眉顺眼地走在里皮身后,米兰一众八卦男纷纷长舌:哇哇安德烈这样子真贤惠……是啊好象小媳妇……哎呀马西莫好福气……不对是里皮好福气,此时再想到那桩事,更是觉得怒火中烧。
于是就凭着那股怒气填塞在胸口险要把胸脯气爆,安布罗拨打了情人的电话,然后等到那边一接通,他就对着电话吼:安德烈皮尔洛你给我说清楚,官网的新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信号的问题,电话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于是皮尔洛没有听出电话那端自己情人言语中的怒意,他回答说:是啊,昨天《米体》要采访我,我就对他们的问题如实回答了。
——如实回答啊?原来你是这么样一个人,只要有人赞美你就对他亲密么!
——马西莫你在说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你自己采访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回答的么?
皮尔洛慢慢地回忆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在那记者问到里皮的时候他好象是回答了什么……
——我对国家队教练表示尊重有什么不对?
——那个人是里皮就是不可以!
——马西莫安布罗西尼!你简直不可理喻!皮尔洛的声音随着一声听起来很刺耳的声音嘎然而止。

6月8日晚19点,是意大利国家队在米兰的马尔彭萨机场出发的时间。安布罗西尼先生在打过了那个幼稚的吃醋的电话后,就再也联系不到自己的情人了,不论他何时拨打电话,对方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无法接通。安德烈肯定是会和里皮还有队医时刻保持联系的,这种情况估计是说明自己已经被情人打入黑名单了。
他的面前是最近的米体报,上面是大版的皮尔洛的访问,安布罗刚刚才读过。那记者热情洋溢地称安德烈皮尔洛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为自己保留了出现在南非的希望,而且他还将再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奇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着应该很美好的词汇,竟然在他的内心留下了一片阴影,他们管这个叫奇迹,那就是说,他们认为他本来不可能再出现在南非了,他们都已经对他放弃了希望了,就好象他只是一个人在抗争——因为马西莫安布罗西尼,连你都没有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在那采访的最后,安德烈还说:“我们从这里离开,我的心愿就是:尽可能晚的回来。最好,我们是最晚一支离开南非的球队!是的,我们的目标就是夺冠。我们可以卫冕!外界认为我们不是热门,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热门球队是巴西,是西班牙。但是四年前我们出发去德国的时候,我们也不是热门。总之,我的梦想是,在经历了一个失望的赛季后,在这个夏天去实现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梦想。”
梦想这两个字再度刺痛安布罗的双眼,他不知道现在还会有几个人提到梦想这个字眼,这本该能成为他们两个人共同梦想的,却终究只成了他一个人的梦想,甚至于——连他也差一点就失去了。
安布罗西尼看看手表,现在的时间,如果要送行的话,应该还来得及。他有点不情愿这个时候去那里,因为他本不该出现在送行的人当中,他本该和他们一样,穿着帅气的D&D的套装,接受球迷的祝福,然后飞往南非,去和安德烈一起实现梦想。
然而想要见一眼安德烈的愿望还是大过了种种顾虑,尤其是想到自己可笑的无理取闹,算了自己还是跑一趟路,算是给安德烈陪罪算了。安布罗西尼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皮尔洛拖着箱子,准备走上前往机场的大巴,他走得很慢,但却不显得瘸得厉害,然后,就好象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一样,他的脸上绽开微笑。
——是的,微笑,皮尔洛以前总被媒体批评成一个不会笑的人,为此他自己还特意澄清:我会笑而且笑得象个傻子一样。可是眼下他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闪亮,仿佛把这夜晚都全照亮了。
“马西莫,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这么闪亮的生物呢,而且还要生着这么闪亮的金发。”安德烈常常地喜欢抚摸自己的金发这么说,但是他到这一刻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情人才是真正的“闪亮生物”呢。

安布罗离开没多久就收到皮尔洛发来的短信:马西莫我好象在人群里看到你了。金毛狗狗嘴角上扬,绽发出比头上的金发还要灿烂的笑容。然后他想象着手机的屏幕就是情人的脸庞,响亮地印上了一记吻。他想,自己刚才混在人群中的姿态已经够低调了,甚至没有任何球迷认出他来找他签名,可是安德烈还是能够凭着他那明察秋毫洞察一切的视野发现他,可见不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意大利国家队到达南非后受到了当地球迷的欢迎,在经过了例行的机场走秀后,国家队的成员们就开始投入到紧张的为世界杯首战做准备的训练当中去,然而皮尔洛是不在此例的,卡斯特拉齐给他布置的作业就是在游泳池里恢复,除此之外他就只能坐在场边看队友们训练,他觉得好无聊啊,眼皮都开始打架了,于是掏出手机给在意大利某海滨陪老婆孩子渡假的金毛狗狗打骚扰电话来
钢铁大王家的富二代是不用考虑越洋电话费的,谁叫他的话痨又犯了呢。电话一接通,金毛狗狗便听到情人那天声低沉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马西莫~~~~~~~
你有没有在想我啊?
早已习惯拿肉麻当有趣的安布罗已经笑得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就回答出口:想了。
——嗯嗯,我也想你呢,都不能训练,我无聊死了!
——队医没给你安排恢复训练吗?
——安排了,就是泡游泳池,我已经泡了好久了,刚刚才从游泳池里爬出来。安布罗我保证你要是看到可能都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认不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再说你能变成什么样子,总不至于泡成深海浮尸。
——马西莫好讨厌,你至少也可以说美人鱼神马的……
安布罗耸耸肩,就凭他那胡子拉渣顶个睡帽就抛头露面的训练照,怎么能让人联想起美人鱼,不被保罗看见罚抄英俊丛书才怪!可是——安布罗在想是为了什么保罗退役后自己没把这传统继续在队内保持,后来他终于想到了原因——从前每回安德烈被保罗罚抄书,他总是会象某种名贵的毛皮动物一样钻进自己怀里,再揉揉眼睛:马西莫我很困了哎,你帮我抄完好不好?于是安布罗决定对于情人的这种行为坚决地嗤之以鼻
——哎马西莫南非好冷的,我们都穿得象熊一样地去训练呢。不过这里的太阳晒起来很舒服呢,舒服得让人要睡着了。他眯着眼说着这些话,电话那边安布罗再度嗤之以鼻,他什么时候不会想睡觉,关太阳什么事!但他却用最温柔不过的声音回答:乖,那就去睡啊。
——不要,去睡觉的话,会被队医认为训练偷懒的。不管,你再陪我说话嘛。马西莫你想我回去给你带什么礼物。
——我只要完整的你就够了。
——真的不要别的礼物,我们说不定有时间可以出去逛逛,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
于是安布罗又一脸黑线地想:给自己送礼是假,某二少扫街癖犯了是真。
可是他还是伤员哎,好吧自己其实很领他情。
——现在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告诉你。
——好。马西莫明天就有检查了,我好紧张啊。
——为什么要紧张?
——要是结果不好,我13号可能就要被送回来了。
——不是已经决定不会把你换掉了?
——可是里皮还带了那个备胎科苏,要是明天我检查的结果不好,就要把我送回来,给他报名了。
其实这些报纸上都有写,马西莫都很清楚,不过他更清楚的是安德烈既然已经去了南非,就不会被送回来了。

安布罗想,你是不会被换掉的,只因为你是安德烈皮尔洛。当然这话他没在电话里讲出来,免得情人的虚荣心过度膨胀。
——马西莫?
——啊?
——你有在听吗?你说明天检查的结果会怎么样?
——你自己觉得呢?伤口还痛不痛?
——嗯,已经不痛了,我觉得情况还好。
——那就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你!安布罗心想,现在不光是自己,而是整个意大利都希望能够多相信他吧,这几天报纸上各位专家名宿们关于世界杯前景的预测到了最后都变成了赞美安德烈,加入赞美行列的都是些响亮的名头,比如退役不久的保罗,从前的烟斗教练贝阿尔佐特,隔壁的传奇队长贝尔戈米,以及so on。
——马西莫,队医往我这边走过来了,大概是要我继续泡游泳池的,我先挂了啊,有时间再打过来。
——好的,要听队医的话。
——好。
——要好好休息。
——好。马西莫你好罗嗦!

第二天在南非比勒陀利亚某家专业诊所,皮尔洛接受了决定自己命运的一次检查,陪行的人员有队医主管卡斯特拉奇,还有教练里皮(足见重视程度),他觉得自己很紧张,可是抬眼偷偷瞄一眼里皮和卡斯特拉奇,就觉得他们两个比自己还要紧张,于是他反而镇定下来了。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漫长得难熬,卡斯特拉奇对着扫描出来的片子细细地研究,皮尔洛觉得自己大气也不敢出,结果队医先生突然激动得把他搂进怀里:伤口愈合得漂亮极了!小伙子,让咱们继续加油干吧!
皮尔洛觉得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连里皮也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掏出手帕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南非是冬天哎,这么冷的天哪来的汗)。他隐隐地觉得有点内疚,因为自己的突然受伤,里皮之前的种种计划都被打乱了,演练多次的种种阵型也得重新演练。
“那么我是不是对新西兰的那场就可以上场了?”虽然说皮尔洛大部分时间都很冷静,但这会儿也难免被卡斯特拉齐的激动影响,有点兴奋。
“嘿,这可不行,不能操之过急,你这可不是普通的肌肉伤,咱们还是按照老计划,第三场,打斯洛伐克,你再上。”
连里皮也附和:“安德烈你不要着急,你第三场能上我就满意了。对巴拉圭的比赛我已经想好怎么布阵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安布罗意料之中地接到了情人报告好消息的电话,安德烈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马西莫,队医说我的伤口愈合得漂亮极了呢!
——啊,是是,你都已经是美的化身了,当然连伤口都比别人好的漂亮。
——马西莫我今天已经开始跑圈了,跑了好多圈。
——嗯嗯,表现不错继续努力。安布罗对着手机一声响亮的亲吻,皮尔洛在那边听见声响眉花眼笑。
——可是那个队医还是说,我最早要打斯洛伐克才能上,我想早点上场嘛!
——这个嘛,队医的话还是要听的,你要是真的好了里皮会让你上的。其实安布罗想的是,要是成绩不好,就算他还没好大概也要上。上回预选赛的时候,多纳多尼让安德烈打封闭上场,安布罗就很郁闷。可是安德烈似乎还有着傻乎乎的英雄主义觉得自己挺壮烈。
——嗯,我知道啊。我继续去跑圈了。
——不要太累啊。
——知道啦!

