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梦终红楼》连载7
作者:梦终红楼 标签:初试 红楼梦 贾宝玉 腊八 正面 脂批 | 阅读次数:39 |
![]() ![]() ![]() |
| ![]() ![]() ![]() |
第六章 并蒂菱“花”
——下流酒令中的“花”泄露袭人的真实身份 第一节、“宝贝”与“桂花” 紧接袭人的死,作者在第二十八回借冯紫英请宝玉吃酒的详细过程,在酒令中以“花”的形式巧妙补明了袭人的特殊身份。 作者为什么要不惜采用与《红楼梦》的主旋律格格不入、低级趣味的下流语言呢?无它,就因为宝玉极端厌恶的那种场合很适合袭人的身份,而且曲笔写来很容易带出幕后的那个关键人物。 宝玉对“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昼悬夜想”,慌张中“今日一闻呼唤即至”,而“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 我们先看云儿的唱词: 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表面读来,内容符合云儿的妓女身份。脂批对这段话特别提醒:“双关,妙!”(甲特)这个“双关”不应只作低俗理解,作者形象地用了两个“花”字已暗将唱词“双关”至一个更深的层面,它竟在不知不觉中转成了“花”,也即花袭人的自白。那么唱词中的“你”又是谁呢?按袭人的正面身份,似乎应是席中的宝玉,因他俩曾有“警幻所训”之事。其实不然。 云儿在唱前就曾言道:“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此处“女儿”指谁?同样并非云儿自称,她与唱词中人显然是一致的,“女儿”就是怡红院的袭人!此回即有眉批暗示:“云儿知怡红细事”。怡红究竟有何“细事”?紧接云儿一问,却听在场的薛蟠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答,直让我们心惊肉跳。这怎么可能?袭人的终身竟会指靠这个人,真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但请勿忘,袭人正是从薛家来至怡红,她与薛蟠必有神秘关系存在。 且听薛蟠还有什么话相加:“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他结结巴巴、很不情愿地用特有的所谓“薛蟠歪体”亮出了怡红底细。并进一步解释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当忘八,他怎么不伤心呢?”如果说袭人“嫁”有点言过其实,但她兼为宝玉做妾却是无人不知。如第五十一回中麝月称谓袭人“花大奶奶”便是她在怡红院身份特殊的暗示;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中宝玉与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也是二人关系非同寻常的暗示;袭人在怡红院的地位并不同于一般丫鬟,第三十一回黛玉对袭人道:“好嫂子,你告诉我。……”“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虽然表面是玩笑,其实揭露得很彻底!作者常常就以这类轻松的玩笑来表达真实的内涵。第三十六回隐晦难解的回前批“绛芸轩梦兆是金针暗度法。……是为袭人渐入金屋步位……”恐怕已包含“嫁”的深刻暗示。然而宝玉怎么又与“乌龟”联系起来?人物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文章也“愈来愈奇”。宝玉与薛蟠这两个在正面不相关的人,作者通过花袭人,用奇特的方式竟让他们具有了某种奇特的关系! 作者在后文进一步深化和揭露这层关系。蒋玉菡从席中拿起一朵木樨,并念道:“花气袭人知昼暖”。正文提醒“幸而席上还有这件东西”,脂批则旁敲“瞒至众人”(甲旁)。所“瞒”者,即在于暗点“袭人”及其与席上“木樨”的对应关系。既如此,那为什么不直说拿起一朵“花”来?原来“木樨”是“桂花”的别称,而只有“桂花”才更符合此时的袭人,因为“桂”即是“鬼”的谐音,“桂花”即“鬼花”(关于谐音问题,正文脂批有的直接指明,如“薛”谐音“雪”,四位小姐名组成的“原应叹息”等等,显然是在抛砖引玉)。上回才葬花,作者便及时地将“花”摇身一变而成“桂花”了,而且从此以后,凡袭人即是“桂花”,凡“桂花”也尽可认作袭人,随后作者犹有妙文可证。蒋玉菡刚一提到“桂花”,薛蟠受了惊吓般马上跳了起来,嚷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且又争辩:“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初听,这“宝贝”是针对宝玉而言,如果我们仔细品味薛蟠此时的神态,以及一口一个“宝贝”的亲密称呼,便能深入领会作者的真正用意,从而感悟到薛蟠与袭人的不寻常关系。袭人本是薛蟠的“宝贝”,岂是象正文表面所显示,只是薛蟠笑话或讽刺一下宝玉那样简单! 我们原所认识的薛蟠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泼皮无赖,但在重新认识了花袭人之后还须逐步重新认识薛蟠。其实花袭人反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薛蟠。与正文完全不同,他是暗线中的核心角色(详见中篇第三章)。 第二节、“菱”与“花” 要更深刻地理解这种一妾事二夫的三角关系,不妨再从二妾事一夫的另一种三角关系中寻求佐证。与第二十八回相去数十回,第六十二回“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段描写,生动活泼,情趣盎然,而其寓意却又别出机抒,并带有补示性质。