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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梦终红楼》连载6

作者梦终红楼 标签红楼梦 芒种 妙玉 西江月 西游记 脂批 阅读次数:91
第五章 落“花”时节
——“黛玉葬花”就是花袭人的最终下场


第一节、重识黛玉

既然葬花的是黛玉,须先从她说起。前文已涉及关于林黛玉的只言片语,但她在《红楼梦》暗线中是一个极特殊的形象,要全面认识这一角色,还需就有关的小说正文和脂批作一简要分析。
第二十一回闲闲一语:“黛玉早已醒了”,却紧跟一则很关键的旁批:“不醒不是黛玉了”!初见此批似无太大趣味,或可能有贫嘴之嫌,而实际上,批语的“醒”并非指“睡醒”那样简单,批者特意设法暗示读者,黛玉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始终保持着清醒,正如“送宫花”时她在解九连环一样,袭人一伙的所作所为都难以逃脱她敏锐的法眼。
第三回即有甲眉批曰:“黛玉平生之心思过人”;第三十二回又有蒙旁暗示黛玉是“何等神佛开慧眼,照见众生业障”;第四十一回靖眉批则直言“黛是解事人”;甚至连贾雨村都承认:“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第二回)。足见黛玉心中确实别有“丘壑”(除前文引第七回相关二批外,第八回写黛玉去薛家一段有甲旁批道:“奇文,我不知颦儿心中是何丘壑”;又甲夹:“吾不知颦儿以何物为心为齿,为口为舌,实不知胸中有何丘壑”;又甲旁:“实不知有何丘壑”;又甲旁:“实不知其丘壑”;又甲旁:“吾实不知何为心,何为齿口舌”。批者竟如此跨回反复强调,定有难言之隐,决非故弄玄虚)。她并不是要用爱情的眼泪偿还欠宝玉的债,就像小说正面所描写的那样,而是以她的灵慧、果敢、无畏、正义忠实地保护并警醒贾宝玉,以偿前身之债。因此脂砚斋才有如是批:“知眼泪还债,大都作者一人耳”,而且还“不能说得出”(第一回甲眉)。今回头再思批语深意,虽彼不言,其寓已明。又如第二回回前批中写道:“开笔即写贾夫人已死,是特使黛玉入荣府之速也”,若不与前文所析袭人等辈的所作所为相联系,则我们将对作者欲黛玉“入荣府之速”作如何理解?
懵懂无知的宝玉急需黛玉的帮助和保护。她既来到,表面上总要有“黛玉之近宝玉之由”,于是“作者苦心”将情“下种在黛玉心里”(第三回蒙旁),以便完成她的特殊职任。尽管宝玉“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为之惜乎?所以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第三回戚回后批)。她是精灵,但更像一位天使。她又偏偏与袭人同日而生(见第六十二回),更说明她是袭人天生的克星!在第三回中写黛袭初识一节,是为二人第一次交锋,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第一场也”(第三回甲眉)。黛玉正为宝玉流泪伤心,袭人进来说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仔细推敲袭人之言,不难觉出其软中带硬,有劝告、有威胁、毫无善意,她生怕黛玉站出来多事!紧接批语也谓:“应知此非伤感,来还甘露水也”(甲辰夹批)。比较典型的场景则在第八回“黛玉半含酸”一段,尽管不是直接面对袭人,但作者把她在薛家的高度警惕、防范以及对宝玉的忠心保护刻画得趣味横生、淋漓尽致,而她咄咄逼人的可爱神情更令人忍俊不禁。批者甚至就黛玉来薛家一事作如此比喻:“……此等文章是《西游记》的请观世音菩萨,菩萨一到,无不扫地完结者”(蒙旁)!回目妙用“半含酸”,既准确生动又意味深长,除了表面争风吃醋的一“半”,作者已暗留另一“半”真意在暗线之中。这种半明半暗,正如脂批所谓“五尺墙头遮不得,留将一半与人看”(第十五回甲回前批)。这“一半”之言无非是“正面”“反面”的另一种表达。
通过上例或可加深对黛玉的认识,我们还应再进一步理解她的真实形象。第五回起首便写林黛玉,甲眉曰:

