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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阿赫玛托娃:活下来,写出来(1)--(3)

作者一朵白云 标签阿赫玛托娃 活下来 写出来 阅读次数:3



原文地址阿赫玛托娃:活下来,写出来(1)    作者-纪梅-

    在那令人担惊受怕的叶若夫年代,有十七个月我是在排队探监中度过的。一天,有人把我“辨认出来了”。排在我身后那个嘴唇毫无血色的女人,她虽然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字,却突然从我们大家特有的麻木状态中苏醒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在那个地方人人都是悄声说话的):“您能把这个都写出来吗?”

    “能。”我说。

    于是,在她那曾经是一张脸的部分掠过一丝似乎是微笑的表情。

                 ——阿赫玛托娃《安魂曲》代序
代为本文题记

阿赫玛托娃:活下来,写出来(1)

    帕斯捷尔纳克在1940年写给阿赫玛托娃的信中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我能做点什么,以便能让您多少开心一点,能让您对这重新压到我们头顶的黑暗——其阴影我们每日每时都能在我们自己身上颤栗里感觉得到——多少感到一点兴趣。我如何才能以足够的清晰性向您提醒,活着和想要活着(不是按照什么人的意志,而是本着您自己的意愿)是您对一切活着事物的义务,因为有关生活的观念轻易地就能被粉碎,而鲜有什么人能对之忠贞不渝,而您,亲爱的朋友,却是此类观念的主要创造者,和不可企及的典范……

    她坚持着活了下来——在前夫被枪决、儿子被逮捕、朋友被杀害之时,她依然坚持着——活了下来。并且,冒着死的危险,她把那些罪恶与痛苦,写了出来。

    “艺术这一危机四伏的事业”

    1939年7月的一个晚上,莉季娅•丘科夫斯卡娅来到阿赫玛托娃住处。在例行的问候——“您那儿怎么样呀?”——之后,她们又和往常一样开始谈论起文学。

    这一次她们聊的是莫泊桑。丘科夫斯卡娅并不喜欢他,不过她将很快发现,对方也不能很好地“忍受”他:

    “他的长篇尤其糟糕。短篇也一样。我只喜欢他的一个短篇,就是讲一个人如何发疯那篇。”阿赫玛托娃说。

    后来重翻自己所记录的长达百余万字之长的《阿赫玛托娃札记》,丘科夫斯卡娅忆及这晚的聊天,这次她想起了那个短篇的名字:莫泊桑的《人驴》。

    在这篇小说里,主人公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也好像是患了迫害狂。他总觉得自己家里藏着一个隐形、可怕而又强大的怪物(他称之为“人驴”)。这怪物能用诱惑力操纵他,每到夜里,便从他闭紧的嘴里吮吸生命。为了检验怪物是否真的存在,主人做了很多实验:比如头天夜里故意把水瓶、奶瓶或酒瓶落在桌上,早晨起来他发现,水和牛奶都被喝了……

    使丘科夫斯卡娅不能不想起的另一个问题是,阿赫玛托娃经常和周围人的一个争议:即她不在家期间,是否有人在她家里进行过搜查?人们都说:“没有,这是您的错误。”

   而在阿赫玛托娃的诗歌中,我们不难发现多处“怪物”出现的痕迹——如写给古米廖夫的《北方哀歌》:

    住在那幢房里非常可怕
    ……
    于是我洒出一滴酒
    和一两块面包给他,给那位
    半夜如狗一般蹲在门口,
    或向矮窗偷窥
    ……
    如今你在一切都无所不知的地方,请告诉我:
    除我们以外,住在这房里的,还有什么?

    作为被秘密杀害的物理学家布龙施泰的孀妻、以及被批判为“人民公敌”的阿赫玛托娃的亲密好友,丘科夫斯卡娅的一举一动在战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也遭受着秘密警察的严密监视。甚至,侦查员盘问她家女佣的问题中还涉及到:“你的女主人是否和什么人说过,说她丈夫根本就没犯任何罪?她家的桌上放没放着她丈夫的照片?她想让她的小女孩长大后当什么人?”

    这最后一个问题令她非常惊讶,因为当时她的女儿柳沙只有9岁。他们为什么会关心这类问题?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知道,根据内务人民委员部拟定的计划,“人民公敌”的家庭多半会在其内部培植“复仇者”,此类家庭的子女便被预先登记了。侦查员感兴趣的并非柳沙未来的职业,不,他关心的是她的记忆。在此类问题上他们期望听到的招认是:“我的女主人希望她的女儿长大后为她父亲报仇”。

    “复仇者”!……想到这,丘科夫斯卡娅不禁打了个冷颤:孩子的父亲被枪杀后,监狱又在为自己的罪恶而向死者的子女们实施报复。

    阿赫玛托娃的遭遇,则更加毫无疑问地印证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上述计划:在1921年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并枪杀了她的前夫古米廖夫后,1933年,他们又在一次搜查中逮捕了他们年仅21的儿子列瓦。在监狱中关了十天后列瓦被释放;不过紧接着,1935年10月末,列瓦再次被捕——在阿赫玛托娃写信给斯大林后被释放;第三次是1938年3月10日;第四次是1949年11月6日……前前后后,列瓦总共被囚禁了13年半。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人民公敌”培植的准“复仇者”?!
    身为“人民公敌”,阿赫玛托娃的日子就更可以想象了。
 