众丫鬟在玩斗草游戏时,香菱说:“我有夫妻蕙”,并解释道:“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于是大家拿她丈夫薛蟠开起玩笑来:“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打闹中又弄“污”了她的裙子。宝玉走来问起原由,香菱便说:“我有一枝夫妻蕙,他们不知道,反说我诌,……”宝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菱”即暗指香菱),而且他“手内却真个拈着一枝并蒂菱花……”。作者通过人物对话巧妙将“花”与“菱”二人发生联系,再委婉引出香菱与袭人换裙子的情节,进一步暗示“夫妻蕙”、“并蒂菱”的含义。她俩的裙子竟会“一模一样”!我们注意到,正面文章并没有找到适当的借口,作出合理的解释,实在“巧合”得令人生疑。作者是否有意闪出破绽让读者窥测其中奥妙?正文只交代是宝琴带来的衣料,而且香菱说:“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这“姑娘”真是宝钗吗?还是已被作者偷梁换柱而成袭人?因为只有这样,袭人和香菱的裙子才会同出一辙。那么衣料到底真是宝琴送给,还是薛蟠相赠呢?如此追问下去,是否能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你听袭人拿了裙子来怎样责怪香菱:“我说你太淘气了,足的淘出个故事来才罢。”是什么“故事”?已有答案:袭人的裙子一定曾是薛蟠私下所赠,此二人原在暗中保持着“并蒂”关系,恰如上节结论,连袭人也无法再瞒。君不见作者煞有介事地借香菱之口对我们作出暗示:“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而本回的戚回前批中语也不可轻易放过:“袭人给裙子,意极醇良。字字曲到”。换过裙子,宝玉意味深长地将那些菱蕙用“落花”掩了,“撮土掩埋平服”,从而与前面的黛玉葬花形成呼应与暗合。 关于“并蒂”的文字,后文还有。第六十三回写大家行令,香菱掣了一根“并蒂花”的签,上面写着一句诗:“连理枝头花正开”。“并蒂菱”换了“并蒂花”,直接以“花”作隔回呼应,进一步点明“菱”与“花”存在某种并列关系,而与“菱”“花”二人“连理”“并蒂”的便是薛蟠。 可以看出,作者曲笔写来,竭力用香菱的身份来比拟和暗示袭人的真实身份,以使读者通过香菱与薛蟠的关系来充分认知袭人与薛蟠的关系。 关于薛蟠、香菱与袭人的特殊关系,其实作者在第一回的诗句“菱花空对雪澌澌”中已有明显暗示,“菱花”并列而与“雪”(即指“薛”)相关联。批书者则将“菱花”二字上升至一个更高的层面:“铸一面菱花镜,为全部总评”(第五十四回戚回后批),作者的宗旨便是用“菱花镜”彻底映照出“花”的内在本质。 第三节、“乌龟”与“忘八” 放下“菱花”,再注意第六十六回一段与前文提及的“乌龟”遥相呼应的文字,这是宝玉与柳湘莲相遇时谈到尤三姐的情节: ……湘莲听了,跌足道:“……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道:“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 此段有夹批曰: 忽用湘莲提东府之事骂及宝玉,可是人人想得到的?所谓一个人不曾放过。 按正文字面理解,湘莲“骂”后,忽想到宝玉正是贾家人,与东府是亲戚关系,等于也骂了宝玉,所以自觉失言。但有此一批,我们就应“想得到”,前有“乌龟”,后有“忘八”,正是作者的精心照应,甚至这段对话的设计或许专为此用而有。至此,便无情地坐实了宝玉的“乌龟”身份,即使多情公子也无法幸免“放过”。 从上不难体会,作者与批者,或者说正文与批语,总是这样一逗一捧、一唱一和,共同为一个特定的主题服务。我们为二者如此高度默契的境界发出由衷的赞叹! 第四节、幕后元凶 ……幸得人语说连理,又忽见他枝并蒂。难猜未解细追思。罔多疑,空向花枝哭月底(第二十六回戚回后批)。 综前文分析,结论尽管“出人意外”,但勿庸“多疑”,不再“难猜”,怡红院服侍宝玉的花袭人暗中竟然私通薛公子薛蟠,这也正合批语所谓的“他枝并蒂”。于是我们恍然而悟,头脑清醒的李嬷嬷为什么会骂袭人为“娼妇”(见第二十回),原也是作者有本而笔,并非“泛泛之语”。如果我们回头深究一下“花”字的古意,或可对作者“胸中丘壑”之高深更有一个彻底的认识。如《辞源》中便有“旧指娼妓”的解释,与“花”组词则有“花魁”、“花娘”、“花酒”等等,皆属此类。 宝玉故事中的“小耗子”袭人既暴露了真实身份,“老耗子”其人究竟为谁?现已呼之而出。薛蟠逐渐露出了真面目,他才是真正的“花主”,宝玉“绛洞花主”的名份不过形同虚设。“宫花”正是由薛蟠派送的,他亲自策划某种阴谋,将袭人安排在宝玉身边充当奸细,从而里应外合,辖制宝玉的人身自由。宝玉自己就曾感叹如处牢笼:“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第四十七回)。这与前文提及的宝玉见龄官划“蔷”(墙)而心有所感如出一辙。 这便是隐于幕后的薛蟠。作者在第三十六回巧取“蟠”的部首,“亲切”地赋予已有许多绰号的他一个极形象而充满谐谑的称呼——小虫子,并通过当事人的对话将其种种属性表现出来。首先袭人便透露: ……谁知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进来,人也看不见,只睡着了,咬一口,…… 接着宝钗补充道: ……这种虫子都是花心里长的,闻香就扑。 可见,与“花”极度亲近的“小虫子”的主要特征便是偷袭,既偷情花袭人,更要偷袭别人,与笔者上面分析完全相符。只是话从袭人嘴里说出来越觉滑稽可笑罢了。 薛蟠用见不得人的勾当最终要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袭人甘愿做他暗筹潜谋的牺牲品。“老耗子”薛蟠究竟要做什么?所谓“腊八粥”到底有什么寓意?他为何要在宝玉身上用此伎俩?这些仍是谜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