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悲剧的视角看王熙凤----请大家批评
作者:jushi 标签:王熙凤 | 阅读次数:3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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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悲剧的视角看王熙凤
----请大家批评 jushi “说话时,贾琏已进来。凤姐便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兴,只陪侍着贾琏。一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吃酒,令其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下设下一杌,又有一小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倒没的矼了他的牙。’因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 这是第十六回的一段文字,当时贾琏刚刚陪黛玉奔丧回来。 作为少奶奶,又要讨好贾母,又要讨好王夫人,甚至还要讨好奶妈赵嬷嬷(“置菜置酒置人”)。从这一点上我们就可看出,虽是少奶奶,但阿凤毕竟也只是一个少奶奶。“骂琏”亦只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才可以,虽然貌似蛮横。“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连奶母都在用规矩用身份压制,监视,评价警告自己!阿凤的不得自专我们在这里也可窥其一斑了。万事皆须翼翼小心。凤姐者,一时一事之雄也。在巨大而复杂的等级体系,关系网和是非窝中,凤姐的处境何其艰险。协理宁府一月,放银钱赚些体己,恭维主子奴才,讨好一人一时,妥善处理麻烦,这些让凤姐都可以做到,做好,然而若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地位则不可能。她不断地奋斗,不息地抵抗,发挥自己最大的体力和智力,机关谋尽,向外在世界抗议,与排己(或是不利己)的势力战斗,而且运用各种手段,比如常见的奉承阿谀,当然在更多的时候或特定的环境中毒辣阴险甚至寻人性命亦再所不惜,想籍此改善自己的处境,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二十岁左右的过早的失去正常少女的快乐无邪的生活的贵族少妇,万万没有想到,她越是抗议,越是战斗,社会与固有势力与自己结怨越深,压制和扼杀自己的欲望越深,最终自己也只好“哭向金陵”,被休回家。王熙凤绝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封建大家族的管家婆,他内心充溢着的只有对现实社会的不满与愤慨,当然这是建立在自己不被这个社会所认同,或者社会所认同的远非她所期待的的基础之上的。她不满生而为女儿身,为众人轻视(虽为贵府千金,为父母奉为掌上明珠,男女的不同也是显而易见的),于是“从小儿大妹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第十三回贾珍语)。 她嫁至贾府,但不满足于只是安分守己地做一个温柔和顺的孙少奶奶,于是竭尽全力地取得荣府管家这样一个需要费尽心机的地位,而且又要做好做稳。为了巩固自己的经济利益又千方百计地放利钱,攒体己。与贾宝玉,林黛玉跟世俗社会的抵抗和战斗相比,王熙凤显得更有手段,更有准备,实力也更强大,但是这并不能助她成功,在积势千年惰性十足的世俗社会面前,他们只能被湮没如怒海中之扁舟,被煎熬如守时之更香,被扫灭如风中之枯叶。 “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第十六回) 贾琏刚刚陪黛玉奔丧回来,一双小两口几个月没见了,即使只是贾琏派回来一个捎信的小厮回来阿凤都是激动得很,在贾琏不在的时候阿凤对他的想念我们从文中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俗语“新婚不如小别”,然而阿凤即使在丈夫回来的晚上也要到贾母那里去请安,去陪她老人家聊天,逗乐,还要忙这忙那!而且直到三更! 王熙凤并不反对现有的体制系统,她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要自己爬到统治层的顶端。“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钱锺书《围城》方遁翁语)。