安布罗觉得情人的心情还不错,毕竟他在一天一天好起来,他会想要早点比赛也正常,全意大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早点看到他(没准还不只是在意大利),这样子的话,自己也不用隔着半个地球提心吊胆地想念他(当然不想念是不可能的)。正当安布罗还回味着刚才的电话头脑里转过上面的那些念头时,他瞄到了某张报纸上的一段话,那是队友里诺加图索的采访,他对里诺前面一大段关于米兰转会的,关于国家队形势的高谈阔论全都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注意力全被他提到皮尔洛的一段吸引了:
“安德烈(皮尔洛)是我的朋友,你们都清楚,这些天,他显得很伤心。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安德烈总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这些天真的不一样。虽然他还是以他的方式,开着他的玩笑,但他真的很难过,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现在,他在与伤病作斗争,每天,他都要至少要做7、8个小时的理疗,我坚信,他一定会康复的,我们都等着他。”
好吧里诺你很会煽情,安布罗想,为什么,该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出现在南非,不是自己陪在安德烈的身边,里诺这段话象柄生锈的刀子在剜着他的心口,不会流血,只觉得隐隐地钝痛,他希望这时候情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可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似乎这样他就不会再受任何伤痛任何折磨。
他直觉相信里诺讲的都是实话,他这会儿也没有顾着吃醋,他只是想到了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那个家伙一直以来说给自己听的那些漂亮话,一直以来说给媒体听的那些漂亮话(他发现这两者内容其实也没太大区别),一天七、八个小时,太长了啊,某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真是一点也不能让人省心的——他很明白情人这样做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可是正是这样子才更叫人担心啊。

第二天就是世界杯首战对阵巴拉圭了,最后一堂训练课里皮安排了队内的小型对抗赛,然后还有和当地一家业余队的热身赛。这些皮尔洛都是没法参加的,他还是只能在助理教练的陪同下围着场地慢跑,跑完了规定的圈数,就坐在场边看着队友们训练。
里皮在分组的时候故意打乱了主力和替补,而且因为皮尔洛的受伤正好少了一个人,就从当地找了一个大学生来凑数,这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某回摔倒在地球裤滑掉了落出了屁股,惹得一旁的球员们全都哈哈大笑,而且他们觉得这是个吉利的兆头。皮尔洛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除非是他自己也是参加对抗赛的其中之一,他才笑得起来。
很快的那家伙拉起裤子来继续比赛,然而比赛没过多久又中断了,好象又有谁摔倒了,一时间没有马上站起来,队友们围拢了过去,他看不清楚是谁,人群被队医推开了后又围拢了——唉,不会又有谁受伤了吧?受伤这种事情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的找上他们,这一回不知道又是谁。皮尔洛正在考虑要不要走过去看一眼,就看见人堆慢慢散开,然后有一个人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来人是丹尼埃勒德罗西,皮尔洛想里皮现在一定很头痛,老天爷看来是折腾意大利的中场折腾上瘾了,当然他自己是最大的麻烦,除此之外里诺的膝伤其实一直没好,卡莫的伤也只是好了一点,克劳迪奥前几天也有轻伤不过这会儿大概快好了,现在又是丹尼埃勒!意大利快要排不出明天首发的三个中场了,里皮那本来就全白了的头发,只怕会被他自己全揪光……
德罗西走到他身边就坐了下来,顺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安德烈一个人看球很无聊吧,我来陪你好了。
皮尔洛觉得他一点也笑不出来,要是里皮看到丹尼埃勒现在这样子估计更发愁了。你伤到哪里了?队医是怎么说的?要是连你明天都没法上场,那我们就碰上大麻烦了。
没事没事,队医说只是普通的肌肉疲劳,休息一下就好,让我退出训练是为了预防万一。安德烈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我明天肯定能上,而且我们要好好让巴拉圭人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防守反击。倒是安德烈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对他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天知道,他自己是最想快点好起来的人,可是卡斯特拉齐不给他开通行证。要是他象以前的队医泽皮利那么容易被威逼利诱就好了,那回在格鲁吉亚烧还没退他就已经把放行条骗到手了,后来那回也差点要被丢在内洛不能飞去乌克兰了,但是软硬皆施晓以大义后,到底还是把他带去了,而且后来还上了全场,不象卡斯特拉齐那么油盐不进。不过那一次后来搞得安切洛蒂和多纳多尼大吵了一场。

德罗西想的是,媒体神马的最讨厌了,总是要拿他和安德烈比较,又总是要说他和安德烈是双核不兼容神马的,就象鸟岛上那神马双德不兼容一样——胡扯,他和安德烈才和鸟岛上的双德不一样,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他就是喜欢安德烈,就是喜欢和安德烈在一起,他觉得他们俩是一对绝配。他和安德烈从四年前的世界杯就开始在国家队搭档——不对,在更早的奥运会上就是搭档了,里卡多虽然技术也很好,可是身边的不是安德烈,他总是觉得不习惯
皮尔洛对德罗西的注意是从06年世界杯对美国时,丹尼埃勒那个虽属无意却搞得人家桃花满天红的肘击开始的,红牌罚出场再加四场追加停场,罗马的金毛小狼看起来很沮丧。皮尔洛后来想,也许他会被丹尼埃勒吸引,在第二天放弃出街扫货的乐趣去安慰把自己闷在房里的金毛小狼,大概是因为他那头和马西莫一样灿烂的金发?可是后来他发现,这只金毛小狼和自家金毛狗狗的相似点也只有这一条了。然而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在国家队的时候,在比赛时他和里诺一样总在自己的身边(内牛,安布罗你在国家队呆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训练时则一起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两个伤员并排坐着看和当地业余队的热身赛,因为对手太弱,所以意大利的进攻仿佛砍瓜切菜一般犀利,最后的比分是6比0,各大前锋皆有斩获,佩佩还独进两球。
皮尔洛说:要是明天的对巴拉圭也能赢得这么轻松就好了。
德罗西挥挥拳头:哎安德烈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们肯定能赢,那个圣克鲁斯还说要赢我们1比0,我肯定要他好看!最好我还能进个球!
嗯嗯,丹尼埃勒你加油,你们都要加油。

皮尔洛觉得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就是,大赛临近队友们都会紧张得睡不着,比如里诺就是,而他能够浑然无觉地一觉睡到大天亮,而现在,明天的比赛他确定只能当看客,他却辗转反侧没法睡着,他觉得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充满着他的内心,他想到某次罗比的采访,说羡慕他们这些能够在重要的比赛中出场的球员,于是他想,他大概是在羡慕那些明天可以在绿点体育场出场的队友们,他还记得04年里诺炮轰特拉普,为自己争取首发的位置,从那时候起他就习惯了自己的名字总在首发名单里,习惯了比赛开始前搭着肩膀唱国歌,习惯了场上群迷的欢呼……可也许有一天,他就得习惯这一切全都与他无关,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习惯在这种场合做一个旁观者。他想到了四年前的桑德罗没法享受夺冠的喜悦,那时候他傻乎乎地对媒体说:我们的欢乐与他一起分享。现在他明白了,就象痛苦只能独自体味,欢乐也是没法一起分享的。


四年后意大利作为最不被看好的卫冕冠军出现在了南非的世界杯赛场,迎战巴拉圭队。相比四年前那支夺冠的队伍,现在这支意大利队少了太多熟悉的面孔,又多了太多不熟悉的面孔。队长依然是四年前的金球先生法比奥卡纳瓦罗,然而三十岁的高龄使得他没法再象四年前那么稳定和神奇,而他领衔的后防线上,已经没有了优雅的内斯塔和抽风的马特拉齐。前锋线上再也看不到那个高壮的中锋托尼,也看不到罗马王子托蒂;中场看起来还齐整,四年前为他们打开胜利之门的大脑却只能坐在替补席上当看客,只剩下四年前红牌停赛的德罗西带领着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蒙托里沃和马尔基西奥完成攻防转换的重任——这支队伍里最让人放心的,已经只剩下号称第一门将的门神布封了。
比赛是在雨中进行的,意大利开场就打得很积极快速,占据场上优势,相比之前的两场热身赛,让人眼前一亮。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种种积极进攻却总是只开花不结果,似乎没有很好的射门机会,甚至于,连球传进禁区都很困难。比赛进行到了第39分钟,四年前正是这个时刻,意大利获得角球机会,罗马王子托蒂开出战术角球,大脑皮尔洛穿越人群的远射,为意大利开启了夺冠的序幕。然而四年后,命运完全转向了相反的方向:巴拉圭人得到了任意球的机会,阿尔卡拉兹高高跃起力压卡纳瓦罗甩头破门,这一瞬间法比奥大概想到了八年前保罗被韩国人力压破门时的无奈吧,而门神布冯,则连扑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目送着球进了那四年前曾经只有队友的乌龙和齐达内的点球攻破过的球门。
中场休息过后下半场一开场里皮的换人就让所有人匪疑所思,门神布冯竟然被二号守门员马尔凯蒂换下,这一换人是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以至于赛后关于内讧的各种版本流传开来。
每个人的铆足了劲想扳平比分,然而却依然找不到很好的办法破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怀念起替补席上的那个人,如果他能上场的话,大概早就用他手术刀般的传球为前锋制造了无数的破门良机了吧——那个人焦急地从替被席上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场内的变化,想象着如果自己能够上场……里皮继续换上了迪纳塔莱和伤愈不久的卡莫拉内西,将阵型调整成了四四二,这样的调整果然带来了场上的变化,卡莫拉内西在右路的突破颇有威胁,然而意大利依然没有进球,只是他们获得角球任意球的次数变多了。
到63分钟的时候,意大利又获得一个角,照例是由来自乌迪内斯的草根边锋佩佩开球,球门前的一片混乱中,德罗西突如因扎吉附体,一脚将球捅进了门,艰难地帮助意大利扳平了比分。

 接着便是球场上常见的庆祝场面,没完没了的拥抱啊扑倒啊,德罗西艰难地从人堆里挣扎出来,向着替补席上奔过去。
——安德烈我进球了进球了!德罗西一把把皮尔洛搂进怀里,胡子扎在他的脸上。
皮尔洛不明白德罗西为啥象立了什么誓言一样就不剔胡子了,把自己弄得那么沧桑。他本不是什么喜欢修边幅的人,或者说他一般都不怎么考虑这些事,反正有充分融会贯通了保罗英俊丛书精神的安布罗替他操心,所以他也不会去挑剔别人的外貌,可是丹尼埃勒的胡子会把他的脸扎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四年前唇红齿白的甜美(其实脾气一点也不甜美)金发小正太,就变成了眼前这乱糟糟的胡子怪大叔样了呢?
某回他们并排躺在垫子上做柔韧性练习的时候,皮尔洛(那时候还没受伤)忍不住提了个问题,就是关于如果长在别人脸上他根本不会管的德罗西的胡子。
金毛小狼仿佛等他问这句话很久了,非常入戏地背出了一句台词:你看你都没变过样子,而我却变老了。
于是皮尔洛也非常配合地摸摸他的金发,(这和抚摸安布罗的金发的感觉也是不同的,安布罗的柔柔长长就象黄金抽成的细丝,而丹尼埃勒的则是短硬扎手的那种):你不是变老了,而是终于长大了。

1比1的比分被保持到终场,这个比分对于卫冕冠军来说并不能让人满意,但是在缺少中场核心的情况下逼平了小组最强的对手,而且随着紧接着进行的新西兰和斯洛伐克的比赛也以1比1结束,这样大家无论是积分还是进球数都是一样,大家依然在一条起跑线上——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让人接受。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乐观,觉得只要能拿下相对较弱的新西兰和斯洛伐克,出线还是不成问题的,德罗西甚至还不无乐观地对媒体说:不进前四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失败。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乐观的,中场即被换下的门神布冯赛后被证明受伤,而且还是很麻烦的椎间盘突出。皮尔洛不会不知道这个伤意味着什么,两年前他的室友内斯塔就因为这样的伤而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赛季,差点宣布退役,当然桑德罗最后还是捱过来了。
吉吉的伤没有那么严重,他的突起要小的多,但一样麻烦,而且,很疼。卡斯特拉齐告诉他,他的伤恢复得很好,明天可以增加训练量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想流露出高兴的样子来。
现在吉吉大概是比他更郁闷的人了。
诊所门口聚集着一大群等着采访的记者,吉吉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从后门出去了。
卡斯特拉齐在诊所门口应付着记者群的包围:是的,皮尔洛他恢复得非常好,进展非常乐观,他在对阵斯洛伐克一战就将复出。布冯?他的情况我们还要再看看,我们会全力治疗他……