今写黛玉神妙之至,何也?……几乎又被作者瞒过。

紧接一首“警幻仙姑赋”,有甲眉曰:
 
按此书凡例本无赞赋闲文,前有宝玉二词,今复见此一赋,何也?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不得不用此套。前词却是作者别有深意,故见其妙。此赋则不见长,然亦不可无者也。

由批可知,此赋不但不是闲文,而且直将描写宝玉的“西江月”二词与此赋相提并论,甚至再用“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之语进一步暗示。本来宝黛二人才称得上是“通部大纲”,黛玉与警幻仙姑又有何相关?然而这正是关节所在。再看正文之奥妙:作者交代“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却并没有来,除了宝玉外,只有警幻前来。由此综合推断,作者笔下的黛玉实际是警幻仙姑的化身!难怪批者于前回即指出:“又出一警幻,皆大关键处”(甲旁)。
我们听听警幻仙姑的职责何在:

……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尚未觉悟,……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第五回)

若将警幻换为黛玉形象,再读此段文字,便有了全新的感受。黛玉对宝玉之所作所为便是要“警其痴顽”,为他开迷释悟,为他保驾护航,使他“跳出迷人圈子”,她的全部目的在于使宝玉彻底“觉悟”,以便认清自己身边的险恶处境,对潜在的敌人作出必要的防备。联系第三十回划“蔷”警示宝玉的龄官(见前章),难怪作者为什么要刻意写她“大有林黛玉之态”了。
只换个角度观察理解,这个林黛玉与原来的林黛玉便有了极大的反差,而且在此特定的层面上一直传为佳话的宝黛爱情也将会烟消云散。人们的习惯观念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谁又曾料想,“黛玉葬花”这个人人耳熟能详的、充满诗情画意的伤情经典背后竟然隐藏着杀机!
这一切,在刹那间均发生了性质上的彻底改变,而后文内容将会有更大的改变。事物“看得见”的表象下往往掩藏(更不用说有意掩盖了)着不同甚至相反的本质。弱的外表掩盖着强的本质,拈酸吃醋的背后是侠肝义胆、忠心耿耿,而柔情深处便是善与恶无情的殊死对抗。脂批所谓“有情情处特无情”(见前引。第十九回夹批称“情榜”有“黛玉情情”之说;又第三十一回回前批中曰“颦儿谓‘情情’”。其它批语则多处直接以“情情”指代黛玉,如第二十八回甲旁“情情本来面目也”等等。由此便足见所注批之深意)!惊人的巨大落差,绝妙的哲理辩证,《红楼梦》到底具有何等魔幻神奇的境界?它是如此令人神往!

第二节、为“花”饯行
  
我们进入第二十七回,试着触碰此回“机轴”所在。
作者于回首交代: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