然而王熙凤的出阁并未遵循这个惯例。虽然贾史王薛曾是一度齐名的煊赫的四大贵族,但在熙凤出嫁时的情势已经大不一样了,四大家族中如今只有王家势力依旧,王子腾还做着京营节度使(首都卫戍总司令——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语)的高官——贾珍的爷爷世袭一等神武将军贾代化(宁公的嫡子)在几十年前的高位,而且极有潜力,不是很快升至九省统制(国防总司令——王昆仑语)了吗?事实上贾薛两家都得靠他照应。而贾府只有两个世袭名衔——贾赦的一等将军和贾珍的三品爵威烈将军和不过每日应卯的一个贾政的工部员外郎,一点实权都没有,仅仅依靠先祖的庇荫苟且度日,贾琏的同知和贾蓉的监生越发不消提了,随便哪个富商地主稍稍捐些银两便唾手可得的。薛家公子打死人命,贾雨村要妥善处理,为的是“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这个“王”字怎么来的?——不要以为只是门子顺口一提,或者是泛泛地谈到两家的关系,而是有着隐藏在背后的原因的。贾雨村是怎么捞到金陵应天府的?不要以为只是林如海托付给了二内兄贾政,以后便是贾政一手操办的直接促成的。“小的闻道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见贾王二公的面”——沙弥门子的话切中了要害——必是林如海托贾政,贾政又转托王子腾才最终促成贾雨村之“起复委用”的!——连荐个人都要再转托媳妇的娘家人,可见贾家势孤权弱到何种地步!值得一提的是,这层关节作者并未明白写出,这就要求我们一定要能够看到白纸黑字背后的意思,真是: “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甚。後文如此處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家煙雲模糊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弊了去,方是巨眼。” (引自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影印本——其中标点为本文作者所点) “也没见过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第六回熙凤语)贾珍请客连个象样的炕屏都摆不出来,还要东拼西凑,最终盯上王熙凤从娘家带来的玻璃炕屏,王熙凤的话虽属戏谑调侃,但这个微不足道(似乎)的细节中流露出的却不仅仅是这些,相反,这让人体会到一种强烈的对比和落差。从显赫的王家加到没落的贾家,王熙凤的不平衡和不满是显而易见的。命运没有把她嫁到更加势大奢华的家族,于是她便只能运用自己的智谋和手腕去攫取权力和财富。家族背景在某程度上铸成了王熙凤的优越感和自负心理,也铸成了她的薄命的结局。 作为红楼梦里性格最为鲜明,心理最为强健的,给读者印象最深的,也是作者落墨最多的人物之一,王熙凤也成为读者评家最为瞩目的人物之一。他们或者说阿凤只是封建家族的管家婆,是封建势力的帮凶,或者赞叹她的才智与能力,王昆仑还把她比作贾家的曹孟德。这是两个极端。比喻或做比固然可以有助于对人物形成更加形象的认识,然而任何一个做比都只是强调了被比人物的某一方面,从而造成人物在其他方面信息的缺失。 至于历来人们对于阿凤的认识,不论是褒是贬,都只是强调了她性格中“阳”的一面,而忽视了她的“阴”的一面。即使是很有鉴赏的眼光的人,大多只是看到了阿凤强健的切面,只是在故事接近末尾,作者已经明确的写出她是多么的无助,多么孤立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而且自始至终也没有把它当成阿凤性格的重要部分来看待。实际上从故事的一开始,而且贯穿故事的始终,作者都在暗示(indicate)这一点。一个二十岁的少妇有多少困境去面对啊!贾母(老祖宗当然要打点好,否则没有靠山)、王夫人(虽是自己的姑母,算是很亲近的娘家人,而且似乎真是菩萨心肠,但我们在第七十四回“绣春囊”事件中已经非常清楚的看出王氏对阿凤的管制以及阿凤对王氏的惧怕,当然不是对她才能的惧怕,而是对她地位的惧怕,对她手段的惧怕,若单从才能上论,阿凤倒是比王氏强上百倍,但我们很难说这才能给阿凤带来了什么明显的好处,反而在王氏对阿凤管制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几分嫉妒)、邢夫人(这个从贫贱爬到煊赫的贾府的续弦又贪财,又没有儿子,连女儿都没有,只是阿凤的丈夫的继母,其愚蠢与阴险可想而知。虽然起初阿凤极其蔑视她,但我们可以猜想这蔑视一定是有代价的!在阿凤遭遇险境的时候她所扮演的角色可想而知)、贾琏(虽有“大姐”了,但没有生儿子,丈夫甚至可以半名正言顺的养小老婆!