里皮给全队放了半天假,毕竟这么多天以来训练比赛大家都辛苦了,适当的休息也是必须的。于是大家结伴去逛约翰内斯堡的大街,乔吉奥和西蒙尼还去了赌场。里卡多自告奋勇要陪安德烈一起去外面走走,于是两人便一起出去了。他们在路上被当地的球迷们认了出来,于是被要求合影。下午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暖,但是天气还是冷,皮尔洛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身边的蒙托里沃只穿了白色的训练服,而走在街上的当地人竟然只穿着衬衫,看来黑人的体质就是好,不怕冷。
逛了没有多久,在路上遇到了帕齐尼,皮尔洛很清楚他是来找里卡多的,故意装成偶遇的样子,为了不做电灯泡,他对两小孩说觉得有些累了想先回酒店去休息,两小孩说:听说南非治安不好安德烈你要小心啊。然后便开心地拉着手去扫荡不远处一家卖特色小吃的店铺。
皮尔洛想到02年在东京的时候(那时他没去),队友因扎吉和维耶里拉着手啃着棒棒糖结伴逛街;又想起06年打完澳大利亚,正是那场比赛法比奥制造了那个点球,让中国某名解说员激动得吼出了“意大利伟大的左后卫”那段著名的解说,那段解说词后来被他们在网上下载下来做手机铃声,虽然他们谁也听不懂中文,除了法比奥他们的名字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就是觉得很有趣——然后他就和法比奥一块逛街去了。
可眼下他不想逛街了,看着那两小孩在街头消失的背影,他想如果安布罗能够在这里,他们两个都裹得象熊一样,在约翰内斯堡的广场上晒太阳。他突然无比想念安布罗的声音,想念他那约堡的阳光温暖得多的金发。
——马西莫你有没有想我?
——想了想了。我保证。现在全世界都会有人想你呢。
——我只要你想就够了。
——吓,大忙人今天有时间打电话来了?你没有在训练?
——没有啊,里皮给我们放半天假,我和里卡多逛街,可是帕佐找来了,我才不要当电灯泡,马西莫我要你陪着我。
——好。那你现在在哪里?一个人吗?南非的治安不太好你要注意安全。
——没有逛了,我已经回来了,等下还要做理疗。
——还要做理疗?里诺说你一天理疗七八个小时,不要太勉强自己。安布罗想,安德烈一向喜欢勉强自己,只怕说了也没用。
——里诺那家伙就喜欢什么都乱说,我都是严格按照队医的时间表在做的。对了,马西莫,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有没有想好啊?
——什么问题啊?不得不说,金毛狗狗有时反应会比较迟钝,所以他成不了双料大脑。
——就是想要什么礼物的问题啊。
——我上回就回答过了啊,我只要你健康完整地回来。
皮尔洛听到回答稍稍噘了一下嘴,然后就眉开眼笑:那你恐怕要等好久了,因为我们要最后一批回来的。你真的不要别的什么了吗?

——我想想啊……安布罗抓着下巴努力思索ing。去年夏天那个水枪被费德里科玩换了,你能不能买个最新款的送我。
皮尔洛很崩溃地想,原来安布罗的爱好其实和他家费德里科是一个水准的,自己怎么没早发现他那么没追求。
——事实上送你的礼物我已经买好了。
——是什么?金毛狗狗瞬间双眼发亮。
——南非特产的绒毛长颈鹿,你在别的地方是买不到的。我去年夏天买过一个一样的送给尼可洛过。你可以拿回去和费德里科一起玩。
安布罗很崩溃地想,原来在安德烈心目中自己是和尼可洛一个水准的。(安布罗不是埋汰你没准你还没达到尼可洛的水准,这孩子智商超群)。
——我还是想要最新款水枪。
——马西莫去年夏天我有去看过真正的长颈鹿。
——嗯,我知道,你们一起去的野生动物园,还看过真正的狮子,你还不敢摸狮子的头躲起来了所以照片上都找不到你……
皮尔洛一脸黑线|||||||||||||||||
——马西莫,其实那个不是重点。
——嗯,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那个长颈鹿的脸,其实做的不怎么象长颈鹿。
——那象什么?
——我觉得比较象大型巡回猎犬啦。所以我一看到它就会想到你。
||||||||||||||||||||安布罗的脸上排列更多的竖线,好吧,只要是皮尔洛送的礼物,是什么他都喜欢,所以他家里现在还保留着06年柏林决赛时点球点的草皮,那当然是球王安德烈亲手挖来的。

第二天,皮尔洛被队医允许单独的有球训练,也就是一个人带球护球以及绕杆练什么的,而且全程都由助理教练看护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稍晚一点出版的报纸上便放上了他的一系列训练照片,配以以下标题:导演回归工作!在他单独带球的照片旁配的说明文字是:平淡的步伐,但令人鼓舞的一步。(已经感觉和那神马阿尔斯特朗登月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并不多意思了)。安布罗看着报纸笑笑,这个人真的和那个每天和自己在一起的,又爱吃又爱睡,喜欢PS喜欢话痨不喜欢读书,阴晴不定任性爱呕气的家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因为新西兰这支队实在太弱了,弱到什么程度呢,弱到基本就是一支业余队的程度。而且这支弱得不能再弱的球队也很少在国际大赛上露面,意大利之前和他们有过唯一的一次交手就是去年联合会杯前的热身赛,结果当然是意大利获胜,但过程并不完美,因为性质是热身赛的缘故,里皮上半场派了不少替补球员上场,结果竟然被新西兰三度领先,后来是下半场替补上场的皮尔洛导演了逆转,最终4比3拿下比赛。所以意大利上下都很乐观,因为意大利一向慢热啊,他们小组赛第一场打得不好,第二场就会好了。而且对手是那么地弱,热身赛上他们一向找不着比赛的气氛,还是用替补都能赢下,何况这一回是世界杯的赛场,专注度都不一样,基本上大家都觉得第二场的这三分已经是囊中之物了,而如果拿下了这三分,小组出线的形势就很明朗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小组第二对荷兰。这种乐观情绪主要表现在里皮身上,他先是批评了自己的同胞卡佩罗执教的英格兰打得不如他的意大利好看,接着就又批评他们的下一个对手新西兰只会长传冲吊毫无技术含量。可是他们似乎忽略了,一年前为带来逆转的导演受伤了,虽然已经好转了很多,虽然忆经恢复了部分训练,虽然已经使得媒体乐观地感叹导演回归工作,但却还不能上场。如果他们再度先失球,就象一年前对阵新西兰时,或者象几天前对阵巴拉圭时,又有谁能再为他们导演逆转呢?
而且他们还失去了多年以来为他们镇守国门的布冯,似乎人们都习惯了,只要不是无关紧要的热身赛,他就总在那里。在上一场替补他上场的马尔凯蒂同学幸运地没有失球,他在赛后说,因为他在扑球的时候,感觉到了布冯就在他的身后。于是大家更乐观了,虽然他们失去了一个伟大的左后卫,但他们又多了一个伟大的守门员,上天总是眷顾意大利的,所以连附体这种奇异的功能,都能够屡次上演。
这种乐观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比赛开始之前。里皮顺应名意,把首发阵容改成了442,但其实除了守门员,首发的人员和第一场一样。里皮要求所有人都要有进攻意识,要发挥技术优势,多打地面渗透,多射门,这布置听起来不错,然而真正到了比赛的时候,意大利的球员就发现实行起来是那么困难。
开场仅六分钟,意大利便失球了,依然是对方的任意球,依然是卡纳瓦罗,他的停球失误造成了乌龙助攻,新西兰率先进球。第29分钟,德罗西在禁区内被拉倒,黄牌,点球!意大利收到大礼,然而谁来罚这个点球?众人面面相觑,四年前的决战之夜第一个罚进点球的大脑站在场边,他还是不能出场。四年前罚进了对澳大利亚的关键点球的罗马王子也没有来,还有那个都灵的点球王子,还有那个抽风的中后卫,那个伟大的左后卫,那个罚点球和理发一样好的右后卫,他们都没有来。创造了点球的德罗西四年前倒是在点球大战中罚进了,但是两年前的那次点球大战他失手了,于是他有点犹豫——于是大家发现场上竟然连一个靠谱的点球手都没有了,这个时候亚昆塔同学挺身而出,一脚将球捅进球门右下角。意大利总算是吃到了天上掉的馅饼,而且还有一个半场的时间,反超不是没有希望。
可惜下半场的过程让人失望。意大利的球员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了,为什么做不到象赛前里皮布置的打地面渗透,反而跟着新西兰人一起玩高举高打边路传中,然后所有的高点都被长得更身高马大的新西兰人抢到。意大利一共获得了19个角球,佩佩同学一共19次把球捡到角旗圈内试自己的脚风,可是这一回他没有召唤到任何人附体,而埋伏在禁区内的意大利球员也没有一个召唤到被附体,他们全都抢点抢不过新西兰人。除此之外还有新西兰人没完没了的肘击,然而裁判却仿佛忘了带哨子(中国某著名解说员语)一样,从不吹罚和掏牌——这枯燥乏味的比赛看得人昏昏欲睡(如果没有那变态的呜呜祖拉的声音提神的话),终于这昏昏欲睡的比赛。
安布罗本来不打算看这场比赛,就象他本来不打算看意大利对巴拉圭的比赛一样,但最后他两场都看了,然后他发现他不认识自己的国家队了。记得安德烈曾经在电话里说过里皮安排他对斯洛伐克复出,但是他希望对新西兰就上场。然而必须拿下的比赛最终只收获平局,里皮到底也没让他上场,要是安德烈会在场上的话,十九个角球啊,怎么样都应该有一个顶进去了。想想曾经号称进球如同铁树开花的铁卫亚历桑德罗内斯塔都能够在安德烈的角球助攻下在一场比赛完成梅开二度,里皮带去的那些前锋们,他们上场真的是为了进球的吗?
于是意大利的命运以一次被逼上了悬崖(咦,我为什么要用又字),在过去,他们总是善于把不是死亡之组的小组变成死亡之组,但他们也总善于从真正的死亡之组杀出重围。就比如欧洲杯的预选赛对苏格兰的时候,就比如说欧洲杯的小组赛对法国的时候,他们都能顶住压力杀出重围,好象从前有个臭屁的德国人看不起意大利人,说他们打仗完全不行,就象在踢球赛,可是一到他们踢足球,就好象在打一场战争。
下一轮对阵斯洛伐克,他们又将面临背水一战,取胜就能出线,如果打平的话,就要靠抽签来决定谁出线,这对于卫冕冠军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于是他们除了胜利没有别的选择。