这段话的核心意思很明了:明日要为花送行!
传说二月十二日(一说十五日)花朝节为纪念花神诞生(即百花生日,妙的是袭人姓花,偏偏她的生日在二月十二花朝节<见第六十二回>!此可补证袭人与“花”的深层联系,那么与花神诞生相对应的“花神退位”,自然也成了袭人生与死的对应),与此相对真有因“花神退位”而为花饯行的风俗存在吗?回前批已作明确回答:“饯花日不论其典与不典,只取其韵耳。”看来,此风俗不一定有什么根据,作者要写为“花”送行,即“葬花”,便要做一系列适当的铺垫,找一个恰当的借口,好让人不知不觉,读来“天衣无缝”,而又能暗“取其韵”。虽“不曾见一丝牵强”,而文心早又到“人意料之外”(本回眉批)。其实这种典型艺术手法书中无处不在,甚至可以说,全书正文除去暗线故事情节,其余文字便都是这样的必要借口或铺垫架构。作者一笔要写两层故事,正反两面必须兼顾,缺一不可,即使其正面故事完全为暗线需要服务。批者就曾放胆直言:“若云不合两用便呆矣。此书全是如此,为混人也”(第七十八回夹批)!
接下来作者用一番“奇奇怪怪”(第七回甲旁等)、神秘莫测的文字展开了黛玉对花袭人的正义复仇。先借写“宝钗扑蝶(谐音‘敌’)”,又计用“金蝉脱壳”,使黛玉的一番作为完全淡出人们的视线。及至黛玉“夜间失寐”,宝玉也为“晚间的这段公案”“悬了一夜心”,文章终于落在回末最关键的两个字上——“花冢”!暗线整个“葬花”过程不在面面俱到,妙在写意传神。最后作者用凄美的“葬花吟”将详情隐咏倾诉: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好一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究竟是“花落”还是“人亡”?黛玉究竟是“葬花”还是“葬人”?我们真的无法知道吗?先注意本回一则看似平常的旁批:“是论物,是论人?看官着眼。”它出现在探春所言“朴而不俗、直而不拙”八字旁,原句为:“……你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这些东西,你多多的替我带了来。……”其实批语借题而巧妙发挥,暗已双关至“花”的真正含义:作者所“论”是葬作为“物”之“花”,还是作为“人”之“花”?只一提问答案就在其中:“是论物”,更“是论人”;正面“论物”,反面“论人”!证以第七十六回借妙玉双关暗示联诗中悲凉凄楚的“冷月葬花魂”句“亦关人的气数而有”,则应无疑矣。
另外,作者行文至此,若从小说正面着眼,封建势力并没有对林黛玉和她的爱情摧残、迫害到诗中所形容的那种程度。这样言过其实,一直令人费解,何故?就因为它背后另有文章。作者之意不在“花落”,而在“人亡”。谁亡?花袭人!此回通篇虽也是“两样笔墨”,却都是“一样机轴”:为花袭人送行!
本回有眉批暗示:“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黛玉深感对宝玉和她每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正是花袭人之辈,所以忍无可忍的她才决定“了却怡红孽冤”(第二十八回旁批),亲手将袭人埋葬于“花冢”。袭人为人所共愤,“红消香断”又有谁怜?这正是甘为鹰犬者应有的下场。但毕竟袭人另有幕后,“葬花”只能小心从事。葬花前的第二十六回已在酝酿着大事即将发生的紧张气氛。正文写宝黛二人“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雷的一般……”作者巧妙利用老爷与宝玉的紧张关系表面上制造出一种足让宝黛心惊肉跳的效果,然而二人真正惊吓的原因是正谈论“葬花”事宜,“只见袭人走来”!此处眉批曰:“……故用险句结住,使二玉心中不得不将现事抛却,各怀一惊心意,再作下文。……”复又旁批曰:“不止玉兄一惊,即阿颦亦不免一吓。……忘情而出也,呵呵”!细味脂批,再联系下文情形,便不难理解正文背面的真正含义。这种诚惶诚恐的心情贯穿“葬花”事件之始终。紧接葬花后的第二十八回一开始便又是这样的气氛,将黛玉小心谨慎的无奈之态描摹得惟妙惟肖:

林黛玉看见(宝玉),便道:“啐!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

看过这段情节,字面上给人的感觉是黛玉在骂宝玉,似也合乎情理,而实际上作者采用了“指桑骂槐”的手法,暗线中黛玉骂的是“狠心短命的”花袭人。至于“短命”二字,已不仅仅是骂,同时作者在我们毫无防备时无情地宣告:袭人已身死!“花”已被埋葬!
黛玉的心情无独有偶,脂砚斋及时地表达了相同的感受:

幸逢知己无回避,密语隔窗怕有人。(第二十七回戚回后批)