从王夫人之于宝玉,我们就可以看出在当时的社会生儿子对于一个媳妇是多么重大的使命。然而并不仅仅如此,我们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已经看到贾家一直人丁不旺,所以,男丁对贾家就有一层特别的意思。另外,曹雪芹的家族也是同样的情况〈曹家的情况见周汝昌〈曹雪芹小传〉〉。作者明确写出的而且细节很清楚的跟贾琏有过性关系的就有,多姑娘、鲍家的、尤二姐。),老爷们、妯娌们、少爷小姐们、平儿、仆夫仆妇们(“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抱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第十六回阿凤对贾琏语。)……她不得不和几乎两府上上下下的每个人打交道。这需要怎样的一种耐力与心力啊! 十二钗都的名册都被藏在“薄命司”里。袭人之谶画是“一簇鲜花,一床破席:袭人之去玉嫁蒋,虽未达其做二爷的如夫人之愿,然蒋亦可算得优渥之家,尚不足谓之薄命也,黛玉其庶几乎!宝钗犹不足谓薄。(雨村有“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的联语,按作者风格推断,决不是无意之笔。按,红楼常常钗黛并提,“玉”应为黛玉,“价”“贾”谐音,应是宝玉,而“钗”当然是宝钗,贾雨村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他的意思是宝钗在鸳帐里等着他呢!——既然这层意思无法被推翻,我们暂且相信它的可靠性。另外一个问题是钗黛并提我们习以为常,而且根据小说整体看来,完全与她们在书中的地位相当,但是,作者为何把宝玉和贾雨村并提?这就值得我们深思了。这原因决不仅仅是以宝玉之“清”对雨村之“浊”,而是在八十回之后雨村必然还有很多的出场,而且最终的结局也一定是造成宝玉与雨村在某种意义上相当的场面。)湘云元春惜春如是,迎春尚似,探春虽远嫁番王,在当日也算是命薄了,但不应有归宁之说,至于王熙凤之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皆第五回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时所见之谶诗与所闻之红楼梦十二支曲),历来为读者所解读不同,我疑心为自己设下机关,本以为可以制人,不料自己却陷入了自己设计的圈套,才可曰“反”。关键是“反”字。而且一定是在受到刑夫人,琏爷上下人等共同迫害,最后终于被休,返回了金陵;决不是某些人说的“灵柩返回原籍”。试想,当日客居之人,只要经济条件许可,谁的灵柩不是被运回原籍安葬(关于这一点,稍稍翻翻古书就知道)?另,有人问,如此阿凤离了这是非之地,他日贾家覆亡,她岂不是有漏网之鱼之幸?按,第四回有“四家皆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谶语(通行的观点是说这句话只是表明了四大家族的关系,但我认为依照作者的风格它作为谶语的可能性会更大),所以他日贾家之被抄之时,必亦是王家蒙难之日! 呜呼!阿凤阿凤! 注: 本文所征引原文,除特别注明,皆引自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5月版《红楼梦》,分上下两册,封面及扉页署名“[中] 曹雪芹 高 鹗 著”,扉页上同时标明“俞平伯 校”“启功 注”,而且本来“注”字错印成了“著”,后来被一张与字同大小印着“注”字的贴纸覆盖住了。就其印刷质量与购书之书店(思考乐书局福州路店),决非盗版,由此可见中国出版业之一点意思。前言里,明确写明“以俞平伯先生校点《红楼梦八十回校本》(附后四十回)为底本”。然而当初俞平伯先生之八十回校本1958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之时,共分四册,第一第二册是前八十回,第三册是校字记,第四册以高鹗续书四十回作为附录。此次再版,若说为了普及的目的不存校字记还说的过去,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将高氏与雪芹并列在一起!若是别的出版社,咱们大可不必做这些某些人(不是少数)以为是“较真儿”“钻牛角尖儿”的探讨。但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确实在文化界有一种导向的作用。高氏之续书与雪芹之原著相比,简直不堪入目,这不仅是学界早已公认的成果,就是一般的读者,稍稍有点眼光,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于此,可见中国出版业之另外一层意思。不知俞平伯先生泉下作何感想? Mar 16th 2003 上海 |