意大利意外地没有在新西兰的身上全取三分,国内的媒体掀起了批判里皮的高潮,然而这一波高潮显然没有另一波高潮来得持续得那么长久,事实上赞美安德烈从南非世界杯开赛以来就一直是主要的话题,比如这支国家队的新十号迪纳塔莱同学就说过:安德烈是咱们这支队的基石,咱们都盼着他早点康复。说的最煽情的当然是里瓦叔叔。最近加入到赞美的队伍的是在前两场顶替皮尔洛上场的里卡多蒙托里沃,小蒙同学在场上不可谓不努力,而且他的几脚颇有威胁的远射也是意大利队进攻上不多的亮点之一,然而他还是没法做到中场组织起有效的攻势,为前锋提供创造更多的机会,于是全意大利都在怀念安德烈,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小蒙同学说:“我本人也非常期待皮尔洛复出,他对我们太重要了,技术、魅力、影响无人能比,但别说他回来我一定要离开,我们可以共存啊。我可以提前也可以靠后,我不是地道的前腰,不会背对球门拿球分球,所以还是皮尔洛在前腰为好,我在他后面最理想。”另一个可能会因为皮尔洛的复出而失去主力位置的是马尔基西奥,该同学是这么说的:如果必须要给一位世界级的巨星让位,那就没啥好说的。被里皮刷出国家队刚刚在家过了生日的博列洛也凑热闹:安德烈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他一定会康复带领咱们卫冕成功。
这样的赞美看多了,安布罗觉得有点审美疲劳,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国家队命悬一线了,之所以会出现这样多的赞美无非是他们也很清楚现在能拯救意大利的只剩下安德烈了。他无端地觉得有些恨,那些人说什么会把安德烈扛进淘汰赛,而安德烈也相信没有自己也一样能取胜,因为这个小组的对手实力实在不算强,现在这算什么,到了这种要命的关头就想到他来做救世主了吗?安布罗想不知道自己的情人看到了这些赞美会不会觉得满足虚荣心,没准他根本没时间去看这些,大概他会为了早点复出增加训练量,天知道!安布罗觉得他看到那些赞美一点也不高兴,因为那些话明摆着都是废话,安德烈的价值这么多年了早就看在眼里,现在提起来无非是越多赞美就代表越多压力,他是人不是神仙,天知道他的伤是不是全好了,凭什么他就一定要当这个救世主?他太了解自己的情人,不管强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有多么大,他能不能承担,他都一定会去承担的。
安布罗承认自己小心眼了,但是他觉得对于这支把自己一脚踢开的国家队,他没有象那个永远的顽童卡萨诺一样诅咒他们失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那是因为这支国家队有皮尔洛在),可是啥大局啊荣誉啊,他真没觉得有自己的情人重要,而且媒体的态度最是骑墙,万一安德烈复出后表现不好没达到他们的期望,是不是就要被他们一脚踢下神坛?就象他们06年,08年时曾经做过的?06年的时候皮尔洛一直带着脚踝的伤势撑了半个赛季,媒体向里皮建议不要带他去世界杯了!08年他还没完全从让他休息了两个多月的伤势中恢复过来,媒体就迫不及待地把防守毒瘤战术毒瘤的帽子全都扣给他。这一回又会怎么样,天知道——
于是他发现他无比想念自己那目前又成了媒体焦点的情人,恨不得飞到南非去,直接把他抱在怀里。
于是皮尔洛同学的汇报电话非常适时地打了过来。
听到情人那熟悉的软软糯糯的低沉嗓音传过来,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百感交集过,他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他,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最后还是皮尔洛先开口汇报。
——马西莫我今天参加了全部训练了,包括队内对抗。
安布罗觉得情人的声音太冷静,听起来没有前几次那么兴奋,大概是因为他息也知道形势严峻他的压力重大?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你伤全好了?队医允许你合练了?不要训练得太辛苦啊,会不会觉得累?
——当然全好了,早就不会痛了,我希望那种感觉再也不要回来了。我都休息了那么多天了,怎么可能会累嘛。
安布罗已经固执地认为从情人的口中不会听到真相,可是他又喜欢听到他告诉自己早就好了,早就不痛了,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
——那你对斯洛伐克会上吗?
——嗯,我觉得我没问题了,可是队医说,明天还要再做一个检查,才能确定我到时候能不能出场。
安布罗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检查,为什么又要检查,之前不是言之凿凿第三场一定会上的吗?难道有什么变化?他觉得凭着情人的固执,他要问也不会问到什么真相,还不如去问问里诺。
——马西莫?电话那边的皮尔洛似乎也觉得情人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嗯?
——我今天能重新参加合练很高兴,可是我觉得你好象不是很高兴。
——唉唉,我很高兴哎,为你高兴。
——要是能一直这么训练,比赛就好了。马西莫对不起,以前你受伤的时候,我还嘲笑过你,我是不是很恶劣啊?
(又戳他的痛处),安布罗一脸黑线地想,是,你是很恶劣,非常非常恶劣,不过他没有说出口。
而且这个恶劣得不能再恶劣的家伙,现在正被所有人当成救世主呢。
谁知道等待这个家伙的命运是什么?94年的时候,那个家伙崇拜得不得了的罗伯特巴乔一直都是救世主,只除了最后一个点球。98年对法国的时候,他又差一点成了救世主,那一回他罚中了点球,可是德米和迪比亚吉奥没有。
安布罗,希望这一回等待他的运气不要太坏,哪怕是,只是为了这家伙在他不在的时候不会有机会靠在别人的肩膀哭。

第二天媒体的赞美安德烈还在继续,这一回发言的是位大人物,隔壁那位传奇队长贝尔戈米叔叔又发言了,他说:只有皮尔洛才能拯救意大利。安布罗为了证明自己根正苗红的米兰血统,以及自己称职的米兰队长身份,对于隔壁的一切先反对了再说,于是对于贝尔戈米叔叔的标题,他也是坚决先行鄙视。什么时候隔壁的人那么稀罕他了,那个时候干什么要把他放在板凳上不用的?现在提什么拯救啊神马的有什么意思?这支国家队和你们大国际有半毛钱关系?你们一个国脚都没出!贝尔戈米叔叔先从技术上分析:看看前两场比赛,我们踢得毫无章法可言,尤其是中前场的进攻。皮尔洛的回归则可以解决这一顽疾,他有经验、组织能力强,最重要是他熟悉前锋的跑位,脚法更精湛绝伦,而且前锋们都信任皮尔洛。然后他又不忘殷切地告诫:毕竟皮尔洛也31岁了,这个年龄的球员伤后恢复比较缓慢,而且容易复发。所以皮尔洛不要急于复出,更不要带伤参赛,这样有可能提前终结他的职业生涯。如果确定可以参赛,一定要在比赛中保护好伤腿。看到最后安布罗直接把报纸摔在地上,容易复发你妹!你才复发你才提前终结职业生涯!隔壁神马的,最讨厌了!于是安布罗承认他六神无主了。

训练结束法比奥卡纳瓦罗故意落在后面,可以和皮尔洛并排,其实大多数时候他会和吉吉一块走,然而吉吉没法参加训练,现在还在一个人接受理疗。
法比奥突然说:“安德烈对不起,本来我以为我们可以拿下前两场,提前出线等你回来,可是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他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肩膀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道歉呢法比奥,足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我知道你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这就够了。要是我和吉吉能够上场那就好了。”法比奥他,还是象四年前一样,象个年轻人一样,满场飞奔,去填补防线上的漏洞,漏洞实在太多了,其实那不是他一个人的错。皮尔洛想起四年前自己抱着法比奥的肩膀不敢看点球,一贯冷静的大脑其实也会紧张也会害怕,可是那年的法比奥,真的象一座坚定的山,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安全。两年前他靠在一场没上的法比奥的肩膀哭泣,法比奥虽然受伤,虽然从头到尾都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可是他还是那么让人安心。他知道那些不负责任的媒体是怎么说的,他们说法比奥老了不中用了两个失球都是他的责任,他知道这些言论也伤害了他。可是他们不知道,要是眼下这支已经脆弱无比的队伍,如果再失去苦苦支撑的队长,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是桑德罗能够回来,法比奥就不会撑得如此辛苦了——这是皮尔洛一直觉得遗憾的一件事情,桑德罗一直说如果他回到国家队对那些打过预选赛的队友们来说不公平,到后来他到底被说服得动摇了,因为里皮甚至到内洛来找他们吃饭亲自劝说他——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桑德罗又受伤了。
大概四年前的他们太过耀眼,所以在今年,他们好象都不太走运。
“法比奥,法比奥……”他象四年前那样从后面环上法比奥的肩膀,在他的环抱中这肩膀依稀还是象四年前一样坚定。

对于这最后的一场生死战,基本上还是乐观的声音居多,斯洛伐克这支世界杯新兵实力有限,队中最大牌的球星就是效力于意甲那不勒斯的中场哈姆西克,而且从这支球队前两场表现出的实力来看,把握机会的能力并不强。既然中大脑已经可以回归解决中场组织问题,那么应该还是能够拿下斯洛伐克,有惊无险的出线。因为这差不多算是意大利的传统了,82年夺冠的那支意大利是小组三场平局出线的,94年夺得亚军也是堪堪挤进成绩最好的第三名之列得到出线,06年夺冠的那支队伍虽然是以小组第一出线的,但是在被美国人逼平以后,再次出现死亡小组谁都能出线的局面,但是意大利毫无悬念地拿下了捷克——对对对没错,历史还是会惊人地重复的。
成为了媒体焦点的皮尔洛面对媒体是这么回答的:能够参加训练我很高兴,如果以后两天我还能在这里训练,我想我是能够出场的。现在国家队的形势很困难,我希望能帮助他们,虽然我不能保证自己的状态达到百分百。
这算什么?安民告示么?安布罗苦笑,果然又是和昨天给自己的电话中的说辞一般无二,什么时候他对自己的电话也这么“官方”了,哦不对,他对自己甚至还少说了那句关于状态百分百什么的。安德烈一向喜欢逞强,这么谨慎不象他的风格了,上一回他的伤根本没法在三天之内好转,根本必须打封闭才能上场,他也照样对媒体说:我的伤已经好了,上场比赛没有问题。嗯,这样突然地转变风格让安布罗有点预感不良,他希望只是自己关心则乱。
里皮的回答也是不确定:我不能确定他是否完全做好了准备,毕竟这是十五天来他第一次训练。里皮的话可以理解为转移媒体的注意力,毕竟安德烈身上背负的压力太大了,毕竟——看来安德烈他会和里皮“一直很亲蜜”还是有好处的。
安布罗挠挠自己的头发,安德烈最喜欢的象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他突然有点沮丧,为自己的无能为力,05年的欧冠决赛也是这样,他记得后来他曾经许下的诺言:“我以后,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么多的压力,不会让你筋疲力尽了还必须撑到最后。”诺言永远只是出口容易,要做到其实很难。

安布罗想:或者他应该现在就飞到南非去,不管不顾那边究竟是什么状况,把某个叫做安德烈皮尔洛的家伙抓回来。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安德烈一向低调惯了,如果他高调地出现在南非,安德烈说会影响更衣室的秩序扰乱军心,而且鉴于安德烈已经警告在先,自己还要执意违逆他的心意的话,看起来温良脾气很好的球王其实是会炸毛的,这后果简直不堪想象。可是他如果低调地出现在南非,那么这和他低调地出现在家里的电视机前其实效果是一样一样的啊。
这一回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他知道隔壁的贝尔戈米叔叔其实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完全是怀着爱与关怀才会说的呀。安布罗拨通了里诺的电话,问他那边是个什么状况。
里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象门小钢炮。
——我们现在的状况?现在的状况就是,我们都被训了,里皮把我们全集中在一起,甚至连还在养伤的安德烈和吉吉,也被叫出来了,然后里皮把我们训了20分钟,然后他对我们下了封口令,所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我一个字也不能告诉你马西莫。
——里皮的封口令是针对媒体的吧。难道你觉得我会无聊到把你告诉我的话去透露给媒体?
——可是安德烈也对我们下了封口令,他说如果是你马西莫的话,这边的状况只能由他来告诉你,我们谁也不能说。(里诺你的智商好赶上罗马的那只狼了。)
安布罗知道自己那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情人是会有那么专制的,差不多从青年队时就是这样了,年纪最小技术最好,身边又还有象巴罗尼奥那样忠诚的保姆,差不多人人都宠着他,隔壁的教练是脑袋被枪打过了舍得把他放在板凳上。刚到米兰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不是还是会和在隔壁时一样,他把自己伪装得好象自闭症儿童一样,可是后来,他有了里诺这只斗犬做保镖,他有了桑德罗这种损友做室友——哎哎自己能把他抢到手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有时候他还真想不明白除了自己那头据球王本人说象金子一样的金发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让他青眼相加,那是不是自己如果因为忧心忡忡成了个秃子就要接受惨遭抛弃的命运?

