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黑塞 | 七月的孩子,写在沙上
七月的孩子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着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衷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译 | 钱春绮
画 | 赫尔曼•黑塞
白云
瞧,她们又在
蔚蓝的天空里飘荡,
仿佛是被遗忘了的
美妙的歌调一样!
只有在风尘之中
跋涉过长途的旅程,
懂得漂泊者的甘苦的人
才能了解她们。
我爱那白色的浮云,
我爱太阳、风和海,
因为她们是无家可归者的姊妹和使者。
译 | 钱春绮
画 | 赫尔曼•黑塞
消逝
我从生命之树
一片片地下坠
啊,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
你多么令人厌烦,
你多么令人厌烦,倦怠,
又多么令人沉醉!
今天闪闪发光的东西,
转眼即将湮没。
呼呼的风声,
不久将吹过我褐色的坟茔。
母亲弯下身来,
看着她的小孩。
我又将见到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就是我的星辰。
别的都会过去,消逝,
别的都会死亡,甘心地死去,
只有孕育我们的
永恒的母亲,万古长存。
她那飘忽不定的手指,
在飞逝的空间,
写下了我们的名字。
译 | 张佩芬
画 | 赫尔曼•黑塞
在雾中
在雾中散步,多么奇特!
树木、石头,全都孤零零,
没有哪棵树看到另一棵,
每棵树都很孤独。
在我愉快活泼的时候,
世界上充满朋友,
如今,雾霭弥漫,
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
不认识黑暗的人,
不能称为真正明智,
黑暗不可避免地悄悄
把他和世上的一切隔离。
在雾中漫步,多么奇特!
生活多么孤零零。
没有哪个人看清另一个,
每个人都很孤独。
译 | 张佩芬
画 | 赫尔曼•黑塞
写在沙上
世间美好和迷人的事物,
都只是一片薄雾,一阵飞雪,
因为珍贵而可爱的东西,
全都不可能长存;
不论云彩、鲜花、肥皂泡,
不论焰火和儿童的欢笑,
不论镜子里的花容月貌。
还有无数其他美妙的事物。
它们刚刚出现,便已消失,
只存在短短的瞬间,
仅仅是一缕芳香、一丝微风,
懂得这一切,我们多么伤心。
而所有恒久固定的东西,
我们内心并不珍爱:
散烁冷光的宝石,
沉甸甸灿烂的金条。
就是那数不清的星星,
遥远而陌生的高挂天穹,
我们短暂过客无法比拟,
它们也不会进入我们内心。
不,我们内心所珍爱的,
却是属于凋零的事物,
而且常常已濒临灭亡。
我们最最心爱的,
莫过于音乐的声调,
刚一出现便已消失、流逝,
像风吹、像水流、像野兽奔走,
还缠绕着淡淡伤感,
因为不允许它稍作停留,
稍有片刻的停息、休止;
一声接一声,刚刚奏响,
便已消失,便已经离开。
我们的心便是这样,
爱流动、爱飞逝、爱生命,
爱得宽广而忠贞,
绝不爱僵死的事物。
那固定不变的岩石、星空和珍宝,
我们很快便腻烦,
风和肥皂泡的灵性,
驱使我们永恒变化不停,
它们与时间结亲,永不停留。
那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那一只小鸟的欢乐,
那一片亮云的消散,
那闪光的白雪、彩虹,
那翩翩飞去的蝴蝶,
那一阵清脆的笑声,
所有和我们一触即逝的东西,
才能够让我们体会
欢乐或者痛苦。
我们爱和我们相同的东西,
我们认识风儿写在沙上的字迹。
译 | 张佩芬
画 | 赫尔曼•黑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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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曼·黑塞
Hermann Hesse
(1877—1962)
德国诗人、小说家
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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