    房屋蒙受诅咒,事业一败涂地,
    歌声即便温柔也已不再,
    我甚至连眼睛也不敢抬起
    把我可怕命运正视。
    ……
    我惟一的儿子被人带走,
    我的友人在囚室里遭受拷打,
    我周围是无形的板墙,
    墙后紧贴着监视我的耳目。
    一盆盆的污水向我兜头泼下
    粗野的咒骂传遍天下,
    人们迫使我把诽谤吞下
    让我吞咽大口的毒液,
    他们本该把我带到终点,
    却不知为何把我丢在半途。
    ……

    许多年后,当她回想当初,她才真正理解父母为什么极不赞成她选择“艺术这一危机四伏的事业”——她的父亲,在知道女儿写诗后会大发雷霆,嫌女儿写诗“辱没了他的名字”——也是因此,她将自己的全名“安娜•安德列耶芙娜•高连柯”改为了“安娜•安德列耶芙娜•阿赫玛托娃”;她的母亲,在听她朗诵后哀哀啜泣,叨咕道:“我不懂诗,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心里不好受……”

    母亲的直觉后来得到了充分印证:她的女儿,的的确确“不好受”,而且,这种痛苦和厄运,还将持续笼罩了她几乎整个一生。“我的命运就是承担世上的一切困难”,如她的自言,她仿佛命定是要不幸地经由艺术尝受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厄运。——不过所幸的是,她是经由艺术——诗歌尝受这种厄运并转化这苦难的。

    1914年、1917年、1937年、1941年、1946年——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些年份意味着什么。而安娜•安德列耶芙娜•阿赫玛托娃,她的一生几乎经历了影响20世纪俄罗斯的所有重大事件。长达20多年,她居无定所,寄人篱下,靠在朋友处辗转为生。她前后三任丈夫,两个被迫害致死——古米廖夫,因莫须有的“塔甘采夫案”遭诬陷入狱,惨遭刑罚后被秘密枪决;第三任丈夫,艺术史家普宁,于大肃反中死于劳改营;她惟一的儿子列瓦因父母之过,一生数次被捕,甚至一度被处以死刑;作为诗人,她一生两次遭到官方“决议”批判,长达数十年不能发表作品,生活贫苦并备受监视……

    阿赫玛托娃曾数次向丘科夫斯卡娅谈及自己的诗歌“导师”——安年斯基(1856-1909)。这位被帕斯捷尔纳克、曼德尔斯塔姆和古米廖夫以及她本人共同奉为“导师”和“精神发端”的诗人,在阿赫玛托娃看来,他的创作带有一种“悲剧性、真挚性和艺术的完整性……”在题为《导师》(1945)的一首诗中,阿赫玛托娃写道:

    我以之为导师的那个人
    去如幽灵连影子也不曾留,
    所有毒药都服了,所有癫茄都喝了,
    也曾向往声望,却终竟未等到光环加头,
    但他是先声,是我们的前驱,
    他呵护所有人,给所有的心灵注入了慵困,
    而他却被窒息……

    显然,阿赫玛托娃认为安年斯基作为一种“先知”现象不仅仅局限于诗歌的范畴。如下述在《安娜•阿赫玛托娃•时代的喧嚣》和《安娜•阿赫玛托娃•诗与长诗》两书的誊清稿中漏载的两行诗:

    但他是先声,是我们的前驱,
    是后来在我们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的确,安年斯基所蒙受的苦难,他的学生们一样也没能幸免:1921年,古米廖夫被处决;1938年,曼德尔斯塔姆在第二次被捕后死于集中营;1960年,帕斯捷尔纳克被赶进了坟墓……

    我们全都注定要体验,
    什么是第三个年头不睡觉,
    什么是一早起来才得知,
    夜里已经有人死去。

    痛苦、死亡……如影随形的痛苦与死亡……

    诗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允许写作和作品不许面世吧。在斯大林统治时代,秘密警察横行,告密成风,别说发表作品,阿赫玛托娃连写下一行诗都异常冒险。

    极权统治者的特性之一就是:向往成为既统治一切又似乎并不存在的某种力量——既残酷镇压民众却又极力粉饰太平。监狱在身边,绞刑架在身边,坟墓在身边,可你必须装作它们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有歌舞万岁、盛世太平。因此它绝对不能容忍的情况便包括:有人站出来撕破这种面具和谎言而将悲惨的真实现状说出来、写下来。

    在战前,丘科夫斯卡娅回忆说,在去看望她时,阿赫玛托娃只能小声向她朗诵《安魂曲》中的诗句。可是,在喷泉街她自己的家里时,她甚至连悄声细语也不敢。因为她们不能确定事实上到底是不是只有她们两人。于是,最通常情况便是:她们说着说着话,阿赫玛托娃会突然抓起一张纸和铅笔,然后又大声说一句上流社会常说的话:“喝茶吗?”或是:“您晒得可真黑呀,”然后,疾速在那张纸上写上刚构思的诗句,然后把纸递给丘科夫斯卡娅。“我把那纸上的诗句默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背会了,才默默地还给她。‘今年秋天来得早。’——安娜•安德列耶芙娜大声说着,划了根火柴,凑着烟灰缸把纸烧掉。”

    “这都成了一种模式:手、火柴、烟灰缸,”丘科夫斯卡娅感叹说,“全都是一套美好而又可悲的程式。”(《阿赫玛托娃札记》第一卷,P7)

    这也构筑了丘科夫斯卡娅冒险记录阿赫玛托娃生活札记的原因之一:从物质上吞没了一座城市、一个街区的,从报纸的每一个栏目、从广播的每一支喇叭里喋喋不休散播着自己手工制作的谎言的监狱,不能再吞没她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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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e2e60cef0102vcv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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