皮尔洛觉得很烦恼,他不用看报纸也知道现在的媒体在吹什么风,训练的时候也总是有队友说:嗯安德烈只要对斯洛伐克的时候你能上场我们就没问题的。他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他,而他也早就不安于坐在替补席当看客,可是队医卡斯特拉齐却一点也不愿意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做好人,他竟然告诉里皮说觉得他的恢复情况并不理想,最好还是留到淘汰赛第一场再上比较安全——要是队医还是以前那个泽皮利就好了,他一定会审时度势顺应民意做下顺水人情的。
训练暂停里皮把他叫到一边之前,皮尔洛的心情都非常好,他忍受了那么多天只能一瘸一拐走路,忍受了那么多天被各种先进设备轮番的理疗轰炸,忍受了那么久泡游泳池,忍受了那么久在助理教练的特别监护下跑圈,忍受了那么久一个人带球绕杆啊神马的,总算可以和队友一起合练了,他觉得特别带劲。队内分组对抗的时候,大家也很识时务,当他一个人带球的时候,防守他的队友都只是做做样子,让他非常畅快地一路带球从后场到前场然后拔脚射门……然而他还没有玩得过瘾(好吧虽然他知道现在形势很严峻可是好久没碰球了他现在确实觉得很快乐),里皮中断了训练,把他单独叫到一边。
——安德烈我考虑清楚了,对斯洛伐克那场,你还是不要首发了。里皮开门见山。
——为什么我的伤明明全都好了。
——刚才恩里科(卡斯特拉齐)告诉我,建议我最好在淘汰赛第一场的时候再让你首发。
——他明明告诉我说我的伤恢复得漂亮极了,他明明说我全好了。
——他说你的体力还不能在世界杯这样激烈的比赛里支撑九十分钟。
——那我可以先上场,等我们领先了就把我换下。
——比赛过程太激烈,如果我把你放进首发,斯洛伐克那边一定会针对你有专门布置的,这样你很容易再受伤的。
——即使再伤一回也没关系,只要能帮助球队出线。而且我很会保护自己不会受伤的,刚才练习赛所有一对一都是我胜出(好了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谁也不好意思认真防守他)。
——好了安德烈你这么想我很感动,但是这场比赛真的不需要你冒那么大的风险,你应该试着相信你的队友。
——可是马塞洛我……
皮尔洛同学大脑飞速旋转,为达目的迅速切换到完全撒娇模式。于是他双手勾住里皮的脖子,鼻子一纵,眼圈一红:
可是马塞洛我,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冒险的,我不知道我四年后还能不能去巴西,如果去不成这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知道我能出现在淘汰赛的赛场上,但我希望那个机会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里皮伸手抚摸上他的头发算是安抚:可是我还是不能让你首发,不过我会答应你一定会找机会把你换上场。

皮尔洛觉得很搓败,即使撒娇模式全开,里皮也只是答应让他替补上场而已,他觉得要找个人吐槽,可是找谁好呢?队内的人肯定都不行,那样大概会增加紧张气氛,马西莫呢?不行,更不能让他知道。桑德罗吗?四年前队医也一直对他说他的伤就要好了,下一场比赛就能上了,可是一直到最后的决赛,他都没有再出场过……算了还是不要找他了,对了米兰还有一个马西莫的,就是那个号称喜欢理发喜欢把人剃成秃瓢总是用异样的眼神注视安德烈的长发的那位马西莫四个圈。

皮尔洛会想到给四个圈同鞋打电话,其实只是因为他依然可以在讲电话的时候喊着马西莫这个名字,而且前拉齐奥队长就象前前拉齐奥队长一样不会对他的话唠有什么介意。
第二天马西莫金毛在米体报上读到了马西莫四圈的最新的采访,在采访的末尾四圈同学提起他那位目前被全意大利瞩目的队友说:我认为皮尔洛在对斯洛伐克的比赛中不会出场,因为他的伤还没好。
安布罗同学脑海中跃出的第一反应是四个大字:果然如此。为什么马西莫奥多会知道这些呢?金毛狗狗沉默地掏出订好的飞约翰内斯堡的机票,撕成碎片(我知道现在都是电子机票了不过有个实物去撕比较发泄)。神马每天的平安电话,神马媒体的安民告示的采访,神马封口令,都见鬼去吧!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把自己缩在厚厚的茧里面,而金毛狗狗则以为这种时候自己本应该成为他的依靠的。那个在此之前一直令他牵肠挂肚的人,那个整个意大利现在都在引颈期盼的人,他想精忠报国就去报啊,想做救世主就去做啊,他马西莫安布罗西尼又不会去做他的阻路石——可是那个人还是一句实话都不会对自己说!
安布罗记起赛季刚结安束的时候,保罗曾经邀请过自己一起去迈阿密渡假,那个地方06年的时候俱乐部曾经安排他们两人一起去疗伤,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他比较受不了的就是保罗和桑德罗每年夏天都会呆在迈阿密,好象成了保留节目,就好象某个没创意的每年夏天都在同一个海滩渡假一样。安布罗决定接受保罗的邀请,他好久没去那地方了,虽然这意味着就得忍受保罗的碎碎念和桑德罗的,不过想想迈阿密的海滩,蓝天啊,白云啊,阳光啊,海浪啊,养眼的比基尼神马的,啊啊迈阿密我来了!
(金毛狗狗终于被我折磨疯了ORZ)

在队内的分组对抗中,法比奥夸利亚雷拉又进球了,他每一场练习赛都有进球,他在对瑞士的热身赛上进了意大利唯一的一个进球,这些里皮不是没看在眼里,然而在之前意大利憾平的两场比赛中,一百八十分钟里他的出场时间是0。
他不想在板凳上看完世界杯的比赛啊,他要上场他要进球他是前锋是为进球而生的,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从血管里爆裂出来了。
——安德烈安德烈,你说明天的比赛里皮会让我上场吗?
虽然今天的对抗赛自己表现不错,可是一开始分组的时候,自己还是分在替补阵容里。即使他没有经历过06年夺冠,即使07年才开始进入国家队,即使他也不过是来自那不勒期这种中游球队——所以他就必须替补吗?
皮尔洛刚刚和法比奥格罗索通过电话,于是对突然遇见法比奥夸利亚雷拉暗暗吃惊,对于他的问题就更觉吃惊,不好回答。
里皮好象和四年前不一样了,这是里皮宣布从三十人名单中把法比奥格罗索的名字除去后他就有了的感觉,他忘不了四年前的法比奥,他最忘不了四年前的半决赛,甚至后来决赛点球胜利夺冠都没有给他带来更大的冲击,那大概是因为法比奥,法比奥好象不敢置信球进一样摇着头疯狂地奔跑,法比奥跪倒在他面前,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腰上的衣服,他没法抑止自己双手发抖地捧上他的脸,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下去,越靠越近,要是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的话,后来不夺冠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于是他不能接受以后在左路再也见不到法比奥来接应他的传球,他在里皮宣布了这个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和里皮说过一句话,一直到他受伤回到布雷西亚,里皮打来电话。
——法比奥法比奥我想你回来嘛!
——可是里皮不想啊。
——你不回来,附体也可以嘛,噗——说着说着,他自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那个中国的解说员说的真好玩。
——附体的话,你想我附在谁身上,那个小孩子克里希托吗?
于是他当真认真地扶着腮思索了一下子,克里希托小孩是长得很水嫩很可爱没错啦,而且也很努力,可是他不是法比奥。
——好象还是你抱起来比较舒服。
——安德烈你明天比赛会上吗?
——里皮只让我替补上哎,好讨厌!
——你的伤还是没好吗?
——早就好了!
法比奥于是在电话那边笑了,知道这家伙又在逞强了。
——照顾好自己,我们的职业生涯还有好多年呢。
——好。啊对了,法比奥你在老太婆那边打不上主力了吧,那你来米兰吧,我看不到你在我的左边好不习惯。
——可是你们主席会要吗?
——放心,我们家秃子最爱30+。

安德烈安德烈,我说的你有在听吗?
啊,对了现在眼前的这个法比奥是另一个。
——啊我有在听。
法比奥他把自己抱得好紧这样子都要透不过气来了要怎么说话嘛,是不是南方人都这样子的。每一回联赛碰到在球员通道里都会这样子拥抱,完全无视身后金毛大狗快要喷火的眼睛。
还有离开训练营的时候的那个吻,着重其是的。不过皮尔洛觉得他好象习惯了|||||||||||||
——安德烈你说明天里皮会让我出场吗?
——我想,应该会的吧。稍稍从法比奥的怀抱里挣开一点点,安德烈伸手摸摸法比奥的头发,他觉得法比奥太激烈了,仿佛随时都会喷涌而出的炎浆一样。
法比奥挥了挥一直捏紧的拳头,身体松弛下来,却还是把安德烈环在怀中。
——那你明天会给我传球的吧?我一定会进球的!我们一定会赢的!
——当然。虽然他不知道里皮什么时候才会把自己换上场,他也不知道里皮是不是真的会换上法比奥,不过至少对于第三句话,他觉得不存在反对的可能。

迈阿密确实是个渡假的好地方,安布罗想,保罗和桑德罗会在这里买了别墅每年夏天都来报到也不是没道理的,他把自己的身体泡在海水里浮浮沉沉,脑袋里想的是,要是手上能有一支小水枪,射程一米八,越远越好,那多么好啊。当然要是给保罗看到了,一定会教育他的,可是这两天保罗好象失踪了,据桑德罗说大概是偷偷地飞去找巴乔了,罗比在那边发飙了,后果很严重。安布罗好象问过罗比为了什么发飙,内斯塔说,似乎是,罗比对今年国家队的表现很不满意,他考虑要出山了。正好他从前的老对头,后来又不知道因为啥原因摈弃前嫌的乌里维埃里正要从国家队技术总监的位置上退休,于是推荐罗比接替这个位置。对于这件事,保罗是这么评价的:罗比你这么做是自毁形象,公众需要的是当年留着小辫子的单骑救主的王子,而不是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红光的关在办公室里的官员——他们喜欢等着救世主来拯救,不愿意从梦里醒来。于是罗比就发飙了——
安布罗想,保罗还真不会说话啊,要是他这么和安德烈说话,安德烈也会发飙的。
保罗不在的话,意味着他要做义务保姆,照看克里斯和丹尼尔两个小孩,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克里斯和丹尼尔都已经是大孩子了,根本不用人照顾。而保罗不在的好处则是,玩小水枪啊,穿令人崩溃的泳裤啊,围风格诡异的围巾啊,都不会有人在一旁做英俊普及教育了。
曾经习惯了每年假期都和诸如花花公子因所吉等人混在一起的安布罗对于诸如皮尔洛和内斯塔这样的随便把自己宅在哪个海滩(一般都是几年同一个海滩)吃饱睡睡饱吃顺便把自己晒成风干肉就算囫囵混过一个暑假的行为颇为不屑,认为太没追求。不过现在他觉得,海水里泡泡,吃吃饭,海滩上随处晃晃,然后回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这种生活太惬意了。
于是某天早上(其实说早也不早,已经日上三竿了),某只仿佛被自己的睡神情人附体的金毛大狗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另一个房间里,这个钟点一向还在和周公约会的内斯塔竟然早早地爬起床打开电视看世界杯比赛的转播,而且还把音量调到最大。事实上电视里正在直播的是意大利与某独立才几年的东欧小国的无聊的小组赛,南非土人兴趣爱好独特喜欢把那叫做嗡嗡祖拉的长管子塑料喇叭吹得山响,活象一千字苍蝇在耳边乱飞,安布罗翻个身,用枕头盖住脑袋,他想到其实装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对于安德烈那异于常人的定力又有了更新更高的认知。
何况还有化身恶魔状的亚历山德罗内斯塔,每隔五分钟会扯着嗓子喊上一句:马西莫快起来你家安德烈要上场了!
据说恶魔桑德罗在长期的和安德烈共居一室的经历中,总结整理出了一套“叫醒安德烈的一百条大法”,现在他准备把这一百条大法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都在安布罗身上试一遍。

金毛大狗没有等到恶魔的第一套大法使用结束就因为不堪魔音穿耳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桑德罗烦死了,我昨天三点才睡的!金毛狗狗起床气不小。
然而恶魔桑德罗根本没看在眼里,他什么样的起床气没见过啊!
——动作快点!你家安德烈真的快要出场了!
又是这句话!真让人头痛!眼睛半睁的金毛大狗眉头一皱嘴巴一扁:桑德罗你别骗我了,那家伙伤还没好不会上场的——5555555桑德罗让我再睡一会——(安布罗你彻底被某人附体了吗?)
——为什么要骗你?上半场意大利落后一球,我敢说下半场一开场安德烈就要被换上来了。
啊啊已经踢完半场了吗啊啊又落后了吗啊啊我为什么要用又字?安布罗突然清醒了一点,
桑德罗我并不想看比赛啊,这和那家伙上不上场没关系。他想的是就是因为那家伙要上场他才会不想看比赛,不想看到他在这种时候这样子出场。
——马西莫你确定你真的不想看到安德烈么?
安布罗觉得恶魔桑德罗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定用了法术,因为他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想。
然后下一秒钟,金毛狗狗就和恶魔一起坐在电视机前了。