这一句,恐怕葬花的黛玉最懂。因为此批可能正由黛玉葬花而存在其后。不过,批语显然还双关至一个更重要的层面,它直接透露了作者之所以如此写红楼,甚至批者之所以如此批红楼的真正初衷所在!鉴于当时危险的写作环境,同批中还深沉发问:作者满腹“心事将谁告”?!
“葬花”圆满结束,宝玉竟一反黛玉的小心,“因黛玉事完,一心无挂碍,故不知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第二十八回旁批)!当然黛玉也很快“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同回正文。前引批“情情本来面目也”即批于此,可见葬花正是黛玉的本来职责)。怡红院归于暂时的平静,宝玉也获得了短暂的解放。
另外想说的是,虽然第二十七回为“葬花”正文,其实黛玉葬花的愿望和计划早在第二十三回就已初露端倪:

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埋了罢,别提那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正才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走来,……

这段文字堪称葬花的前奏、序曲。又前在第十八回即有夹批曰:“余则为若许笔墨,却只因一个‘葬花冢’”。批者预先暗示“花冢”在书中的地位举足轻重,那么,“葬花”的意义也一定非比寻常。我们不妨以心会心,仔细体会作者的深切用意:宝黛正“收拾落花”时,袭人款款走来。若能静气屏心、闭目深思,定会看见袭人正一步步走向“花冢”,走向她的末日……
拙笔行文至此,不知读者是否感觉突然?还没有多涉及花袭人的具体行为,也未来得及认识幕后人物,倒先有了她的最终结局。其实我们在暗线中走了一条“花”的捷径,关注的是“花”的主干,也由于作者叙事的特殊性,繁枝茂叶一时难以涉及,但暗线情节却是一步步发展而来的,袭人的行为通过后文分析慢慢可知。

第三节、“花”谢留魂

第二十七回旁批曰:“奇文异文,俱出《石头记》上,且愈出愈奇文。”确实,《红楼梦》至此已足称奇,但更为奇异的还在后文。
暗线中花袭人虽已身死,正文的她却并未随即消失,甚至仍有许多关于她的“异文”在后,这是为什么?其实只要我们理解作者写作的空前特殊性,便不难领会其良苦用心。
花袭人虽然退出了暗线的舞台,但如果从此不见于正文,《红楼梦》的正面故事又作如何交代?作者两面权衡,既要顾及表面的合理完整,更要考虑暗线的情节或艺术需要,用化腐朽为神奇之笔,使花袭人以鬼魂之形继续出入于后文,进而去做一些出人意料的艺术处理。正如第三十九回戚回后批所谓用“鬼之遗事,以振其余响”,而“花”也始具“桂(谐音‘鬼’)花”的属性,具体参见后文。当然作者并不是在宣扬封建迷信,他写鬼但不信鬼,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从第十六回夹批便可找到证据:

……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

有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作者借以鬼魂而抒发心中块垒,并达到一种令人莫测的奇异境界。
关于花袭人的身后,在书尾的第七十八回有一段有趣的描写,从中可领略作者艺术手法之一隅。晴雯死后做了“花神”,职责便是“司花”,宝玉得知后“去悲而生喜”,并说:“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我们知道晴雯的形象就像黛玉的幻影,二人肩负着共同的职责,所以袭人死后,还须晴雯这样的人去管制她,以免再来人间兴风作浪。
作者写红楼,就这样“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可谓狡猾之至。”又有脂批直接宣言“做人要老诚,做文要狡猾”(同为第八回眉批)!正是这种“狡猾”给我们的解读带来极大的障碍。“幻”中有“真”,“真”中有“幻”,真假相混于一体。但令人奇妙的是,当最后完整的反面故事淡淡浮出时,“真”与“幻”便会清晰地分离开来,互不妨碍。“幻”的部分,既蕴藏深刻寓意,又带给我们空前的艺术享受;“真”的部分则须小心保存下来,以备它用!
在本章行将结束时,我们再拿起“风月宝鉴”。若能反过来,照一下它的背面,那么,花袭人也许就在里面。她是第一个骷髅,但还会有一个更重要的骷髅,即袭人生前情愿助纣为虐并为之舍命的那个“老耗子”,当然这是后话。
他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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