很多年以后,如果有人收集2010年南非世界杯上关于意大利队的资料,会发现三场比赛的首发合照里都找不到安德烈皮尔洛的身影,就好象他没有在南非出现过,但是,他,确、曾、来、过。

下半场一开场里皮果然做了人员变动,马乔和夸利亚雷拉被换上了场。安布罗得意地说:“看,我就说过安德烈不会上场的吧。”
恶魔桑德罗黑着脸,“里皮不是还留着最后一个换人名额没用嘛。”而且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最后一个换人名额是留给谁的。
大赛受伤带伤上场神马的,大概谁也没有亚历桑德罗内斯塔经验丰富,连续三届世界杯因伤中途退出,没有踢过一场淘汰赛。内斯塔不是不知道皮尔洛有多希望他回到同家队,他想也许他应该答应他,也许他确实应该出现在国家队,如果这回他去了南非,至少,他想,至少安德烈会有人陪他玩PS了。
里皮已经用一个前锋换下一个防守中场,现在场上打的是赌博式的424阵容,这阵容他在06对德国的半决赛的加时赛上用过,而且效果不错。然而这一回增加一名前锋并没有使得进攻显得有起色,时间一秒一秒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流失。
不能上场的吉吉已经是坐立不安了,他身边的皮尔洛看起来神色自若,他猜里皮大概很快会让自己上场了。果然没过几分钟就被通知去热身,他刚刚从替补席上站起身,便听到观众席上的欢呼声,他回头望望观众席,就象只是在一场普通的联赛中准备替补出场。
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象是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候他坐在布雷西亚家里的电视机前,穿着罗比送给他的博洛尼亚十号球衣,等待着罗比在法国的出场。

十二年前,八分之下意大利对法国的下半场,当意大利用18号换下那个梦游了大半场的10号换下场时,一直以来象比赛的进程一样死气沉沉的观众席突然沸腾了起来,观众们纷站起身来鼓掌欢呼——那时候的球场似乎比眼前要安静,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呜呜祖拉,这是南非不是十年前的法国。
皮尔洛做了几下热身后又回到替补席,几分钟后第四官员举起换人牌,22号下,21号上。他站起身来,和坐在身边的队友一一击掌,吉吉、里诺、毛罗……四年前他们在柏林共同捧起大力神杯的时候,怎会想到四年后会是眼前这种光景。他拎起一瓶水浇湿自己的头发,里皮抓紧这换人的间隙拉着他布置战术,他一面听一面点头,还插一两句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真的和普通的联赛被换上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他很少中途被换上。他觉得罗比说的不错,确实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他觉得自己也能做得不错,虽然他依旧猜不出罗比说的怎么由他开始由他结束。
他和被换下场的蒙托里沃拥抱后跑上场,中场中路,这个位置从他02年进入国家队,04年正式确立为核心后就几乎没离开过的位置,顺便还和身边的,斯洛伐克也是那不勒斯的中场核心,从前布雷西亚的小师弟哈姆西克击了下掌,属于他的南非世界杯的时间,从这一刻开始。
终于,那家伙还是被换上场了,埃里斯公园球场,意大利对斯洛伐克比赛的下半场,第56分钟时,在全场蓝色的观众潮水一般欢呼着的他的名字声中,安德烈皮尔洛被替换上场。而在迈阿密保罗的渡假别墅中,坐在电视机前的安布罗,在看到这一幕时微微地侧过了头去,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内斯塔的眼睛。
皮尔洛在上场后第一分钟就把球停出了边线,这个在他平时不可会犯的失误证实了所有的猜测,他受伤未愈的腿依然不听使唤。然后他甩甩头,腿上的隐隐的疼痛,刚才的失误,那都不算什么,他既然已经上场,那就一定要争取扳平比分,还有,赢得比赛。
安布罗觉得这个细微的动作刺痛了他,他想:上帝啊,天上的神灵啊,请看在他一直那么善良的份上,看在他一直那么坚忍的份上,看在他一直那么努力的份上,看在他背负了那么多人希望的份上,看在随便什么理由的份上,都要给他一个继续延续梦想的机会,不要在三十多分钟后给他的结局辜负了他的努力。
424的赌博阵型使得中场显得特别空旷,也使得安德烈的奔跑显得特别孤独。里诺已经被换下了,作为唯一一个防守中场的丹尼埃勒也没法给他太多的支持。在看到安德烈被哈姆西克无助地放倒,安布罗气愤地挥了挥拳头:小子,联赛时碰上了看我不铲废了你!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奔跑在安德烈的身边,帮他完成中场拦截,对那些骚扰他的斯洛伐克球员放铲,接应他的传球,最好还能用自己的金头把安德烈的传球变成进球——就象一直以来在联赛中他就是这么做的一样。
然而,场上的局势已经悄悄改变。安德烈是确乎有着这种魔力的,在米兰大家就都知道,安德烈上不上场,米兰是两支球队,而在国家队,这样的区别似乎更明显。安德烈通过自己的一脚一脚传球使得意大利的进攻终于回归了几年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的井然有序,在前两场都只会象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胡乱浪费少数射门机会的前锋们仿佛突然睡影了一般,他们跟随着安德烈传球的方向跑位,球似乎很容易就被传递到了前场。这个时候夸利亚雷拉的射门看起来就象是水到渠成一般,然而那个球竟然在门线上被对方后卫的膝盖挡出了。
——这球明明已经越过门线了!安布罗激动得站了起来,挥了挥拳头,身边的内斯塔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批评他不该如此不冷静。
很快的内斯塔也觉得自己没法冷静了。进球在门线被挡出,这运气已经够坏了,然而几分钟后,意大利再失一球。内斯塔想,也许自己真的应该答应安德烈,自己的位置真的不该在电视机前,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出现在安德烈的身后,法比奥的身旁,在费德里科的身前挡住那该死的斯洛伐克球员的射门。
然而这个意外的失球似乎并没有影响皮尔洛的心情,他始终拖着不听使唤的腿,通过原地变向摆脱斯洛伐克球员的干扰,一次一次努力地用长传撕破斯洛伐克的防线,夸利亚雷拉再次拔脚射门,球被守门员扑出来,却正好落在无人盯防的迪纳塔莱脚下,补射,球进,意大利扳回一分。
意大利看到扳平的希望。谁也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庆祝进球,夸利亚雷拉冲进球门,想捡起球来迅速开球,他们需要时间。
对方的守门员死死地把球按在身下,并反身照着法比奥的面门就是一拳,然而这个足够吃红牌的动作却被裁判从眼皮底下放走了。意大利的球员愤怒地朝球门涌去,佩佩撸着袖子就准备干架,被紧跟着赶来的安德烈一把就拎了出去,就好象他没有重量一样。
哇,这家伙真怒了,好强的气场。安布罗想,这种场面谁会不愤怒呢?看起来很瘦弱的安德烈愤怒起来其实是很可怕的,记得有一回联赛对紫百合,那位属于上帝的里卡多先生不知道怎么和利维拉尼打起来了,安德烈突然就冲过去把两人分开,吓得已经被换下场的安布罗从替补席上冲上场,赶紧把他抱到一边去。
裁判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平息了混乱,法比奥和打人的守门员各得一张黄牌,这种判罚当然不会让人满意,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意大利人需要时间去扳回第二个球。

依然是夸利亚雷拉的破门,意大利扳平了比分!全场沸腾,电视机前的安布罗也激动得跳了起来,扳平了,他们做到了!可是这喜悦只维持了几秒钟,边裁示意进球越位,慢镜头显示法比奥只越位了半个肩膀都不到,这种程度的越位如果不是放在意大利而是西班牙阿根廷这些队那压根就是忽略不记的。这裁判是吃什么干的?越过门线的进球他看不见,对方守门员打人他看不见,这种程度的越位他倒是明察秋毫了!安布罗想,要是这裁判在他面前,他要不把他打成生活不能自理,那他就不姓安布罗西尼了。
意大梨人的坏运气还在延续,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不希望看到他们出线。进球被吹掉,似乎每个人都有点失望,斯洛伐克在这个时候换人,然后又是斯洛伐克掷边线球,防守的乔吉奥法比奥丹尼埃勒似乎没有从失落的情绪中调整过来,他们竟然集体走神了,而守门的费德里科只能无奈地目送球进了网窝。
——这简直是防守球员的耻辱!内斯塔也挥了挥拳头,这比赛真是没法往下看。3比1的比分,离终场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意大利人似乎已经提前被判定了死刑,然而比赛仍然没有结束。皮尔洛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组织着意大利的进攻,他耐心地向前传球,德罗西接球,怎么也无法摆脱两名斯洛克球员的围追阻截,最终在失去平衡前将球捅到了夸利亚雷拉的脚下,处在禁区外的法比奥一脚吊射,球越过了斯洛伐克后卫和守门员的头顶,听话地落进了网窝里,一个法比奥习惯的世界波入球,世界杯开赛以来最漂亮的入球。场边的布冯从替补席上跳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腰椎的伤势,他看到了意大利进入淘汰赛的希望,他希望重新回到赛场,捍卫自己世界第一门将的荣誉。
比赛仅剩下五分钟的伤停补时时间,法比奥夸利亚雷拉再次将比分改写,这是他的第四脚射门,第一次在门线被挡出,第二次造成了迪纳塔莱的补射入球,第三次只是因为不到半个肩膀的身位被判越位,现在他终于收获了他自己的世界杯入球,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因为特殊原因选择性失明的裁判,他的进球绝不应该只是一个——没有哪个前锋能做到比他更有效率了,也许里皮真该检讨是为了什么在之前的二百二十五分钟里都让他坐在替补席上。
斯洛伐克人开始了规则允许的拖延时间,他们的球员纷纷变得象稻草人一样一碰就倒,斯洛伐克队的教练用掉了剩下的换人名额,斯洛伐克的队医不断地跑上跑下,短暂的伤停补时时间被分割得七零八落。
皮尔洛对着又一个倒地诈伤不起的斯洛伐克球员怒吼,然后那名球员灰溜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安布罗想,这家伙虽然总是很笨总是那么不坦率总是那么让人放心不下,可是这个样子实在是帅呆了帅毙了,这么多年自己作为这家伙的亲密爱人,分享他的快乐和悲伤,其实是件很幸运很美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伤停补时的时间也只剩下一分钟的话,安布罗觉得他很希望时间能静止下来,他可以不用去想一分钟后的结果,只是安静地看着安德烈的表演,大概是因为,太习惯于在他的身边并肩战斗吧,他发现他从前竟然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自己的情人是怎么踢球的,他想到里诺同学总是说和安德烈相比怀疑自己不是职业球员,还有某位南美的小朋友说:他在球场的移动太高贵了,想到自己和他喝同一个位置太幸福了云云,安布罗发现自己过去,因为太过亲密所以不并不懂得珍惜……
意大利的的攻势还在继续,他们每一秒钟都没有放弃,这种场面在足球比赛中是很罕见的,倒是曾经在篮球场上上演过,安布罗喜欢看的NBA比赛。那是迈克尔乔丹带给芝加哥公牛队的最后一枚总冠军戒指,98年公牛对爵士的最后一场总决赛,时间已经只剩下两分钟,一分钟……比分依然落后着,五分,三分……因为赛前的肠胃炎几乎虚脱的乔丹依然带领公牛一分一分地追赶,真到裁判吹响终场哨音前反超一分。
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不到,意大利的又一次进攻被破坏,裁判判意大利掷边线球,这差不多是最后一次进攻的机会了,斯洛伐克的守门员由于受到意大利队隔空打牛绝技的袭击再度倒地打滚,等待着斯洛伐克队医上场帮他处理并不存在的伤口,看起来他预备在满地打滚亲吻草皮中浪费掉意大利最后一次进攻的时间了。
安德烈一幅出来混的江湖大佬架势冲到裁判面前,BLABLABLA,于是裁判举手投降,示意还在地上还在卖力打滚的同学表演到此结束,该同学于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回到他该守的球门里去。
意大利的边线球抛出,球被传到了球门另一侧佩佩的脚下,佩佩同学拔脚射门,球滑门而过。
与此同时,裁判吹响了终场的哨音。
法比奥夸利亚雷拉直接哭倒在地,他说过他一定会进球他们一定会赢,他做到了进球,他在短短的五十分钟内破了三次门,可是他们的胜利被人扼杀了。
皮尔洛叉着腰静静地站着,怔怔地看着比分牌,他觉得他好象不大认得那两个数字,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大概是因为腿上又传来了那仿佛噩梦一样的疼痛?于是他象那制造了所有的海岛的风一样收拢了翅膀。他没有哭泣因为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在全世界的直播画面中留下他伫立的背影,和十六年前他崇拜的罗比在玫瑰碗留下的背影,完全对称。

法比奥卡纳瓦罗拉起了地上的法比奥夸利亚雷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就象两年前他也是这样安慰哭泣的安德烈一样,尽管眼眶中有着眼泪在打着转,他表现得依然是那个坚强的,坚定的,意大利国家队的冠军队长。
然而一回到更衣室里,那个从来一笑起来就露出比日光灯管还要雪白的牙齿,绽放出比那不勒斯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的法比奥卡纳瓦罗,就忍不住哭了。八年了,从八年前意大利屈辱地因为黑哨被棒子淘汰,保罗退出国家队把队长袖标交给他起,已经八年了。世界杯的比赛前他就已经对媒体宣布世界杯后他就将退出国家队,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光头齐达内那么好的运气,可以把世界杯的决赛当作自己的告别赛,但是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最后一届世界杯,竟然以小组赛即被淘汰告终。
安德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更衣室的,场上白衣的斯洛伐克人的狂欢,或者蓝色的意大利人的悲伤似乎都和他无关,他甚至还和哈姆西克交换了球衣。可是回到了更衣室,见到了哭着的法比奥,即使两年前因伤一场也没有上,只能坐在场边看着球队点球落败被淘汰都没有哭的法比奥,哭得象个孩子一样,刚刚结束的九十六分钟象电影一样在他头脑重新放映,于是他也没法抑止地哭了出来。
“安德烈,我本来以为,这最后的一次机会,我可以和你,可以和吉吉一起并肩战斗,我们还可以一起踢好多场比赛才回去。”
皮尔洛想,他也以为他们还能踢好多场才回去,他好象才踢了不到半场,这怎么够呢?
“法比奥,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是……我没有……”
“安德烈你不用道歉你什么错都没有。”法比奥又习惯性地把他的头揽上自己的肩膀,这差不多是自己最后一次能让他倚靠,虽然他一样也在哭。安德烈还是那样子,什么责任都想揽到自己身上背负,如果没有最后他的上场,意大利也许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可是上天开他们玩笑,在给了他们四十分钟希望后,又在最后一分钟收走了。
里诺走了过来,他也一样哭了,和卡纳瓦罗一样,他在赛前也宣布了将在世界杯结束后退出国家队,他在刚刚结束的对斯洛伐克的比赛中首发出场踢满了上半场,他在唯一出场的四十五分钟内不知疲倦地奔跑,积极地拼抢,甚至还将对方球队球员的膝盖踢出了血来,然而他的努力并没有换来胜利。
里诺一边哭一边挥着拳头大声地嚷嚷,却总是被泣不成声打断,活象小钢炮受了潮,“太耻辱了,太耻辱了……”他反反复复地只会重复着这个。
“是的,太耻辱了……”安德烈从法比奥的肩膀抬起头。
“哎哎安德烈你不要这么说,你做得很好了,我们大家都看到了,”里诺胡乱地摸摸他的头发,慌乱地说,“这真的不是你的错,这大概只能说我们没这个运气。”
“也许是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法比奥仰起脸来,似乎这样就不会有泪水从眼眶里滑下来一样,他慢慢地,费力地说出这句话来。他并不是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时间这个最大的后妈不会让一个人永远站在最闪亮的舞台,他想他也只不过是想要离开的时候保留尊严。
“可是安德烈,你和吉吉还得留下来。”他又想起来八年前保罗是怎么把这支国家队交到自己手上的,四年前能够在柏林登顶,举起大力神杯,这是保罗他们那一代人孜孜以求也没有得到的,作为后卫作为队长,他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了。
“嗯。”说实话来到南非以后,他就没想过结束离开留下这些问题,因为他总以为还有很多场比赛在等着他。
法比奥想,这支国家队可以离开他,但还不能离开安德烈,也不能离开吉吉,如果可以和他们两个并肩做战的话,这一届的世界杯,意大利一定不会这么快就走到尽头。他记起就在九十多分钟前,在对斯洛伐克的比赛开始前,球员通道内里卡内紧张得双眼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他不能不把他抱在怀中安抚,甚至咬咬他的肩膀才让他平静下来。费德里科说感觉得到吉吉就在他的身后,他在头两场的表现也能说得过去,可是最后最关键的一场比赛,他竟然让自己把守的大门,轻易被斯洛伐克人洞穿了三次——这些孩子真的还没法撑起意大利的末来。

比赛一结束安布罗就想关掉电视,这比赛太让人郁闷了,他脑袋里盘桓不去的一直就是安德烈那个背影,他在想是谁第一个说他是巴乔二世的,你才忧郁你全家都忧郁!可是内斯塔依然坐在电视机前没有离开的意思,电视画面反反复复地回放,砖家们反反复复地评论都是在严厉地批评,真是烦死了。
“桑德罗我再去睡会。”安布罗想以前安德烈有什么事不想面对就去睡觉,现在想来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啊——如果真能睡得着。
“马西莫你不想看等下的采访吗?也许会看见安德烈。”恶魔桑德罗似乎觉得很奇怪似的发问。
就是不想看到他,这家伙一定又是一幅惨兮兮的样子。安布罗一边这样想,一边又乖乖地坐回到桑德罗的身边,继续看着电视里的直播。
先是里皮对媒体说失败由他来负全部责任,这个时候的里皮已经全然找不到四年前对着大力神杯抽雪茄烟的挥斥方遒的感觉了。这个时候安布罗突然觉得这个又蠢又固执不让自己回国家队的老头其实挺可怜,大概因为他和安德烈“非常亲密”的缘故吧,如果他由着那家伙任性胡来,一开场就让他首发的话,说不定现在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于是安布罗就见到了安德烈,那么苍白,眼睛是肿的,明显刚刚哭过。记者拼命地赞美他,说他是这支意大利队最缺少的那个人,他在场的那些时间是意大利表现最好的时间。安德烈的声音很轻,有着刻意的平静,他一直固执地说着对不起,固执地说输球是每个人的责任,固执地为没有早一点恢复道歉,飘忽的眼神一直没有正对过镜头。
笨蛋笨蛋笨蛋——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根本就不用道歉啊,你已经做得比所有人期待的都要好了,只除了没有胜利。安德烈那苍白的映像象一柄插在心口的利箭。每一回都是这个样子,就好象两年前的欧洲杯的时候,安布罗觉得如果要说道歉的话也是他来说,因为他没能在安德烈停赛的时候替他赢来胜利,他们明明是说好了要一起去捧杯的,然而安德烈终于不再靠在法比奥的肩膀哭,终于愿意和他说话的时候,只对他说了一句话:马西莫,对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要是我没有停赛的话……然后马西莫就发现安德烈总会找各种借口躲避他,他们两个甚至连单独说一句话的机会都很难碰上,这种局面差不多一直维持到后来安德烈在训练中意外受伤……
够了,安布罗想,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种自我惩罚(顺带自己被间接惩罚),他找到手机拨通了皮尔洛的电话,大概是信号既跨越了赤道又跨越了本初子午线,所以非常发地不清晰。
“安德烈安德烈安德烈……”他大声地叫着情人的名字,只听得到对面嘈杂的声音,旁边的内斯塔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安德烈安德烈,你听得到吗?”
仿佛等了很长的时间,才听到极细微的声音:“嗯,马西莫,我……”
声音变得更细微,完全被电话外嘈杂的声音盖掉了。
“安德烈安德烈……”他又急切地喊着情人的名字,可是信号似乎完全断掉了的样子,他不死心地再打过去,听到的都是线路忙请稍候。
安布罗突然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信号不好,他直觉自己的悲惨日子大概又要到了。

日子过得很快,日子过得很慢。意大利国家队的成员回国了。安布罗还试过几回打皮尔洛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他想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然后他便在网站上刷出了安德烈和家人在海边渡假的照片。王尔德曾经说过:海会洗去世界的污点和创伤。或者和家人一起在海边晒晒太阳对于他来说是个不错的放松的方法,虽然在那些照片上,即使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嬉戏,他那被大黑墨镜遮住的脸上也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安布罗很快在迈阿密呆不住了,他想要回意大利去,显然迈阿密的阳光沙滩海浪养眼的比基尼都没法给人好心情,并且据内斯塔暴料,保罗就要回来了,带着更年期综合症前提的各种症状在罗马上了飞机往这边飞来。
据说在罗马,罗比已经口头同意了出任国家队技术总监的职务,只差再讨论工作细节就正式上任,保罗特意飞到罗马,告诉他:我宁愿你每年都在阿根廷打猎,也不希望你做这个荒谬可笑的总监,你不过是公众用来麻醉自己的另一个幻想,现在的国家队问题出在哪我们都知道,电话门的时候你没有复出我以为你看得很清楚,现在你何必淌这个浑水?
罗比的回答很简单:我已经答应了人要做这个总监就一定要做,你从哪来的就给我回哪去好了!
于是保罗就很听话地回到了迈阿密。
于是安布罗想,最好嘛自己就不要触霉头,在保罗到之前自己先撤就好了。
当然促使他下定决心要意大利的真实原因是,他觉得自己离安德烈太遥远了,也许他是真的故意不接自己电话,自己每天要象傻瓜一样去刷图片网站看自己情人渡假的照片,并且竟然还刷出了安德烈和里诺一起渡假的照片。
安布罗因为自家没有和尼可洛年龄相仿的女儿所以从来没有被自己的情人相邀一起渡假,这件事一直让他郁闷不已——可是,为什么要是里诺?!照片上两人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孩子,样子看起来似乎——嗯,很亲密。当然不能完全判定是不是有了里诺的陪伴,安德烈的心情就真的象照片上那样似乎好些了。
金毛大狗再次碰运气给他的球王情人打电话,自己的情人不接自己的电话却在和别人渡假,这种事情只能让他苦笑。电话接通了,在漫长到安布罗以为又不会有人接听的等待时间后,那边终于传来了他一直等待的熟悉的低沉的嗓音。
“马西莫,对不起……”
果然这笨蛋又是这样子开场白,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回答:你不用和我道什么歉,我只要看到你完完整整地回来——
他的话却被安德烈打断:对不起,马西莫,我现在和里诺在一起。
——我知道,我看到照片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沉默,令人窒息地沉默延续了大概一分钟的光景,安德烈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太多无奈:
我不知道,马西莫,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来面对你。可是里诺他不一样,我们有一样的伤痛一样的耻辱……
安布罗原本又想在内心骂笨蛋笨蛋笨蛋,原本想很大度地说你什么也不用胡思乱想只要回来就可以,但是他却被安德烈最后的一句话狠狠地戳中了痛处,什么话也说不出。四年前,他没能分享安德烈在德国的光荣,四年后,他也没能分享安德烈在南非的伤痛,那种巨大的空白是那么地沉重,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于是,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安德烈是在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只是一直怔怔地把手机举在耳边,发呆。

安布罗甚至觉得有点怨恨,但他不知道该去怨恨谁,安德烈受伤固然不幸,但他毕竟出现在了南非的赛场(虽然时间太短),他毕竟承裁了那么多人的希望甚至万千宠爱,可是象自己这样一开始就被剥夺了机会的,又算什么?
即使伤口再痛,也有痊愈的那一天。日子一天天流逝,起初还听得见专家媒体球迷对于小组即遭遇淘汰的卫冕冠军口诛笔伐,随着越来越多的热门球队纷纷被扫地出门,意大利的失利也不再被人提起,南非世界杯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个始终微笑的风度翩翩的卡纳瓦罗把四年前他亲手捧起的大力神杯带到了决赛的赛场。接下来,一只叫做保罗的章鱼和一个越位进球宣告全世界,其实这只是一场表演赛——至此南非世界杯由杯具起,而以闹剧终。因为性质是表演赛,优胜者是事先内定了的,所以主办方的颁奖典礼也以低调处理,而获得优胜的西班牙队员也没有表现得特别喜悦。于是这样的收尾,使得那些在几天前,在十几天前,轰轰烈烈走着秀来,又轰轰烈烈哭着离开的那一群群人,个个都好象不折不扣的傻瓜。

皮尔洛在挂掉了情人的电话后不久就发来了短信:马西莫,你给我时间,我会回来。这使得金毛狗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自己的情人只是太完美主义太喜欢钻牛角尖,但他终归会从死胡同里出来的。
新的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了,作为一队之长,金毛大狗要比队员们提前回到俱乐部去报到,要去和新教练勾通,要去带新队友熟悉内洛(其实就是带着逛两圈再科普常识性八卦神马的),要和总理啊主席啊神马去吃饭(然后在席上代表广大球员的心声秃子们快掏钱俺们要买人),然后就是给情人发短信报告他一天辛苦的工作,安德烈对于这些汇报,没有回复的比回复的要多,但是这样已经足够让金毛狗狗开心的了。
参加了世界杯比赛的球员差不多要比别的球员晚一周回内洛报到,皮尔洛回到内洛的那天,有着很好的太阳,安布罗已经带领着队员在训练。因为下午会和乙级的瓦雷泽有一场热身赛,所以上午的训练份量不大。他径直就走到了安布罗的面前。
——马西莫,我回来了。
金毛大狗大大地伸开双臂,脸上绽开比他的金发还灿烂的笑容,给自己那晒得又黑又瘦的情人来了一个结实的熊抱。
——嗯,欢迎回来。他咬着情人的耳朵说着。
虽然队长和队长夫人的种种肉麻当有趣米兰上下都已经看习惯且习惯成自然了,但是安德烈那冷静的头脑瞬间反应有新教练,还有新队友,而且他们都在。于是球王大人就羞愤了。
马西莫你不要这样。他轻声地说,把脸埋进了金毛狗狗的肩膀。
新援帕帕斯塔多普洛斯(名字真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米兰真开发,自己真是来对地方了。有这么激情的队长和队长夫人,不愁赛季成绩不好。新教练阿莱格里则完全无动于衷,能够从穆里尼奥手中抢走金座椅的男人,什么世面没见过啊。
刚刚归队的皮尔洛是不需要参加下午对瓦雷塞的热身赛的,他的任务就是和室友内斯塔一起一边坐在看台观战充当风景,一边吃着巧克力。
巧克力这种高糖高热量的食物一般来说运动员是要限量摄取的,然而室友桑德罗和队友皮波都是巧克力的坚定爱好者,于是近朱者显近墨者黑安德烈也加入了巧克力爱好者的行列。然而与对待其他球员不同的,实验定以数据证明因为巧克力可以瞬间补充体能所以完全不禁止甚至还鼓励皮尔洛适量补充,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安德烈甚至连某回热身赛的中场,还吃着巧克力从球员通道里走出来,把和他走在一起的克拉伦斯羡慕得眼睛发直。
比赛的最终结果,因为卡哈的两度卧底行为,米兰以0比2输给了乙级队(这大概会坚定主席和教练一定要处理掉卡哈的决心吧),报纸上又开始了批判,去年今日还是和乙级队打平,今年居然能输,米兰是不思进取的伪豪门。
做为一支伪豪门的一队之长,安布罗同学表示毫无鸭梨。这只是第一场热身赛嘛,米兰还有那么多球员没有上,就好象连安德烈都没有上。
于是我们不妨看看我们伟大的伪豪门队长正在干什么。
——安德烈安德烈,其实我也喜欢巧克力的,怎么你不相信我?金毛狗狗因为自己在场上比赛90分钟安德烈就在场下吃巧克力旁观了90分钟而抱怨了一下,于是触怒了球王大人,在说出这句话后,安布罗就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沾沾自喜起来了。
因为皮尔洛显然是有点疑惑,他记得金毛狗狗从前确实没有这种爱好,难道是自己忽略他太久?
哎哎我是真的很喜欢吃巧克力的啊。尤其是——安布罗在心里补充一下,疑惑中的皮尔洛便看见金毛狗狗的脸瞬间放大凑近自己面前,头被安布罗固定住,然后便是他的嘴覆上他的,舌并没有急于和他纠缠,而是先在他的唇边扫过一轮,这才撬开他的唇,与他唇齿相依起来。
金毛狗狗依稀地品尝到了醇香的巧克力味儿,这样子吃巧克力确实太美味了,啊我真是天才。

因为走神而着了金毛狗狗的道,球王再次羞愤了,鉴于两人目下独处于狗窝而没有旁观者,于是球王的本性暴发,在金毛狗狗的狗爪上留下两排月牙印。
哎哎你怎么咬人?马西莫甩甩被咬到的手臂,其实不痛嘛,咬啊咬啊早就习惯了,虽然这样子大热天的也要穿着七分袖出场,可是好象戴着队长袖标会更拉轰哦。
安德烈抬起头来一脸“我就是咬你了怎么着”的表情,挑衅地看着金毛狗狗。金毛狗狗的美德之一就是对情人这一欠揍的表情坚决忽略之,他的应对就是:第一步,揉乱情人的一头长发。第二步,手沿着情人的脸的廓线下滑至他那据称是被天使留下了指痕的欧米茄下巴,轻轻勾起。第三步,重重封堵情人话痨发动中的嘴……
哎哎,安德烈好象太容易投入了……还是说这家伙这么多年了吻技都没有提高,他好象都没办法支撑他自己那身无四两肉的体重了,自己臂上的份量越来越沉重……可是他还不想那么快结束哎,他环着他的脑后的手紧了紧,继续在那家伙盈满巧克力味的唇齿间一番扫荡,间或挑逗他的舌尖互相纠缠,呵呵真有趣。
那家伙呜呜咽咽地发出的声音勉强能听出是叫着自己的名字,于是他把他松开,看着他一张桃瓣一样的脸上一双细眯着的桃花眼,怎么也看不够——人生真是美好啊。
几分钟中场休息以后,又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安德烈你下午到实验室去做什么?
——例行检查嘛,每个人第一天回来都要做的。
哦哦也对,金毛狗狗想自己大概神经过敏了,都是前段时间被这家伙折腾的。
——队医怎么说?
——没什么问题啊,就是还得单独加练体能啊。
——加练体能啊?行动派的金毛狗狗突然把情人打横抱起(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亲爱的那不如我们今晚就开始加练吧——

今年王朝勾搭上了新的赞助商阿联酋航空,对方为了表达合作诚意,送来了一驾装饰豪华的空客320当聘礼。于是俱乐部组织王朝众去参观拍照以资宣传。在参观完了豪华的座椅和餐厅以后,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有着洁白床单铺满红玫瑰花瓣的豪华双人包间,餐桌上还摆着香槟酒(在这种房间高空蜜月气氛真不错)。
马西莫捅捅身边的安德烈:我们以后就要坐着这样子的包机飞去打客场哎。安德烈,明天飞去伦敦酋长杯你就不要和桑德罗同房了我们把这儿占下好了……
安德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温婉地笑笑,这一笑雍荣华贵端庄贤淑,不得不说大户人家出身的这方面就是没得说。

也许是加练体能过度引起了肌肉疲劳(事实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啦),安布罗西尼和皮尔洛第二天双双被新教练从飞伦敦参加酋长杯的大名单里拿下了。那辆专供蜜月旅行的豪华包机的处子飞行竟然缺少了队长和队长夫人,还真真是让人遗憾哪。

事实上,因为世界杯上的那四十分钟的出场加重了伤势,皮尔洛依然处于恢复当中,所以这种旨在考察新人的热身赛他被排除在外。得到了消息的队长大人找到了实验室软硬兼施:我觉得我也肌肉疲劳哎,要是飞到伦敦去比赛可能会受伤的,这种考察新人的热身赛就不用考察我了吧?
于是队长大人他成功地留了下来,每天白天陪着安德烈跳沙坑啊,慢跑啊,冲刺跑啊,偌大的内洛只剩下了几个人,而每每队长及夫人占领了操场后,别的人总是很自觉地退居到小树林去锻炼,坚决不做电灯泡。
至于晚上嘛,可以一起打PS,一起看片子,或者一起什么也不做,当然加练体能要适量,因为那容易引起肌肉疲劳。
这种日子是多么地美好啊,可是我们的大脑先生却总是不满足,因为即使只是热身赛而已,不能比赛总是让他郁闷的事,于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已家明明没受伤的金毛狗狗也会留下了,要知道他可是队长啊(当然有马西莫陪着他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于是女王大人自然而然地把自家狗狗当靠枕的在看酋长杯的直播,一边看球一边吐槽。
“马西莫你就用那么蹩脚的理由蒙骗实验室啊?伦敦不去真的好吗?你是队长哎,米兰会被批评不思进取,肯定就是因为有你这样不思进取的队长的缘故!”
“只是热身赛而已嘛,就让思进取的里诺去戴袖标好了。我觉得留下来陪你比较重要嘛。”
花言巧语!球王迅速地下了判断。
“那要是比赛赢了,你也不能去扛杯子了。”安德烈撇撇嘴。
“神马酋长杯啦三角杯啦贝秃杯啦干伯杯啦这些无聊的杯子都让里诺去扛好了,我要扛只扛联赛杯和冠军杯,顺便超级杯世俱杯神马的也可以凑合。”
“好大的口气啊马西莫。”球王夫人二度撇嘴。
马西莫在心中默默地补充,其实比起扛杯子神马的,他还是更中意扛夫人啊,于是他就真的把安德烈抱起扛过肩头。
“马西莫你又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安德烈娇嗔地嚷着。
安布罗于是听话地把他放下,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专注地盯着安德烈的眼睛——被别人形容为梦一样的怎么也看不透的眼睛。安布罗想我不用去看透我只要能一直看着这双眼睛就好。
“安德烈,对不起——”看,人相处久了毛病是要互相传染的,连抢着道歉都一样。
安德烈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情人,“马西莫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以前,曾经对你发过誓,我以后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么多的压力,不会让你筋疲力尽了还必须撑到最后。”
皮尔洛点点头,“嗯,我记得。”他想他大概明白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陪你去南非,但是陪你不去伦敦,我一定要做到。”
安德烈一脸黑线,笨蛋笨蛋笨蛋!
他揉揉那只笨蛋的一头金黄狗毛,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再度窝在他的怀里——有安布罗的肩膀可以依靠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哪。

于是对于安布罗西尼和皮尔洛来说,他们的新赛季,就这样在美好的恩爱的跑圈中,拉开了序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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